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王-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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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毕毕剥剥地燃烧着,看着一幢幢房屋在大火之中轰然倒塌,叹息声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眼看着他起高楼,眼看着他楼塌了,这些年来,霍家在辽西城一步步崛起,起高楼,蓄奴婢,出则鲜衣怒马,入则锦衣玉食,但眨眼之间,便在这熊熊大火之中一切化为了灰烬,众人远远地观望了半晌,却不见有一个人能跑出来,大都摇头叹息起来,看来一场大火,尽是将这家人都烧得死绝了。
霍家当然还没有死绝,后院深井之中,霍天良趴在潮湿的地面之上,四肢痉挛,浑身抖动着,想大声嚎哭,却又不敢苦出声来,抓了一大把潮湿的泥土,塞在嘴里,外面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那是他的亲人正在遭受别人的屠杀,这里面有他的父亲母亲,有他的姊妹,有他曾经**过的女婢,现在正在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而他一个大男人,却像一只狗一般地躲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洞里瑟瑟发抖,他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嗥叫。
外面冲天的大火烧了起来,深井的水面之上,倒映着那明亮的火光,如同一支明亮的火炬,房屋倒塌的声音清晰传来,霍天良不想看,他闭上了眼睛,不想听,但深深的井道就如同一个传声筒一般,将外面的惨叫之声清晰地传来。
"高远,我要杀了你,令狐耽,我要让你变得猪狗不如,任人践踏。"霍天良抬起头来,眼睛变得血红,他一口口吐出嘴里的泥土,那里面沾着他呕出来的鲜血。
天色刚亮的时候,张守约,张君宝,张叔宝父子三人已经坐在桌前开始吃早餐了,张守约军人出身,亦以军法治家,鸡鸣而起,雷打不动。
张叔宝与他父亲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吃饭极快,稀里哗啦,三两口一大碗稀粥便已经下了肚,伸手抓起白面馒头,撕碎了扔进粥碗里,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塞进嘴里,间或会夹一筷子菜,而张君宝却与两人截然不同,正襟危坐,慢条斯理,吃一口馒头,喝一口粥,继而夹一著菜,不紧不慢,张守约与张叔宝两人已经完事,他还只吃了一半不到。
看着两个儿子,张守约心中却是感慨,从内心来说,他更喜欢小儿子,小儿子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除了心机太浅,这也不怪他,他出生之时,自己便已经打下了这大片江山,这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家伙,从生到这个世上起,便一直受人奉承,被人溺爱,如果不是自己将他从小扔到军中,让他与那些军汉在一起,现在指不定也和辽西城某些大家子弟一般,成了一个纨绔子弟。大儿子虽然不讨自己喜欢,但却是更适合接任自己的人,现在不需要他去打江山,更需要他去守江山,打江山易,可守,更难。
"爹,您昨天与令狐清源那个老甲鱼谈得怎么样?"吃完最后一条馒头,张叔宝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父亲。
啪的一声,张守约脸色一沉,将手里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叔宝,你胡说些什么呢?"张君宝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筷子,"令狐清源是我们的客人,你怎么能这样称呼他,你是太守家的公子,可不是军中那些粗鲁汉。"
张叔宝哧的一声笑,"他算我们什么客人,我看他们令狐家是吃定了我们,想我们替他干活,却连块肉也舍不得给我们,这种东西,有什么必要给他们留情面。"
"话不是这么说,他们的生意,我们张家也是有分润的。"张君宝不紧不慢地道。
"什么分润,大哥,那是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呢。再说了,他们不知道爹想要什么?大哥,我就见不得你这样,明明恨他们恨得要死,脸面上却又装得若无其事。我看那,咱们还真得露露獠牙,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得,惹毛了我们,咱们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快活罗!"张叔宝凶霸霸地道。
"叔宝!"张君宝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大哥,你也别吼,咱这张家早晚都是你的,我这可是替你考虑呢!你老是这么一副温吞吞的笑脸,别人还当你好欺负。"张叔宝截断了张君宝的话,大大咧咧地说道。
张守约本来脸色很不好看,听了张叔宝后面这段话,却是若有所思,看着张君宝还想说什么,抬起手来敲了敲桌子,"君宝,叔宝这话粗理不粗,昨晚你也陪我一起见了令狐清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还不愿意替我们出把大力气,含含糊糊,钓着我们,也许,我们是该真得给他一点颜色看一看了,不要当我张守约是一个大老粗便好欺负。"
"着啊,爹,只要您发个话,今儿个我去将那老甲鱼拖出来揍一顿!"张叔宝兴奋地道。
"闭嘴!"张守约大怒,"刚刚夸了你几句,转眼之间,便原形毕露。"
张叔宝被张守约这一声断喝,顿时便给打蔫了,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守约喘了一口粗气,正想说点什么,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黄得胜出现在大堂门口。
"见过太守,见过大公子,二公子!"黄得胜向三人依次行了一礼。
张守约和张君宝只是点点头,仍是端坐未动,张叔宝却是跳了起来,"黄将军,你来了。"
"得胜,事情都办完了,首尾处理好了么?"张守约问道。
"是,太守,一切都如同您所预计的一样,令狐耽昨夜派出了杀手,将霍铸一家杀得一干二净,宅子也一把大火烧得精光了。"黄得胜笑道。
"也算了了一桩事。"张守约笑道:"这霍铸做下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情,灭门之祸于他也不冤,路鸿该出了这口恶气了,这一回路鸿回去交接之后,就要来筹建前军事宜,你们交情一直很好,这一回倒是又可以一起共事了。"
黄得胜笑了笑,"太守,昨晚可不止霍铸一家死绝了。"
张守约一惊,"得胜,这话怎么说?"
"令狐耽派去的人也被杀得一干二净,一个也没有跑脱!"黄得胜石破天惊地道。
张守约张大了嘴巴,张君宝霍然站起,张叔宝却是大喜过望,"黄将军,是你下得手?这也狗娘养的的确该死,杀得好。"
张守约看着黄得胜,眼中亦是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黄得胜连连摇头,"没有太守大人的命令,我怎么敢随意动手?是高远下的手。"
"高远!"张叔宝愕然,"这小子倒是胆大,不过够胆,我喜欢,这家伙就是对我胃口。"
"得胜,这高远能进去,是你放得水吧?他带了多少人进去,又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张守约沉声问道。
"昨儿个路鸿找到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我说得心软了,便答应了这件事,今儿个正要向太守请罪,高远倒没有带多少人进去,只带了一个箭手,两个人进去的。"黄得胜说是请罪,脸上却是得意洋洋,那有请罪的觉悟。
"就两个人?"张叔宝又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令狐家的那帮人身手可着实不错呢,两个人就能解决掉他们?"
"就只有两个人。"黄得胜笑道:"开始我也觉得不太踏实,但那高远却是信心满满,不过事实证明,他的确厉害,无声无息地便将令狐家的十个好手全都宰了,我也觉得吃惊不小,上一次他与颜乞相斗,我只觉得他武功厉害,不想厉害到了这个程度。"
"爹,我一定要将这个高远弄到中军来。"张叔宝转头看着张守约,大声道,"这样的猛将,不将他拢来,我觉都睡不着。"
张守约没有理会张叔宝,沉思了一会儿,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得胜,你先去吧,死了便死了,本来也该死,你去告诉路鸿,回去之后迅速和高远交接,然后便来辽西城筹建前军。"
见张守约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黄得胜大喜,躬身喏喏连声,躬身而退。
"父亲,这高远的胆子太大了,不能如此纵容他。"张君宝沉声道:"至少也要斥责他一顿。"
"为什么?"张叔宝跳了起来,"令狐耽家的那群人,也去了扶风城,手上也有扶风人的血债,高远杀他们并没有错。"
"我说得不是高远杀错了!"张君宝瞪了他一眼。"依我的意思,还是如了叔宝的愿,将这个高远调到辽西城来,放在身边更放心一些。让他主理扶风军事,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来,您看他入伍才几天,便闹出一桩又一桩的大事来,着实让人不省心,如果不是此人确实有才,于我张家有用,根本不能重用。"
张守约摇摇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君宝,你想错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风物长宜放眼量
"请父亲教诲!"张君宝躬身道。
"高远的确是一个人才,这一点,我们从路鸿身上便可以看到,路鸿在扶风十余年,替我看理门户,盯着霍铸,这一点他着实做得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但自从这个高远入伍之后,路鸿可以用翻天覆地的变化来说也不为过,无论是与东胡的数次作战,还是与吴家合股经营,虽然都是路鸿出头,但里面无不闪现着高远的影子。如果仅是商业上的才能倒也罢了,但高远在军事之上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一次灭掉胡图部的一战,更是将他的军事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此人不仅心思细腻,更是胆大无比,同时,也极具谋略,他与匈奴贺兰部的交好,你能说在最开始时,他就没存了拉拢匈奴部去对付东胡人的心思吧?"张守约慢慢道。
张君宝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此人用心之深,当真难以想象,父亲,这是一个人才,但也危险啊。不能为我所用,便当……”
张叔宝一惊,看着张君宝,满眼皆是震惊之色,张守约却是哈哈大笑,"君宝,你的心小了。"
"请父亲明示。"张君宝低眉顺眼。
张守约仰头向天,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半晌才道:"君宝,天下何其之大,人才何其之多,江山代有才人出,如果你碰到一个人才,便这样想的话,那我们张家的大业便会越做越小,越做越困难,最终陷入泥淖之中,渐渐衰落。"
"父亲,可是高远不一样啊,他可是在我们的治下。如果他有二心的话,岂不是于我们张家大业更为有害?"张君宝辩称道。"岂有不趁着现在他羽翼未丰之时加以压制之理?"
张守摇摇头:"你父亲年轻之时,遭人压制,可压制住我了么?从高远的身上,我倒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真正的人才,你是压不住的。"
"那就眼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张君宝反问道。
张守约笑道:"高远如果真成长起来,于我张家有何坏处?其一,他父亲是我的亲兵,他现在最亲的叔叔也是我的亲兵,从感情上来讲,他于我们而言,有着先天上的亲近感,不加压制,而给他一定的便利条件,这是互惠互利之事。君宝,你想过没有,如果高远当真有这份本事的话,他最大的可能是向那里扩张他的势力?"
张君宝沉吟片刻,"恐怕他也只有从东胡人嘴里去抢食了。"
"说得不错,如果他真有这份本事,去东胡人嘴里抢食,于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打下一块地盘,那么我们辽西郡便不再是对抗东胡的前线,而成为内地,成为高远抵抗东胡的后勤基地,这必然会带来我辽西郡的经济的繁荣,人丁的增加,这是第一个好处。"
"父亲说得是。"
"其二,高远与我们出身相同,都是平民,天生与那些大家贵族便不感冒,如果他有本事,拿下与我们辽西郡同样大小的地盘,那我们便会变成天然的盟友,一齐去向大燕争取我们共同的利益,岂不是好?"
张君宝耸然动容。
"其三,退一万步讲,高远的才能到不了这个份儿上,但他野心勃勃,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张家得一大将,亦是快事一件。"
讲到这里,张守约呵呵大笑,"所以,君宝,在遇到一个人才之时,第一时间,你应当想能不能为我所用,第二想能不能成为盟友,只要他成为我们的敌人的可能很小,我们就应当去扶持他,帮助他,有时候,帮助别人,就意味着帮助自己。而现在,高远还是我们的人,更是一个潜在的天然盟友,这就是我顺水推舟,将他提为扶风县尉的意义所在。"
张君宝连连点头,"父亲,将路鸿调入辽西城来的意思,也有拉拢,控制高远的意味吧?"
张守约点点头,"高远我试探过了,你与叔宝也用不同的方法试探过了,此子是绝不会来辽西城的,到了辽西城,便会捆住他的手脚,他是深悉这一点的,所以,他一口回绝,既然如此,便给他一个舞台,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路鸿对他影响极大,即便是将来高远成为一个与我一样的人,有路鸿在,我们之间便有剪不断的纽带。再说了,高远练兵极有心得,路鸿在扶风,必然有所耳闻,将路鸿调入辽西城,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路鸿如果以后练兵碰到什么障碍,必然会求教于高远,高远为了路鸿在辽西城站稳脚跟,也必然尽心尽力,一举两得之事,我为何不做?"
"父亲英明,儿子远远不及!"张君宝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