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大明-第1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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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座之后,徐文壁连茶杯也不曾碰,劈头便是开始询问起来。
张惟贤想了想措词,才笑着说:“此次确系大差,如果办出成效来,我们会……”
“世兄!”
徐文壁打断他的话,正色道:“自永乐之后,历次派出干练大臣整顿京营,嘉靖之后,乃定勋贵领各营之制,太监为监军和掌管武库之制,你可知道,到如今,整顿京营之议和措施有多少次了?”
张惟贤也曾下过工夫,不过仓促之间也想不起来,只能默然摇头。
“三十七次了!”
徐文壁伸手,在张惟贤眼前连续晃动好多下,张惟贤瞠目无语,张元德却是开始微微点头,显然是站在徐文壁的一边。
第277章 坚持
“国公的意思是?”
“从于谦于少保在内,先是十团营,再就是东西两官厅,然后又是选锋,又是老家,折腾到如今,再又是三大营,为什么嘉靖爷要恢复旧制?就是因为嘉靖爷心里清楚,再怎么折腾,万变不离其宗,无非还是那样……还不如恢复祖制,重立各营,宜于管理,也知道哪个营归哪家,世兄,是不是这个理?”
“国公说的是。”张惟贤道:“但小侄实话实说吧……我家的那个五弟,虽然浮躁孟浪,但从建议整顿到如今,屡上条陈,小侄看到其中颇有可取之处……”
“呵呵。”
徐文壁笑了几声,直言道:“世兄,惟功那些办法就是只抱着皇上的大腿,不怕把勋贵得罪光,也不怕太监和文官,我自问自己没有这个胆量,世兄你有吗?”
张惟贤面红过耳,想说几句逞强的话,却是自己知道根基太浅,漫说他得罪不起,就算是有这份心田,也是根本不能与惟功相比。
“你也不必生气。”张元德叹道:“这差事我们要抢着揽下来不是要做它,就是恰恰我们不能去做它。小五他做不成,我们都得受牵连,做成了,我英国公府二百年的人脉也丢光了,所以要抢,这件事,为父倒不是全然是私意。”
张惟贤面色苍白,说道:“就没有一点可能……”
“没有,绝没有!”
徐文壁知道今天必须说服眼前这个后生小子,兵部的赵孔昭是个老油条,文官做到这种地步,有些事根本不必说,心中自然有数的很,只有张惟贤,到底年轻后生,他很怕张惟贤捅出真正的篓子来。
“国朝是允许公侯伯并大臣,太监拥有自己的仆役,也就是私臣,人数按制来说是从二十五人到六十人不等。拿太监来说,冯双林现在是掌印太监,他有六十个仆役,他到而下,秉笔五十人,少监四十人,监丞三十人……宫中多少有职份的太监,他们的私宅之内,可以拥有的仆役合理合法的便是这些。再有,他们还能私役工匠和军匠,人数当然远不止此数了。再拿我府来说,管庄的庄头和下余的执事们都是世职军户,我家不少庄头就是世袭的卫指挥,最不济也是佥事,他们下头的庄户都是军户,我府里做事的也全是军营里头出来的,实话实说,用了三百八十余人,全部是五军营下所出。”
徐文壁满面春风,说出来的话却是叫张惟贤动弹不得,张元德更道:“我们英国公府也是用了三百来人,庄上也有不少,老大的意思是全部换买来的民户,我当时就差一点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大管家也是有宅子有仆人有花园,一年最少三千两银子,如果张福不是自己庄子上我们替他占役一百来人,这银子打哪儿来?那些婆子和小丫头片子月银最少都得五钱到一两,家生子奴才也得拿一两的月银,只有占役来的家丁和木匠花匠各式工匠不要府里花钱,也就是供点饭食罢了……”
“还有张江陵家,最少百人。”
“他家还算少,当年马阁老吕阁老家,最少都是二百人起。还有现在的张凤磐,最少也是二百人以上。其余部堂高官,谁家里不用几十个?哪怕普通京卿,十个八个也寻常啊。”
“只有京堂以下到科道御史才没有……所以他们才闹的最起劲。”
张惟贤眼前似有一道大幕缓缓拉开……一道光亮照亮了原本的一片漆黑,使得不少丑恶的东西暴露的特别明显。
怪不得父亲从一开始就鼎力支持,各家的世伯世叔们也是私下拍胸脯,还有朝中的大佬们在廷议时一边倒的态度……原来并不是支持自己,也不是看好自己的能力能与张惟功一拼,而是恰恰看中了自己的“无能”!
他心里象是有一团火在烧,热辣辣的十分难受,想吼叫,却又不知道叫什么是好,短短时间,这个温文儒雅的青年,两眼都是迸出了吓人的鲜红色。
“世兄不必如此。”
徐文壁叹道:“大家不是不知道京营要紧,但嘉靖年那样险恶的局面也都过来了,何必现在折腾?再者,边关有九边重镇,边军彪悍轻锐,数近百万,这个时候,能不折腾,还是不折腾为好啊。”
“祖制也是不能叫一个人独揽军权,谁真的能整顿成功,岂不就是将京营兵马尽揽在内?”
张惟贤道:“俞大猷也在前两年集结了京营精壮。”
徐文壁笑道:“那是大家给元辅面子,派到车营的全是各府的精壮,京中光是公侯伯驸马就有数百家,占役就有数万人了,这都是精壮,加上太监,文武百官,足有十万以上,清理占役是好说,这些人家岂不要反了?再有,头一个就清到皇家头上,现在皇上已经在挑陵寝地址,过几年就动工,到时候怎么办?不用京营兵全雇役?户部有这银子?”
张惟贤想想也是灰心,清来清去,皇家,自家,亲友家,全在清理之内。他心里也明白,大家占役不是说图京营的人好使,而是有规矩如此,这些被占役的京营兵丁,本身还在军户之中,还有一份土地供给主家统一使用,由主家再一起转佃出去,这是一笔财注,而被占役的军人还额外能拿一份军饷,京营官兵的待遇只在亲军都司之下,是天下一等的饷银,这等于是朝廷替大家白养着这么多人,所以不论是品官,公侯,太监,大家都拼了命的占役,哪怕是洪武年间都有勋贵犯禁,太祖那脾气都禁不住,何况现在?
“罢了,”张惟贤苦笑道:“父亲大人和国公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不过只有一条,现在黄道瞻已经奉命清军,他可是不容商量的,不知道大家怎么对付他?”
“呵呵,这个话我只当没听到,我不曾听过,也不曾想过,更不曾问过。”
听到张惟贤的话,徐文壁态度却是十分诡异,一推干净之后,干脆就站起来告辞,张惟贤父子留不住,只得送这国公从正门离开。
“父亲?”
徐文壁诡异的态度使张惟贤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他用探询的眼神看向张元德。
“我也不知道。”张元德道:“等消息吧,何必这么上心?老大,这一次我们算是跟着元辅还有双林公公搭上了线,这是难得的机会,皇上那里为父看明白了……皇上势孤,所以他要用能臣,你和小五之间,他只会选小五,因为小五缓急之时用的上,你明白了么?”
张惟贤心中七上八下,有一种神魄不安的感觉,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明白。
……
黄道瞻自接诏之后,交接原本手头的公事,预备立刻就去营中清查帐册,展开先期的清军勾军的工作,但交接办的十分不顺,两边的衙门中的官吏百搬拖延,一直到万历八年年尾这个时候,他才拿到正式的官印告身旗牌等物品,一系列的手续才真正完备下来,等松了口气之后,黄道瞻就马不停蹄的预备前往五军营的大营,先看兵员帐册再说。
等他赶到的时候,营门内外早就得到消息,校场辕门内外,到处可以看到勋贵和武官们的大轿。
“象得甚话……”黄道瞻在自己的轿中摇头轻语,心中十分不以为然。
他这个文官现在也是能骑马就骑马,今日要注意自己的官威,所以乘轿前来,而这些勋贵武臣却是每天只用车轿,有些甚至不能骑马,实在是纨绔无能到了极点。
看到他来,营中号炮连声响起,现在因为有整顿营务之事,定国公徐文壁顺理成章的成为提督京营,原本总理戎政的是兵部尚书方逢时,此时卸任,赵孔昭是副理,今日也不曾来,只有徐文壁带着十来个侯伯并数十个京营副将参将坐营官一并迎了出来。
都督张惟贤也在其中,黄道瞻特意看了张惟贤一眼,不论张惟贤兄弟相争的情形,黄道瞻觉得此子年轻,尚可争取,若是张惟贤也锐意进取,此次整顿事宜尚有机会。
待彼此见过礼,黄道瞻不讲虚套,立刻开始盘点兵册,其间徐文壁等人的宴请等各种请求也都被他拒绝。
等他出来时,各人的脸色都是十分的不自然。
“定国公,各位侯爷,伯爷。”黄道瞻向众人说道:“帐册上有二十四万五千七百九十三人,马五万七千八百五十五,已经全部汇总完毕,待今日下午下官再过来时,就由大营开始,再到围子手营等各营,分别实际点看,下官在兵部和都察院都请了帮手,定然不会扰大家太久。”
徐文壁沉吟道:“这么一营一营的盘查,未免动作太大了吧?”
“下官奉圣命,就是要查点清楚。”黄道瞻寸步不让,沉声道:“若是如以往那样,抱着册子叫各营来对数,再随便抽个营看看,也太敷衍了事了。本次整顿虽然中途换了主事之人,但下官职责所在,绝不会随意了事,公爷的话,下官不敢从命。”
“言重了。”徐文壁打个哈哈,笑道:“既然如此,就按钦使说的办便是。”
张惟贤眼中露出敬佩的色彩,这个文官,不愧是被小五看中的,这种情况下,还在坚持。
第278章 迷团
黄道瞻坚持之下,徐文壁等人没有什么可说的,众人依旧送黄道瞻出来。
送别之时,不少人眉眼处都有掩饰不住的阴郁……此次整顿之事已经尽可能的将麻烦减低,不过这姓黄的文官,仍然要掀起轩然大波的样子。
京营现在在册二十四万人,各人心中有数,真正在营的不过五六万人,能着甲持枪的精壮不过一两万人,就算各府紧急凑人,最多也不会超过五万人。
这个数字报上去,肯定又是引起朝堂震动,张居正等大佬还是会动一批人,好歹要做一些脸面上的事情,这才敷衍的过去。
就算是敷衍,也总会有人倒霉,只不知道落在谁头上。
“定国公,各位大人,请回,如此厚待,下官愧不敢当。”
众人送出辕门,黄道瞻的轿子已经过来,他向所有人拱手,请大家折回。
各人看他也是腻歪,既然黄道瞻如此,便是纷纷向里折返。
就在此时,异变徒生。
一个矮壮男子,手中持着一柄闪亮的尖刀,猛然扑到黄道瞻身前,手腕一翻,刀尖一下子扎着了黄道瞻的胸口,刀身几乎全部没入,只剩下半截刀柄。
“扎着了……”
黄道瞻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那个面色狰狞的汉子,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口中喷出血水,整个人翻转过去。
“嘿嘿,叫你不借银子,叫你小气,叫你不拿乡人当人。”
那矮壮汉子见黄道瞻已经出气多,入气少,当下便手舞足蹈,嘻嘻哈哈,竟是拍着巴掌笑闹了起来。
“这太不象话。”徐文壁眼见各人惊呆了,便跺脚道:“着人将黄大人抬回府,立刻请太医院派良医去医治,另外将凶徒抓住,先看押起来,看朝廷怎么说!”
他看看左右,见有不少幸灾乐祸的,其实此事徐文壁早就听到风声,也早就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此时不免正言厉色道:“不论此事到底是何因,事发营门之外,我辈都要自劾待罪,诸公,明白么!”
……
五军营外的事,如同一道闪电,划过近期略嫌沉闷的京城上空。
张惟功在孜孜以求着全城的道路修筑和清理,无暇顾及他事,李如松的巡捕营正在整训之中,暂且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倒是这个京营整顿之事,原本不被众人所看好,无非是虚应故事而已,谁料最没有看点的地方倒是爆出这样的骇人之极的新闻,顿时轰动九城,无数人奔走相告,很多人简直有不可置信之感。
帝都之中,天子脚下,居然有刚升官的四品京堂,而且是佥都御史被谋害,这简直是大明朝立国以来最为骇人听闻的奇闻,其劲爆之处,简直就是和当年武宗皇帝的种种绯闻可比了。
“简直是天下奇闻!”
听闻消息之后,万历涨红了脸,将文华殿东暖阁的炕桌,拍的砰砰直响。
万历近来心境十分不佳,接连被狙击之后,他已经有点心灰气丧,最近申时行和许国等寥寥无几的心腹都劝他收敛锋芒,在张居正辞职之前,不要再想着收权之事,事情是很明显的,张居正掌握着朝堂大半的力量,而皇帝在京营之事上的心思太明显了,也就是张惟功这个不知道厉害的跟着胡闹……皇帝哪里是要整顿,二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