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6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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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消息传播开来:赞华活佛将要在到达窝鲁朵城的第二天,为大漠所有皈依的酋长摩顶加持。
漠北不同于中原,这里的统治中心不是看王都名城,而是看力量掌握在谁手里,看诸部落向谁朝拜。
漠北的分裂了,不是领土分裂,而是人心分裂了。
一个新的中心正在形成!
……
镇州终于恐慌了。
耶律倍的出现让耶律察割与萧翰都慌了手脚。
漠北全盛时期,控弦之士可达三十万!漠北骑兵整体的武器装备有可能比不上唐军,可他们熟悉地理、适应这里的气候,他们能将作战当做生活,可以一边作战,一边就地放牧补给,本地作战的优势足以抵消武器上的差距。
不过由于漠北的主力被调往南方,现在留在漠北的力量在唐军的威压之下便难显优势了。
为了抵消唐军的锐气,萧翰和耶律察割甚至都做好了退却八千里的盘算。
唐军要草原?给他们!要大漠?给他们!要招州?给他们!要窝鲁朵城?给他们!要甚至要镇州,也给他们!
契丹人不怕唐军来攻,他们甚至不怕丢失土地,在漠北,这样的城池并不重要。可以一弃千里,转头也可以席卷夺回!只要保住了能够作战的事情,就完全不怕这些外来户。
只要利用空间的暂时退却,等到寒冬一到,汉人便不得不退出漠北!
正是立基于此,耶律察割和萧翰便都有立于不败之地的自信,他们甚至都因此没有向耶律德光告急!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变了!
无论是耶律察割还是萧翰,他们的心都在颤抖!耶律倍以这种面目出现,彻底打乱了他们之前的布局!
……
在翰达拉河谷打了一战,在漠北牧民面前近距离显示了唐军战斗力之后,石拔便不再寻求与契丹作战了。
耶律察割的大军就在前面等着他,他却毫不理会,他只是保护着赞华,向着窝鲁朵城方向开去。
按照目前的行程,他们将在二十天后即将到达。
二十天!
现在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漠,传遍了契丹全军,耶律倍现身的消息,甚至让处于耶律察割控制下部分骑兵也产生了动摇。在十天之内,有两个部落偷走,脱离了耶律察割的阵营径朝窝鲁朵城而去!
那两个部落加起来不过数百人,但这已经是直接叛变!那么已经意志动摇的人又有多少呢?以这样意志动摇的部队,面对唐军时还有战斗力吗?
耶律察割忽然失去了信心。
若真让赞华顺利抵达窝鲁朵城,唐军甚至不需要攻城的,只要大漠诸部在乌鲁谷河畔接受赞华的摩顶,那一个新型的政权便将出现。
当年耶律阿保机死后,地皇后述律平连杀数十功臣故旧,才将拥护耶律倍的势力勉强压下,耶律德光这才可以上位。虽然这些年来随着耶律德光地位的巩固,耶律倍的影响力正日渐衰微,但当人皇王与活佛结合之后却重新产生了质变,往昔被强制压下的反动情绪正在涌动。
此时此刻,大漠上没有一个人拥有与赞华活佛抗衡的号召力!
耶律察割不行,萧翰当然更不行!他们只能作为耶律德光的代理人而作战。
要想打破赞华活佛这个政治神话,只能倚靠的军事手段!
“只有一个办法了。”耶律察割的智囊耶律敌猎道:“只能在唐军抵达窝鲁朵城之前,将那个冒充人皇王的和尚斩杀!”
“那个人皇王……真的是假的?”耶律察割的猛将罨撒葛说。
“当然是假的!”耶律敌猎高声道:“那只是张迈的诡计!”
罨撒葛低着头,并不是很信服耶律敌猎的说法。
其实面对耶律阮的落发、耶律安抟的皈依,耶律敌猎等心里都明白那个赞华活佛不是假的。可是他们口里却不肯承认。
“必须尽快将这个和尚斩杀!否则就算,就算此僧未能一统大漠,漠北诸部亦将分裂。”
宗教力量是可怕的,单独的宗教力量又是脆弱的。可是当宗教力量与军事力量结合呢?
棘手啊!
耶律察割望向窝鲁朵城的方向,他分明看到赞华的身边存在一个环形的陷阱!
“那就是张迈在南方万里之外布下的陷阱?”
耶律察割脸颊的肌肉不断跳动。
“不要忘记,”耶律察割道:“胡骑擅攻,汉士擅守!”
这八个字,也正是当初耶律察割认为契丹可以取胜的原因之一!
汉士擅守,张迈却驱擅守之士,远赴万里之外攻擅走之敌,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在兵法上此谓之必败之局!
可是现在,如果耶律察割前去攻击,那么攻守之势便易!
契丹的优势将进一步消解,战争将由唐军取得主动!
但是如果他们不攻,那就只能坐视赞华活佛前往窝鲁朵城,一步步扩大他的政治影响力——谁知道这样下去,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此事属下也知道。”耶律敌猎道:“可是我们在翰达拉河谷已败一场,这次败绩已经传遍漠北。如果再不战,诸族将以为我们胆怯!如果对手是张迈,我们不怕暂退,可对手如果是人皇王,那我们便不得不战!”
耶律察割沉默,心里开始盘算兵力。
耶律敌猎似乎看破了主将的心思,说道:“只是靠我军,或许不够,但如果将镇州萧驸马的兵力也投进来,却仍然足以发动围攻!何况,我们也不会这么直接冲过去与唐军决战的!”
……
镇州,耶律德光在漠北的代理人萧翰拿着一杯酒,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旁边,耶律李胡在冷笑。
“你打算就这么坐着,让我老大在窝鲁朵城为诸部摩顶?”耶律李胡冷笑:“漠北精锐虽然被老二带走了一半,可是,这些精锐的老爹可都还在漠北,就算他们的老爹也去了,他们的老娘、老婆也都还在!”
愚昧是宗教的温床,而愚昧地区的妇女尤其是宗教最好的土壤,而老年妇女这块土壤尤其肥沃!
耶律李胡哈哈笑道:“如果这些人的老娘、老婆都已经接受我老大的摩顶,你说这些南下的骑兵回来之后该怎么办?哈哈,哈哈,老大这一招,可真是高明啊。”
笑着笑着,耶律李胡也有些笑不出来了。他痛恨耶律德光,但也不见得会喜欢耶律倍。
“二十天……二十天……”
萧翰喃喃着。
他也已经明白,漠北攻守之势已易!
二十天,这是张迈最后的通牒。
决战的通牒!
第218章 优势与劣势
那一波天气回暖之后,风开始转变方向。
原本还有南风,现在北风渐劲。
唐军大营,还在中军的几个主将碰头,这次会议是双头并峙,石拔主管部分战略与实际的作战指挥,坐在左上手,李膑主管政略与部分战略,坐在右上手,下面坐着的是石坚与慕容旸,石坚的下手还站着一人,竟是柴荣,本来按他的品级资历是没资格进入这里议事的,石拔让他进入,属于破格,但也只能站着,算是旁听而已。
大帐之中,就只有这五个人。
慕容旸首先开口,说道:“此去窝鲁朵城,一定会遇到截击,我们除了步步小心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要防止后路被截断。因此除了前锋谨慎之外,后路也最要防止被截断两道。”
柴荣曾做过慕容旸的下属,但听了这话心中便有不同意见。他天资本高,通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之后更上层楼,此时已经颇有一点名将的苗头,只是还不够老辣,放在以前他是不敢质疑慕容旸的,但现在自信力渐强,只是慕容旸刚刚开口,他也不好马上反驳。
石坚资质有限,忠勇有余,这么多年的实战下来,指挥作战已经没问题,战略战术能力却不高,这次虽然被张迈放出来独当一面,可是遇到这种情况,他还是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石拔是战术指挥的主掌,他是喜欢进攻的人,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才是本性,不喜欢面面俱到,听了慕容旸的话之后道:“又要顾前,又要顾后,只怕很难办。”
他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已经培养成了一种很强的战术直觉,不过毕竟没什么文化,这几年张迈特别派人教他认字,又派通文史的人给石拔讲述史事、讲解《孙子兵法》,但他的理论水平仍然不行,因此军事会议的时候,要么惜字如金,要么只凭感觉说话。
慕容旸道:“自古以来,大军行动,后路被截、粮道被断而失败的战争比比皆是,比如官渡之战,袁绍本来形势大好,但是乌巢一场大火就叫他全军覆没,因此此次北上窝鲁朵城,后路防御肯定是重中之重。”
……
差不多就在唐军举行军事会议的同时,有一个人也进入了镇州城。
来人带着一队威武的骑兵,身上充满了杀气,脸上则带着几分压抑,这个人就是耶律察割。他在三日前已经移动军队驻地,同时自己竟然暂时放下军队,数百里驰骋赶到镇州来!
镇州西北招讨使司大门前,萧翰带着,亲自镇州的文武官员,亲自迎接。
见面之后,萧翰叫了一句:“详稳。”耶律察割则叫了一句:“驸马。”随即翻身下马,两人再没有一句废话,一起入内。
在府邸内部一座大厅之中,四角放着冰块,用来散掉余热,一个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里头,却是耶律李胡。几个奴仆战战兢兢地备好酒菜之后就赶紧退下去。厅内只剩下三个人,耶律李胡、萧翰和耶律察割。
耶律察割是契丹西北路军队的最高领袖,握有最大的军权,西北的战略与军队指挥的权力都掌握在他手中。
萧翰是整个漠北地区的政治首脑,他拥有监督甚至废杀耶律察割的大权,当然这个权力也受到相当的条件束缚。
就名义上来讲,耶律李胡的地位仍然最高,他曾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连耶律察割也是他名义上的下属,而实际上他却是一个被软禁的囚犯,不过这次要对付的敌人除了唐军之外还有耶律倍,这就牵涉到政治层面上的事情,而且耶律李胡和耶律倍也有矛盾的,因此萧翰特别留了耶律李胡在这里。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三人都是亲戚。大小知根知底,彼此的野心各自明白,关起门来说话,几乎不用什么虚文。
耶律察割看了耶律李胡一眼,行了个礼说:“大元帅。”
耶律李胡嗯了一声,依旧傲慢。
耶律察割嘿嘿一笑,说:“人皇王若是占了漠北,重夺契丹,当今陛下肯定是要被清算的,就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大元帅。”
在别人面前他们都指斥赞华是假冒耶律倍,但实际上赞华从来没有公开宣称自己是耶律倍,唐军也没有特意宣扬,然而他们之所以不特意宣扬,就在于真的就是真的,所以不怕人不知道。耶律察割也知道对面的那个活佛,其实真的就是人皇王。
耶律李胡哈哈笑道:“老大做皇帝和老二做皇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依然做我的老三!”
耶律察割只是冷笑,道:“人皇王最大的仇家,只怕还不是当今陛下。”
耶律李胡道:“那是谁?”
萧翰接口道:“是地皇后!”
耶律李胡眉头一皱,却也不得不承认萧翰说的有理。耶律德光固然是耶律倍对立最明显的敌人,可当初真正将耶律倍从皇位上拉下来的却是他的亲生母亲。自古帝王家最是无情,牵涉到最高政治利益,母子亲情都是虚无的,地皇后述律平废掉耶律倍,那她就是耶律倍不共戴天的仇人,漠北民族可没汉人这么讲什么孝道,耶律倍真要弑母,顾忌也会比汉人皇帝少很多。
但耶律李胡仍然冷笑:“那又怎么样。我们三兄弟一母同胞,反正做皇帝的不是我。老大如果要杀老娘,我也没办法。”
耶律察割嘿嘿笑道:“他们汉人最重嫡长子,咱们胡人却重守灶儿。地皇后最爱的,不就是大元帅你这个守灶儿么?”
所谓守灶儿就是幼子,在北方胡地,如果父母长寿,大一点的儿子先后分家另外生活,便是仍在膝下的小儿子能与父母最亲,被叫做“守灶儿”,因此最后父母死后,反而是小儿子能得到父母的大部分遗产。述律平先为了耶律德光废耶律倍,后来又企图为了耶律李胡废掉耶律德光,为幼废长,在汉人儒家大臣看来这种行为不可思议,但内中却隐藏有北地胡人千百年的行为逻辑。
“那又怎么样!”耶律李胡皱起了眉头,仍然冷笑,只是却已经若有所思。
萧翰却早就明白耶律察割意思,说道:“汉人有一句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人皇王已经被废了一次,我想他大概心有余悸,不会想夺回江山之后再被废一次。如果这次他能入主漠北,甚至夺回契丹,那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只怕还不是杀地皇后,而是要除掉守灶儿这个后顾之忧!”
耶律李胡脸色一变,耶律察割嘻嘻笑道:“在当今陛下麾下,大元帅还有一条活路,毕竟陛下的皇位是地皇后给定下的,他不好意思对地皇后动手,对大元帅也便会顾忌几分。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