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第5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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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摩微微一笑,道:“郑家院落之内,谁敢言富?我们乃是出家人,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这些年托张元帅的洪福,安陇境内的施主们安居乐业,因此我佛门也就多了一些香油钱。如今契丹兵逼城外,我佛门有心助力以攘外患,无奈无力,只好出钱,如今河西八大寺愿将过去三年的香油钱尽数捐出,以补军资,只是无由上达天听,只好来和郑公子商量商量。”
此言一出,郑万达等无不大感诧异,因为维摩所代表的八大寺近两年对天策政权的施政颇多抵触,张迈东征之后,留守的臣将也是将他们列为重点看守的对象,哪里想到他们忽然会态度大变?
维摩又道:“除此之外,我八大寺门下耳目颇广,又有一些外族宵小之辈,因为我们所持政见与张元帅不同,所以竟然派出奸细来与我们接触,这些人有一些现在还留在城内,大敌当前,此等奸邪若继续容他们留在城内只怕也会成为祸患,贫僧愿助官家将这些人寻出,只是需要郑公子代为传达。”
众人更是大奇,郑济看着维摩,道:“事不寻常,多有妖异,大和尚莫怪郑济多心,实在是大和尚立场转变得太快,叫郑某难以相信。”
维摩一敲自己的光头,道:“这又有什么不寻常的?贫僧所行,皆是常理。”
石奈氏道:“大和尚行的是哪一条常理?说来让小妇人学学。”
维摩道:“石夫人怎么糊涂了?当初我们意见与元帅相左,不愿意元帅继续用兵者,怕的乃是生灵涂炭。而今契丹杀到了家门口,若不齐心反击,只怕我八大寺弟子,也难以幸免了。”
石奈氏笑道:“外族不是派了人与大和尚接触么?如今凉州危亡,大和尚何不顺水推舟,将凉州城献了,那时非但能够幸免,说不定还能弄个国师之类的当当。岂不快活?”
维摩哈哈一笑,随即笑容转冷,道:“凉州危则有危,亡则言之过早。姑臧之焚,今日之战,已可见元帅早有准备,此危必可化解,亡者必是契丹!且我们在张元帅治下,尚有胆量与张元帅在道理上见个左右,若是换了契丹来统治安陇,那时候我们就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何谈快活?就真做了契丹的国师,也不见得强似今日!”
石奈氏一听笑道:“大和尚,你一个出家人,竟然在妇道人家面前说粗口,这是什么佛理?”
维摩道:“华夏之国,才有真佛理,若是入了夷狄,佛理怕就连屁也不如了。”
郑济听到这里,含笑道:“大师果然是妙悟佛理,元帅如今虽然不在,但我想夫人和杨国老,一定很有兴趣能够聆听大师讲经的。”
郑万达大笑道:“所谓众志成城!如今连方外佛门都与我们同志对敌了,此城必坚,契丹纵强,能奈我何!”
第191章 三面围攻
战争如火如荼的同时,交战各方的战争宣传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胜利!胜利!”
凉州方面传来了击退契丹骑兵的消息,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飞遍天策政权境内,甘州乌家心中一定,知道凉州有决心抵挡铁骑,至于明威戍等地方兵马也展开了游击行动,他们化整为零,小股行动,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袭击进入境内的契丹骑兵,使契丹骑兵无法顺利地展开大面积地掠杀。
“契丹被击退了!契丹被击退了!”
正在秦州乡下与父老亲切交谈的张迈,听到这个消息淡淡一笑,将这次大捷向秦西十余州发布消息,知道老家没有失守,汗血骑兵团、陌刀战斧阵,以及郭威杨信折从适等都安下心来。
杨信便建议第二次突袭长安,郭威却不允许,反而将兵力继续收缩,调来了车阵,与骑兵、步兵、弩兵、工事兵一起,在渭水北岸、凤翔西野结成星罗棋布的防守阵势。
奚胜的陌刀战斧阵也没有继续向北推进,只是与夏州城遥相呼应。当凉州一战的消息到达夏州时,李彝殷召集诸族老道:“我所料不错,契丹这次倾国南下,目标果然是凉州!”
李庄恒道:“那我们该如何应付?”
李彝殷道:“当初我担心的是契丹将压力都压在我们这里,而天策军躲在背后任我们做过河卒子,但现在灵州既破,契丹便有了一条进入凉州的通道,这个疑虑就可以打消。如今已是秋冬之际,到了严寒如果契丹还未取得决定性的战果便非撤退不可,当然也不排除契丹会进行艰苦的冬战,但这个可能性未必很大。因此耶律德光也没那么多的时间了,他必须赶在那之前攻占凉州。”
河套、秦陇一带的气候不像轮台一带,来自漠北极耐苦寒的胡骑在冬天仍然有可能进行战斗,不至于像西域的冬天一样,在户外活动都可能冻死人。
李彝秀道:“契丹要攻占凉州,只怕不容易啊。天策军的实力在我们之上,而且汉人善守,如今姑臧草原一烧,凉州已成坚壁清野之势,凉州若是在契丹的威势之下胆寒投降也就算了,如今既然打算死守,那契丹要想攻破凉州,非进行强攻不可,若要强攻,就得屯粮草、运器械,轻骑可以一日数百里,带上粮草辎重、攻城器械,数十万大军一天走不出十几里路,没一两个月功夫别想围城。”
李彝殷道:“不错,所以强攻凉州实非上策,上上之策,莫过于围点打援。”
李彝秀道:“可是围点打援乃是张元帅的拿手好戏,他自己经常这样做,哪里还会轻易中计?再说姑臧草原一烧,凉州城头又遍布火器,凉州的守军要出城或许不能,但要守住却大有希望。张元帅既有这样的安排,只怕就不会贸然派出大军仓促回援了。”
李仁贵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契丹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对!”李彝殷道:“先割断凉兰与秦西的联系,然后以大军压下,与石晋、孟蜀一起,三家围攻在秦西的张元帅!张元帅的大军如果崩溃,凉州兰州便成了两座无首之城,就算今年攻不下,来年铁骑重临,只怕守将就未必还有决心继续坚守了。不过那有个前提,就是三家围攻真的能够成功灭了张元帅。”
李彝秀道:“孟蜀是来捡便宜的,石晋与契丹各怀鬼胎,张元帅手下有无数精兵强将,就算兵力数量较三家为弱,但三家要想灭他只怕也不容易。一旦秋过冬来,大雪飘下,契丹与孟蜀必退,两家一退,来年便未必还有力气再来,那时关中便仍然是张元帅的天下。”
“张元帅的打算,应该是如此。”李仁贵道:“张元帅手头确实是兵强马壮,如果他是在凉州或者兰州,那么我也相信,就算是百万大军压境他也可以确保不败,但是现在张元帅确实身在客地,新归附的秦西军队军心不稳,若面临三家围攻,是否真能守住实在是五五之数!”
李庄恒道:“将军,如今局势已经明朗了,耶律德光必会以偏师围住夏州,同时截断凉州与秦西之间的道路,今晨耶律德光又送来了招降书,仍然允许事成之后让我们割据凉兰甘肃,但是我们却该何去何从?”
李彝殷沉吟着,道:“契丹尚未合作过,但张天策却颇讲信义,自结盟以来所有承诺都没有毁弃过。朔方军张希崇猝死,张元帅宁可留下破绽也不趁机侵吞朔方,则他对我们的许诺可信度要高一些。契丹许我们割据西北云云,虽然很诱人,但那终究只是壁上画饼,谁知道此战打到最后谁胜谁败?”
他顿了顿,说道:“当初天策诸路大军行动伊始,所有人都觉得张元帅是四面进攻,但现在看来,张元帅布置陌刀战斧阵在北,布置郭威车阵在东,汗血骑兵团居中策应,这分明是一个十分严整的守势:要以陌刀战斧阵抵挡契丹骑兵,以车阵抵挡石晋大军,以渭水与孟蜀相持,他自己和汗血骑兵则四面接应。这个阵势,四面进攻肯定不行,但用来防守却有足够的韧劲,就算是在客地,支撑一个冬季也不是不能。不过,此事上仍然让人觉得奇怪。”
诸人齐声问道:“哪里奇怪?”
李彝殷道:“这一次大战下来,就算张元帅能够守住阵脚,但肯定无法重创契丹——漠北漠南的骑兵,胜则勇往无前,败则如潮而退,退后重新集结,一场野战无论胜败都很难伤到他们的元气,来年仍能再来。而张元帅弄出这样大的场面,虽然暂时得了秦西十余州,却失去了姑臧草原,还让根本之地凉州受到围城的危险,若不能取得大胜,来年丝路必然大受影响——这可是他们的税基。听说在他出兵之前凉中反对的声音也很不小,他是力排众议而出兵,如今的这个局势,纵然得胜也是得不偿失,一旦失败却是倾覆大祸,如果张元帅的战略仅止于此,那这次的布局可以说是失败到了极点。因此我怀疑他另有伏笔还没出手。”
李彝秀道:“什么伏笔?”
“不知道。”李彝殷道:“所以我想再看看。”
李庄恒道:“那契丹那边的招降如何应付?”
李彝殷道:“契丹既然准备先破张元帅,围攻夏州的兵力就会有减无增,我们凭借夏州城要守过这个冬天应该没问题。我们只守不攻,已经可以为张元帅拖住契丹近十万兵力——事后天策若胜,我们也有大功;万一张元帅其实并无后着,天策战场失利,那时候我们再考虑另择明主也还不迟。”
李庄恒和李仁贵对望一眼,齐声道:“将军所言有理,我等愿奉将令,死守夏州!”
……
对于凉州的战况所带来的反应十分奇特:即双方都因为此战而士气高涨。天策方面,将士们是先受打击,但直到凉州可以守住之后都精神一振。而契丹、孟蜀、石晋的军士,听说契丹骑兵已经攻到了凉州城下则无不兴奋,至于那小小的接触战的胜败,耶律德光、石敬瑭以及孟昶等却都不放在心上。
双方将士在各自侧重点不同的宣传之下,都觉得形势对自己有利。
……
长安城内。
郭威的使者再次抵达,他给刘知远写了一封亲笔信,信中都是朴实的话,大意是契丹南下逼迫汉土,关中自周秦汉唐以来便是华夏腹地,岂容胡虏肆虐?因此刘知远能够以民族大义为重,不要再干同室操戈、亲痛仇快的事情。
刘知远对郭威的使者冷笑道:“同室操戈?亲痛仇快?却不知是谁先犯谁?秦西十余州之地,以前属谁,如今却在谁的手头!”
郭威的使者道:“我们元帅东征,所征的不是本族军民,而是为了挺进东北,收复燕云,驱逐契丹。如今契丹既然南下,那是最好,我们元帅刚好与耶律德光一决胜负,只是郭将军很不希望在外敌当前的时候,我们华夏内部先来个自相残杀。”
刘知远哈哈大笑道:“华夏内部?你们不是说我们是沙陀杂种么?什么时候我们又变成自己人了?场面上的话就不用说了!张迈若要谈和,就请他先退出秦西,然后再来说联手的事情不迟,否则的话,我将亲提大兵,会一会我这位老部下!”
拂袖将使者斥退。
郭威的使者走了之后,幕后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石敬瑭,一个是桑维翰。石敬瑭对刘知远的应对似乎十分满意,桑维翰也就趁势恭维了几句,道:“将军大义凛然,令人佩服。”
刘知远也不理他,说道:“使者我们固然已经斥退,但接下来要如何行动,却请陛下示下。”
桑维翰道:“契丹如今已经兵逼凉州,切断了张迈的归路,夏州也指日可下,日前契丹主已经派来了使者,邀请我们于十一月上旬会师于秦州城下,先杀张迈,然后擂鼓向西,一鼓作气踏平凉兰!”
刘知远道:“凉州虽受到攻击,但西凉民风彪悍,张迈在河西又深得民心,契丹以轻骑掠到城下容易,要想强攻怕也不简单。夏州城池虽小,但党项人经营之也已历经数代,如今李彝殷又还在为张迈坚守,指日可下云云,只怕有些夸大其词了。”
桑维翰道:“府麟、灵州既破,河套三大门户已失其二,就算李彝殷不识时务仍然坚守不降,契丹铁骑也已能来去自如。凉州就算暂时攻不下,但我们与契丹联手,再叫上孟蜀,三家围攻秦西,张迈必死无疑!张迈一死,河西便可传檄而定!”
他对石敬瑭道:“陛下,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请勿犹豫,赶紧出兵向西吧!”
石敬瑭就要开口,刘知远道:“三家灭张,势在必行,问题是行动次序,却宜善为筹划。”
桑维翰道:“什么行动次序?”
刘知远道:“张迈固然亡我之心不死,但契丹难道真的就是一个无私的善邻,是为我们考虑而出兵的么?”
石敬瑭哼了一声,道:“耶律德光的心思,别人不知,我还不晓得么?他是要先破张迈,然后逼我俯首称臣!”
桑维翰道:“话虽如此,但契丹要入中原不易,张迈若一旦得势进入中原那怕会势如破竹,两害相权取其轻。如今当先取天策。”
刘知远道:“当然是先取天策,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