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大明-第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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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
孙海阴阴一笑,说道:“小国公到底是小国公,爽快。既然说妥了,咱家就这么想办法去办啦。”
……
一转眼功夫,已经是十一月中。
张居正夺情和丁忧的风潮终于是慢慢过去了,在中间有一次某布衣上书,替几个受廷仗的官员鸣不平,同时直言张居正应该丁忧。
这件事已经成为雷区,就算是官员上书都讨不了好,更何况是一个布衣。
张居正为此事而大怒,将那百姓逮来,重打一百仗,几十仗都能打死人,何况是一百仗之多,估计打完之后那人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片好肉,当场就被仗毙了。
腊月之前,各衙门都很忙碌,张居正重新视事之后,虽然是青衣小帽的丧服入内阁办事,但再无一人敢小觑他的权威。
谁都明白,元辅握权不放,而皇太后和冯保也是配合,铁三角的关系之下,谁都没有办法抵抗,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一心想更进一步的吕调阳已经上书求退,虽然屡被驳回,但谁都明白,吕调阳这个次辅滚蛋回家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张四维这个晋人中的领袖人物这一次没有出头露面,连他的门生都没有出头的,张居正虽知此人未必有那么干净,但表面上肯定会有所表示,估计吕调阳去后,张四维为次辅的可能性极大,不会调入资格比他老的老臣压他一头,对张四维来说,虽然不能成为首辅仍然是遗憾之事,好歹也是往着首辅的位置更进一步了。
其余各部和地方,也是按部就班,按着张居正规定好的时间表,继续清丈田亩,核计人丁,各种改革继续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局面渐渐稳定下来,张居正自己也是觉得,留京不走的决定是对的,如果他现在在江陵丁忧,吕调阳继任为首辅,那么一切就都休提,官场的势力就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现在是自己的风大,所有人都会继续跟着自己,就这一点来说,张居正觉得自己掌握着宇宙的真理。
……
“颇为头疼的事啊……”
宋尧愈面色阴沉,端坐在惟功的签押房中,中指屈起来,不停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有啥难办?”周晋材那破锣嗓子永远不会闭上,黑脸比平时越发黑沉了几分。他环看众人,大声道:“咱大人在皇上跟前说的上话,直接拿猪儿兄弟的话禀报上去,看皇上能不当家做主?”
经过半个月时间的辛苦查访,张猪儿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父亲的去向。坊中有一个叫李二的青皮,与宫中的小太监来往甚密,那些小火者不方便办的事情,总会托外头的青皮无赖去办,这些无赖也会假托认识宫里的人,用来讹诈外头的百姓和普通的商户,甚至有一些青皮,混不下去了,只要年纪不是太大,借由宫中的关系下狠心给自己一刀,净了身只要不死就入宫,这样的人混的如鱼得水,就算到不了真正的太监地位,好歹都能混到人上。
这李二就是这种与宫中交结颇深的无赖,两个月前他就找一个舍命的人,事前声明就是要命,给的银子宫里拿出来一百两,他私吞了八十,二十两银子买条命。
人命再贱也不是这样的卖法,况且这几年大明国势日强,别的地方虽免不了有饿死鬼,但毕竟只是少数了,京城之中更注意抚恤流亡,安顿流民和救济贫民,不是迫不得已,谁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找来找去,李二看到张猪儿家的难处,花言巧语,终是将这二十两银子送了出去。
王国峰接道:“说是自愿舍身向佛,以肉身在火中成佛,这花样京城各大佛寺轮流搞,太后现在信佛,有什么法子?”
宋尧愈没理周晋材,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在继续。
沈榜满脸怒容,也是和宋尧愈一样的敲桌子,只是他年轻气盛,敲击的声音就更大了一些。
这两个人现在算是张惟功的幕僚了,虽然表面上沈榜是本营从七品的经历官,而宋尧愈则是正经的私人聘请的师爷幕僚。两个人表面上不同,其实也差不多,一个是举人一个是进士,思维方式和看问题的角度也是和惟功及顺字行有很大的不同,在开始时大家在一起开会都不适应,一边是一群二十不到的小子,老宋和小沈都看不起顺字行的人,顺字行的人向来顺风顺水惯了,也不怎么将一个举人和被贬职的小官看在眼里。
所谓碰撞才有火花,现在舍人营里可算是每天火花四贱。
沈榜是张惟功下工夫要来的,进营之后,沈榜算是开了眼界,练兵的强度和训练的残酷程度叫这个青年进士前几天都不能适应,看到大批的打军棍的场景时,沈榜面色惨白,差点呕吐,当时就被周晋材等人引为是笑料。
但几天功夫下来,沈榜就适应下来,军营这种有秩序和规律的生活并没有难倒他,沈前知县拿出在宛平处理政务的精神,迅速学习舍人营的运作规矩,将很多文字档案公文流传的事接了下来,做的也是十分出色,甚至比分心多用的张用诚要出色多了。
至于宋尧愈,他是张居正十几年的心腹,正经的门生,但这一次宋举人的献议是放弃现在的权力,图谋将来的复起,这样能消解掉不小的怨气,取信于皇帝,严格来说,以谋自身安全的角度来说,宋尧愈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但张居正已经下不了船,他的改革大计当然是第一等重要,不能轻言放弃,另外张居正也怀疑,自己现在抽身走人,会不会能平安无事也是个疑问。
估计张居正的想法就是再熬二十年,把自己同时代的政敌熬的差不多了,接掌权力的都是门生故旧,就如徐阶一样,这样了不起可能在退休后遭遇一些侮辱横逆,但比现在还是要安全的多。
宋尧愈献议不能被用,心中认定张家将来必有横祸,已经起了脱身之念,惟功倒是知道他的才干出众,根本不是张居正和李幼孜所说的那样持头巾迂论,于是千方百计,将此人延请到自己的营中,任营务赞画。
张居正自然知道此事,他也有点愧对宋尧愈的感觉,对此事当然毫无意见。
以真人肉身成佛,这是京中各大佛寺的噱头,显示向佛之心,无与伦比,活人坐在木柴堆上,举火当场成佛,不能喊叫也不能哭泣,拈花微笑,从容成佛。
这样的事情,太后很爱做,也爱看,她信佛,看到这样的场景时,总觉得被烧死的佛子能立至西天,向佛祖禀报自己一心向佛之事,这样将来她的成佛之路,也能走的十分顺畅。
第209章 礼佛
宋尧愈的话,都是说中了大家的心底里去,哪怕是刚刚还叫唤的凶的周晋材,虽然频频冷笑,但接着也是不语。
得罪皇帝在现在还不算什么,最多是日后的麻烦,但得罪皇太后,这个就是很为难的事情了。放眼朝廷,谁敢在太后供佛之事上多嘴?
那些儒臣,提起僧道丹道之事,当然是以讥评为主,但太后供佛的虔诚之心,却也不容有丝毫亵渎!
历年秋决,太后总是要赦免一批人犯,以积功德,在张居正严核刑狱之后,才渐渐劝阻住了太后这种不分良善,随意赦以法外的做法。
三十来岁的妇人,民间还有改嫁的可能,在太后来说,固然是天下最尊贵的妇人,但毫无疑问,也是套上了一个极重的枷锁,深宫内廷,漫漫长夜何以遣怀?宫女太监还能结菜户,做假夫妻,互相获得情感上的慰藉,而以太后之尊却只能将一切藏在自己的心底,能打发时间,消解心中各种纷至沓来欲念的,无非就是尊礼崇佛,求得虽然是虚无缥缈的心理安慰了。
这样的情况,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宋尧愈所说的不能上告,便是这个原因。
惟功的一身富贵,现在所有的一切,仍然是沙上筑塔,只要有大水一冲,看似坚固的城堡一下子就跨了。
文官能做的事,勋臣和武臣绝不能做,道理就是在这里。
哪怕是一个新科进士,功名在身,富贵就是自己赚来的,不是皇家赏的,对皇帝说话一样能硬气……当然前提是胆子得够大才成。
怎么办呢……众人都是一脸的郁闷,往前不成,往后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和眼前的张猪儿……惟功这个坐营官可是早就说过,入得营中皆为兄弟,上次为了抢朱尚峻闹出天大的动静来,结果张猪儿这事就不管了?
“猪儿。”
众人静默多时,惟功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他看向张猪儿,这小子名字起来朴实,人也长的朴实,四方脸,红亮脸膛,高大个头,一看就是那种靠得住的敦厚老实的小子,而眼中有灵光,也不是蠢到家的,于是就开口问道:“你爹是要救的,但你要有胆子,你敢不敢?”
“大人,只要不牵连到你,属下无所不敢。”
“甚好……”惟功笑笑,道:“你去敲登闻鼓吧。”
“什么?”
张猪儿惊呆了,沈榜第一个跳起来大叫道:“大人这是什么主意,简直是胡闹。”
宋尧愈虽然未想到办法,但惟功这个办法更是匪夷所思,他沉着脸摇头,也是一副极不赞同的表情。
登闻鼓这东西算是由来已久了,在唐时发扬光大,到宋时更是百姓与朝廷和官府勾通的良好渠道,北宋时,史书记录,百姓家里丢了猪了,跑去敲鼓,皇帝赔了一千钱给百姓重新买猪,有妇人贫苦无依了也跑去敲鼓,找失散女儿女婿的也去敲鼓……要不说大宋的皇帝叫官家呢,在亲民这一块,中国几千年以下,还真没有能和赵宋相比的皇家。
大明这一块,明太祖是吃过胥吏和官员苦头的,设登闻鼓院,诏令百姓可以告官,官吏敢阻止者斩,在太祖年间,这玩意倒是起到过作用,到成祖年间,就已经流于形式了,到宣德年间,已经有官员建议取消登闻鼓,好在朱瞻基心底里明白,这东西官员虽不喜欢,但好歹摆着也是一种警惕和提醒,就借口是祖制相关,拒绝了该官员的提议。
等到现如今万历年间,估摸着鼓院里头的大鼓已经长满了绿草青苔,张猪儿若是去敲鼓,能不能敲响,都是两说。
“你们不明白我的意思。”
惟功站立起身,目视众人,沉声道:“猪儿兄弟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但此事不论是我或是我们现有的关系出面都是不妥,为今之计,只能把此事闹大……”
他自嘲一笑,道:“闹大了,以元辅的为人是一定会管的,而且元辅正要确立权威,顶太后一回,办一些经手的太监和外围,正是元辅确立权威的好机会。只是,咳……”
只是张居正已经在皇帝心里种了根刺,在太后心里应该还有一些好感残留,但因为多次顶撞,拒绝武清伯的诸多要求,残留也应该不多了。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如果张居正真的如惟功所料的出手的话,在太后心里也是扎进一根刺去,而且扎的颇深,这事情,肯定会闹的比武清伯李伟要一些力役工匠要严重得多了去了……这是一巴掌扇在太后脸上,而且叫朝中上下都看得很清楚明白。
“大人!”
宋尧愈脸色大变,看着惟功,沉声不语。
便是沈榜也是感觉不好,张居正是他的恩师,前次还帮助过他,而且一心为国,算计自己的老师和元辅,哪一方面感觉都不算好。
“舍此之外,还有办法吗?”
惟功盯视着他们,问道:“如果有,就弃此议,如果没有,在这种时候,我们不信任元辅,还能指望谁呢?”
众人默然无语之时,惟功呵呵一笑,又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好好体会一下,总有一天,我也会遇到这种事的。”
这话说的简直是霸气爆棚,众人一时无语,良久之后,宋尧愈才突然大笑起来。
“妙,张大人,你真是一个妙人。”宋尧愈大笑之后,才盛赞惟功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话说得太妙了,可惜我大明的这些官员,士绅,从来都是能力越大,官帽越大,好处也越大,我学生浪迹二十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居然是从大人你的口中说出来,那些头巾客真该愧死!”
所谓头巾客当然是秀才举人进士这么一条金光大道一路上来的官员们,他们言必孔孟,一副忠君爱国的面孔摆在外,但私下里纵然不全是男盗女娼,但现在的官风士风也不能和成化年之前比,洪武和永乐年间的官员,除了少数人之外,倒还真是朴实弘毅,不负自己的身份,现在么,水份太大了。
一句话触动了宋尧愈,沈榜也是面露沉思之色,并不再阻拦,这件事,就算有了定局。
张猪儿眼中饱含泪水,大家为了他的这一点家事,都是出尽全力,甚至连敲登闻鼓的招数都使出来,纵然救不出父亲,他也觉得没有什么亏负了。
惟功眼中也满是深沉之色,他虽然觉得张居正此时正需要此事来竖立权威,打击宫中群小,但张居正究竟能不能下这个决心,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
转眼之间,十余天的时光匆匆而过,太后的千秋节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