唐骑-第7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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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仓储之地一边向商旅出售粮食,一边向周边购入粮食——去年号称兵灾之年,官仓紧巴巴的,但民间其实还是有余粮的,特别是乡县大户,哪家没有三五年的储备?
历史上除了少数几个绝对缺粮的大灾荒年代,粮食紧不紧,有时候就是个大众心理问题。局势如果紧张,各家各户就会将谷仓捂得紧紧的,结果越是这样全社会就越是“缺粮”,乃至引发民变!君不见那么多的农民起义,在某个阶段总会出现类似“劫富开仓”、“济贫就食”的情况,可见再大的灾荒,总是有存粮的,不然哪来的仓储可开?
现在眼看局势转好,天策官府竟然能拿出粮食来卖给商旅,那还有什么可害怕的?消息传出,河北的粮价就有走低的趋势,大户存着粮食也不是等着发霉的,正所谓将涨买,将跌卖,看着要跌还是出手的好,虽然不至于清仓换钱,却也有源源不绝的粮食细流向这些运河沿线的“商储仓”流了过来。
如今正是乱世初定,商流刚刚起步,大家会觉得“繁荣”那是和之前的乱世相比较,商贩的绝对数量其实还远不能与隋唐盛世相提并论,往来商旅的绝对消耗其实不多,因此这些商储仓设立了两个月后,粮食储备不见减少,反见增多。
到了天策八年二月中旬,张迈看到了各地仓储的数据后,便传出命令,宣布燕京大整编结束。
这次燕京的军队大整编,除了那些精锐番号之外,经过混编集训后,共整出不包括精锐番号在内的一百五十七个军府,共计十五万七千人,屯聚于现在被称为燕京地区的地面上,大整编既然结束,各军将领便按照之前的安排,奔赴各重点军防区。燕京地区只留下三万人。
由于兵马是四面进发,所以在万众瞩目之下,也没引起各方多大的不安,几乎大部分人都没有留意到——其中有五十七府的士兵,沿着运河南下,奔赴中原,目标直指黄河!
……
如今运河的行走已经形成了规矩,北面下来的船只必须走西线,南面上去的船只必须走东边——也就是说所有人船都得靠右走,只有在闲空的地方,才允许超船,也不允许太大的船只出现以免妨碍交通。
就目前来说,这样的秩序已经足以保证现阶段整个河北地区商流通畅了,但就长远而言,大宗商品走运河既要分成小船货运,又要经过二十几个厘金税关,成本上势必要面临一个瓶颈。
但运兵小船是没这方面顾虑的。
一艘艘设计得像龙舟一般狭长的运兵船,能够坐上二三十人,四十艘的运兵小船,就能运送一个府。不到沿线军镇不许上岸,上岸之后直接在军镇就食,晚上就都得住进军镇的营帐,不得外出。但每五日可以有半天的时间,上缴武器后在长官的监督下到市集散心。
于是天策八年二月中旬以后,运河上的商人们就看到这样一个奇景:无数运兵小船从北面首尾相接、漂流而下,每艘船上都有一个队正或副队正掌舵,两个人撑竿——由船上军士轮流操作。其他人就都整整齐齐地坐在船上,要让所有人在千里远行中都一直挺直腰杆、目观鼻鼻观心是不可能的,但也只是左右顾盼看沿河风景,从燕京一直到白马,除了船只漏水等意外,竟然没有士兵中途下船上岸!
这让习惯了“兵过如洗”的商人以及沿线居民都大大见识了一番,天策唐军的军风士气,也通过这次别开生面的行军而传扬了出去。在这个时代的国人眼中,经过这几个月的大整编,这些新生的士兵们纪律已经变得极其出色——至少相对这个时代而言已是出奇的好。
严明的军律、通常的运力和沿途早有准备的储备接待,使得这次行军其成本低得令人发指,而且对沿途百姓全无骚扰,甚至还因此使得这一个月成为整段运河最安全的时期,这事说来简单,但所有的事情都建立在“令行禁止”四个字上,当初石敬瑭就万万办不到。
船只走得不快不慢,第一批人马十五日后便到达黄河。
这批人马走了一半的路程后,天策的精锐部队忽然从陆路轰然南下,铁骑的中央,赫然是张迈的大纛!
看到这大纛难移,天底下所有人都意识到——
要开打了!
天策精锐无论步骑,人人骑马,河北平川之地,如今又是境内行军,所以大部队来得好快!
南下大军以三千龙骧铁铠军为骑兵中坚,三千陌刀战斧阵为步兵中坚,三千鹰扬在左,三千汗血在右,更有两部前锋——杨信部三千骑为左先锋,折从适部三千骑为右先锋,卫飞以三千骑射为诸路接应。燕京大阅兵所展现的精锐,竟是到了过半!
如果说,从运河南下的五十七个府的兵马是低调行军,那么这三万五千精锐骑兵南下便是高调得惊天动地!
七部人马三万五千骑,加上后勤一万人,每人各带战马两匹、负重马一匹,沿途州县只负责草料供应。四万五千人马共出动了接近十五万的马匹!
旁观的人只看到前后烟尘滚滚,哪里分辨得出具体是多少人,总而言之说十万大军是没人怀疑的,说百万人马也有人相信。
三月初三,张迈的大纛出现在了白马渡口!
洛阳还在惊诧中措手不及,而整个中原却已经震动了!
……
当张迈南下之际,符彦卿也挥师西进,以折德扆部为先锋,符彦卿的五弟符彦能领三万人守开封负责后勤,其余二十七万人马走汴河水路,浩浩荡荡地挺向东北,和南下大军一样,目标都指向郑州!
郑州是运河东北段和东南段的汇聚地,自隋唐以来,所有运往东西二京的粮秣都在这里汇聚,秦汉隋唐,最重要的仓库通常都在这里。
郑州也是黄河中游平原的最西部,到了这里再往西,就是周汉隋唐定为东都的洛阳了。
折德扆南下占领开封后,手下部将一直叫嚷着要挺进郑州,但张迈传下命令,不许他们踏入郑州一步。因此郑州便在过去几个月成为了天策政权与石晋政权的缓冲地带,双方因此而得以有了超过半年的“和平期”。
三月初五,折从适和折德扆会师于郑州城下。他二人年纪相差不大,像兄弟多过像叔侄,虽然许久不见,但在沙场之上只是会心一笑,而后两面折字大旗便飘扬而西,猎猎作响,在郑州城下耀武扬威!
中原上至宰相将军,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知道张龙骧会南下,只是没想到他不动则已,一动就来得这么快!
郑州这几个月虽然还处于石晋政权的控制下,但城内城外可没一个人认为这种形势能长久的,眼前来的是天策的精锐,后面还有几十万大军,作为一个平原城池如何抵挡?更何况天策政权已得天下民心,相形之下石晋则早就为世人所唾弃,州官肯在这种形势下作毫无意义的死守那才是见鬼!
六千骑兵还没开到城下,城头就换了旗帜,城门呀的一声就开了!州官和守将一个捧着印玺,一个卸下头盔,一起出降。
折氏叔侄对望一眼,一起放声大笑。
两人才接管了城防,杨信那边就传来消息——他也轻易地喝开了郑州境内的另外一个重镇荥阳。
折德扆对叔叔道:“石重贵心里明白郑州肯定守不住,所以他压箱底的兵马都囤聚在汜水关了。现在我们取了郑州,杨叔叔那边取了荥阳,双方不相上下,不如我连夜出发,把汜水关取了,这才见一点过人功劳。”
汜水关就是著名的虎牢关,李唐时因避高祖李虎讳而改名,是洛阳盆地面东最重要的屏障。汜水关一得,洛阳就会变成一个彻底袒露的城市。
折从适道:“连夜出兵容易中埋伏,我们是先锋,如今背后有几十万大军一步步推过来呢,这一仗肯定能赢的,不需要冒险。”
折德扆笑道:“一点也没险。汜水关的守将张从宾从我占领开封那天起就不停跟我暗中来往,这次听说我们进兵,更是一早就派人送来了书信,只等我到了就开关。所以说是夜袭,其实也就是过去受降。”
折从适也笑道:“要是这样那更无所谓了。我和杨信亲如兄弟,我们折、杨两家,今后要做百年世交的,有这样的好事应该利益均沾,为这点上不得台面的风头见外,反而不好。”
“小叔说的是。”折德扆道:“那要是这样,就不如我们知会了杨叔叔那边,咱们三军联手,连夜夺关?”
折从适笑道:“这个可以有!”
当下派人去荥阳知会了杨信,在后续兵马抵达接管城池后,三支骑兵便不顾黄昏继续出发,入夜之后点燃了火把,犹如三条火龙迤逦而西,煞是壮观!
一路上所遇据点防砦,要么逃散,要么投降,三路骑兵如入无人之境!正所谓日夺双城、夜斩八砦!在这个时候竟是完全不夸张,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三支骑兵便于二更十分开到了汜水关外。
汜水关的守将张从宾早得了消息,他虽然早就与折德扆暗中眉来眼去,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犹豫,调集了众部将道:“天策的大军逼来了!我受陛下委以重任,把手着这洛阳最后一道门口,有心为国死战,只是大战之下生死难料,却怕拖累了尔等。天策唐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当初以少打多,辽晋蜀三家围攻都没讨到好去,连大辽都兵败如山倒了。更不用说今天敌众我寡,听说这次张龙骧是倾国南下,这三支精骑后面,还有四五十万大军步步推过来呢,汜水关虽然险要,却哪里抵挡得住?各位以为该如何是好?快献良策来。”
一个部将叫道:“符彦卿在开封那边,开来了三十万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燕京那边,听说也有十几万人马南下,而且都是精兵。对方四五十万的大军,我们关内却只有三四万人马,人比人家少,势比人家弱,这仗怎么打?”
又一个部将道:“是啊,而且最近消息都传疯了,说张龙骧一到,第一年就会免税,这是他在河北山东都推行过的。现在汜水关里头的弟兄,谁还肯为洛阳那边卖命?要真死守,只怕对面鼓声一响,我们这头就丢盔弃甲了。”
另一个部将也道:“现在除了开关投降,哪里还有什么良策!”
张从宾道:“不战而降,只怕为天下笑。”
众部将都说道:“明知道打不过还打,那才叫人笑话呢。”
更有一个部将道:“现在天底下谁都知道张龙骧才是真命天子,咱们真跟他打,那是逆天而行,会遭雷劈的。”
众人均道:“正是,正是!”
张从宾叹息道:“若是诸位都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了,只好顺应天意人心。”
他说了这话之后在火光下偷看众部将眼色,竟没有一个反对的,心中更是暗叹:“幸亏早有降计,否则我就算不降,这帮人也会架着我投降。”
当下大开关门,三将会议后,杨信折从适领军后退半里,折德扆于灯火之中上前,喝令张从宾出来,等张从宾亲自出来领路后,折德扆这才入关接掌防务,自始至终杨信折从适都在后面严阵监视,以防万一。
……
三月初三张迈的大纛才出现于黄河,三月初九汜水关就易手了!
洛阳地形如盒,东西两面各有重要关隘,北面黄河如带形成天险。汜水关这一易手,洛阳就相当于向天策打开了大门!
消息传到后方时,张迈也已进入郑州境内,与符彦卿成功会师了,拿到捷报后笑道:“折杨不愧是我的爱将,这汜水关就是当初的虎牢关吧。想当年群雄讨董卓,三英战吕布,打得天昏地暗日夜无光,也是靠了董卓自己跑路才能继续前进,结果同是一座关隘,却挡不住我三员骁将一个晚上。”
这时已经投降在侧的几个文官齐声颂扬,用词唯恐不夸张,声音唯恐不高扬。张迈听着他们的吹捧,含笑不语。
符彦卿笑道:“石重贵对汜水关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关中除了有四万兵马之外,还积有两年存粮。只可惜人无战意,士无斗心,搜刮了这么多粮食,也都是送给了我们作嫁衣。”
张迈道:“四万兵马能吃两年,那我们三十万人马就能吃三个月,够了。”
符彦卿道:“我们当然是不能完全指望因粮于敌的,不过如今的形势,短时间内的确可以不用从开封那边继续运粮食了。”
这次张迈对攻略洛阳的战略构思就是“大张旗鼓、速战速决”。
去年年底几个核心将领开会讨论如何攻打洛阳时,有人是主张精兵取胜的,毕竟现在的洛阳几乎就没有一支能够与天策几支精锐正面抗衡的部队,只要有一两支精锐人马穿刺过去,打到洛阳城下也不见得有什么悬念。而且精兵作战,动用的人少,所耗的军费粮秣也就少,比较符合当下天策唐军的财政状况。
但张迈最后却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认为走精兵路线虽然也有机会取胜,但兵力少了,除非在战场上大开杀戒震慑立威,否则就会让一些人心存侥幸,只要中间有一个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