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英雄-第4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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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锐所言直指问题的根本,但章太炎的想法却和这不一样,他看着杨锐道:“竟成,你说的也正是我们的为难之处,彻底罢黜儒家,那么国内就会一盘散沙,而不罢黜儒家,那总有一些人会觉得外洋的东西好,想着法子想把中国变成外国那般模样,现在日本人就在这般做,他们不但文化要换,国体要换,就是人种也要换。
其实国学就是心学。我这几年博览群书,这外洋除了智学,心学上也就只有日耳曼能和中国媲美,但日耳曼人本身就勇武的很,故而他们的学说极为强硬霸道,很多地方根本就是强词夺理。而心学之要,还在于心,至真至善至美,发乎本性,淳朴有瑕,这才是国学之本初,也是文明之本初,我们提倡的国粹,其实就是几千年来国人体悟生命之真、人性之善、世界之美的精华所在。譬如文字,不同于洋文,象形文字本就是国人独有思维的产物,几千年凝炼变成今日的模样,你真要拿它去治国,怕是不能的。”
杨锐跑到章太炎这里来是想找到理论武器抵御资产阶级民主化,谁曾想道他弄了半天没武器,国粹被他折腾成人生感悟了。这次是论到他对章太炎张口结舌了,“枚叔,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弄了这么多年,那么多人,就给我这么一句话?!”
杨锐这么说,章太炎却道:“竟成,心学本无用,只是一种内心的修为,这是灌输不来的,只能感悟。西洋的智学是有用的,比如格物、比如化学、比如你的管理,这些都是好用的。自勋之叛并不可怕,他之所以会叛,还是在于他爱国,心中对中国对黄种有舍身之念。他只是走错了路而已,若是没有损失,让他拐过来即可。”
冷静下来的章太炎好整以暇,根本不把虞自勋之事放在心上。“再有,竟成,你难道就没有想想,梁卓如当年去了美国之后可是抛弃了民主共和,他在新大陆游记里说‘自由云、立宪云、共和云,如冬之葛,如夏之裘,其如于我不适何!’又说‘今日中国国民,只可以受专制,不可以享共和。’那时候你还在东北率军苦战,慈禧没死,光绪也没有出来,他这么一个早前鼓吹共和的人,怎么去了美国就改信专制了呢?
依我看,这关键在于梁卓如游历新大陆,只是一个普通的看客,虽有钱,但因为还要筹款根本不敢乱花,唯有装穷,再则他接触华侨不少,华侨就在美人社会的最底层,生活困苦又饱受歧视,所以他才会改共和而信专制;可自勋呢,在美六年,和华侨少有接触,身居富人区,往来皆是富商权贵,更看到美国物力如此强大,只把这当成是共和之功,所以他改国学而信共和也在情理之中。
只要我中国一日不富强,那舍国学而信共和者便会一日多过一日,还有孙汶那种以共和为敲门砖之辈,他们要的无非只是一杆革命旗子罢了,至于旗子上画的是什么根本不在乎,只要能蛊惑人心就成。正所谓文以载道,所有的革命主义都是功利主义,所有的历史都只是当今之人对应当今的看法,这些只等时过境迁,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章太炎说的拗口,杨锐用了一句名言就把它概括了。他听着章太炎的解释,心里顿时放松下来,“枚叔,自勋除了外在环境的问题,怕和孑民也有关系。”
“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这话说的极好!”章太炎根本没有去听杨锐后面的话,急忙到桌前拿起笔把这话写下来来,一边写一边道:“竟成,你可以走了。”
“你!”章太炎逐客,不走那他不只是要泼茶,更是要泼墨的,杨锐只好起身。他同时还觉得自己又说漏嘴了,这个意大利大师克罗奇的著名命题,似乎是在一战后才被提出来的。现在自己一说,章太炎难怪要着迷了。
杨锐很快又缩在马车里回到国思寺,这边刘伯渊已经等急了。“先生,萤火虫传来消息,桂太郎内阁正在应对我们北伐。”
萤火虫只是间谍代号,多年以前王季同手上放出去的线,不是大事是不会启动的。举义在即,日本那边的耳目都已经下令要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打探日本政府消息,不过这本是在举义发动后的事,谁料到现在就开始运作了。
“唉!”杨锐低声一叹,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情吗?”
“英国人再次警告我们,不得把战事推过杭州拱宸桥一线。”刘伯渊再道。
英国人是老调重弹了,现在欧洲吃紧,担心的还是日本。杨锐心中暗骂虞自勋一句,表面很是平静的问道,“日本人的态度定了吗?军队有没有拔营的迹象?”
“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各处的日军都没有调动,奉天的铁道守备队还有关东州的驻军也没有异动,估计现在还在商量对策,我就怕他们商量出个结果来,那事情就不好办了。先生,我们是不是能提前举义?”刘伯渊问道。
“不行!”杨锐想都没想就否决了,“举义的范围规模太大,容不得我们提前。”
“先生,我是说北京和奉天这两地提前。”刘伯渊道,“日本人在朝鲜有两个师团,关东州一个师团,加上铁道守备队,三天之内能开到奉天的就有五万人。一旦他们到了东北,那时起就不好办了。”
“就算他们三天之内能开到,那也要等我们举义发动之后才能入境,或者开出铁路用地。不然日本这般做,哪怕英国人护着它,俄国和美国也是不会同意的。还有朝鲜那边,欠我们的银子也有十几万两了,中国现在革命,他们难道就不要献上千百条人命,帮我们拦一拦日本人?北京奉天提前,那其余各地就会脱节……”杨锐还是不同意,但他最后犹豫之下,还是让人把贝寿同和徐敬熙叫过来了。
举义在即,各处的计划早就安排下去了,参谋部现在只在闲等各地的消息,杨锐这边一叫,他们就马上过来了。
“举义如果提前的话,会有什么问题?”杨锐看着他们两人,直接问问题。
“不可能提前!先生。”贝寿同和徐敬熙居然是异口同声,而且也一起摇头。
“现在日本还有英国应该是知道我们将要在这个月举义,不过他们知道的只是我们将要北伐,不是北京。”杨锐见他们不同意,索性把事情的原委也说了出来。
贝寿同和徐敬熙大惊,“怎么会泄密?!”他们喊过之后又盯着刘伯渊,似乎泄密是他干的一般。这么多年的准备,要不是极力保密以求给满清利索的一击,并防止列强干涉,怕复兴会早就打到北京了。谁料到,事情到最后还是泄密了。
“泄密和渊士这边无关,你们先不要管是谁泄密的,现在的情况是不是能不能提前发动?哪怕一天也好。”杨锐再次问道。
“先生,离起义只有两天了,即便下命令,各部队也无法调整。不管发生什么,还是按照计划走好。东北那边如果怕日俄干涉,那么可以让他们注意戒备,争取用最短时间结束战斗,老雷在东北坐镇,只要把这个意思告诉他,他是一定能办做到最好。最后真要日本出兵干涉,那我们就只能联络美国和俄国,承诺革命并不会损害各国的既有利益,相信他们也不会看着日本一家在东北独大吧。”贝寿同道。
他这么说,徐敬熙却说了另外一个问题,“先生,如果日本要出兵,那么一定是事先获得了英国的许可,而英国人会许可,那一定是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害……”
“我们并没有侵害英国的利益。”杨锐看着徐敬熙,不解的道。
“不,先生,我说不是长江诸省,我说的是西藏。”徐敬熙道:“谢澄的第13师有进军西藏的计划,这一定会刺激到英国。最好的办法还是从驻藏清军中想办法,那些兵勇多是哥老会分子,而驻藏左参赞罗长裿则是稳定西藏局势的关键人物,只要能说服他,那西藏可定。”
“那就去办,反正西藏也要,东北也要。我不想到时候做什么选择题。”杨锐想到西藏心中就是一紧,那个麦克马洪线就是辛亥前后搞出来的名堂,他不想以后的历史上也有这个东西。
“明白了。”徐敬熙和贝寿同赶忙出去发报,而杨锐则再问向刘伯渊,“日本知道之后会告诉英国,那满清呢?满清会知道吗?”
“这……北京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现在所有人都在准备寿典,之前城内各处的还盘查的紧,但自从前几天我们的人被抓之后,王公大臣们就更加安心了。”刘伯渊道。
他说道着,杨锐立马瞪了他一眼,“这全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幸好没有死人!”
刘伯渊难得的笑:“我都交代过了他们,如果遇到抓捕,那就不要抵抗,巡警里面会有人来救他们。要是遭到拷打,那就把几个名字说出来。现在北京的巡警,应该是大乱了吧。”
刘伯渊说到巡警的时候,北京城九门提督衙门正堂里,毓朗瞄了审出来的供词一眼,便把它丢到了桌子上,然后看着面前跪着的巡警内城总厅厅丞章宗祥道:“都查清楚了?”
“回贝勒爷的话,现在都查清楚了。这王劲松是欠了赌债,不得不被革命党一步步的利用,可我大清自有天佑,贝勒爷断案如神,这才把革命党一网打尽。”章宗祥跪在地上说话,满清是汗,巡警内城总厅的主事居然被革命党收买了,不出意外他这个厅丞也是做到头了。以后会这么着,就看前几天送的银子是不是起作用了。
毓朗完全明白章宗祥的心思,抖了抖袖子,道:“从明儿开始便是皇上的寿典,万寿戏要唱三天,这三天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要是没出事儿,能保得寿典平平安安,那就你章宗祥的大功劳,这次的事不但不追究,还要升你的官。”
毓朗终于说出了期望中意思,章宗祥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忙磕头道:“下官一定彻底清查间隙,严查各处,防止革命党破坏寿典。”
“那就好。你出去办差吧。记得,要是出了差错,那就小心你的脑袋。”毓朗说道,挥挥手打发他出去了。
章宗祥记着毓朗的告诫,弓着身子退到门边,这才带着两个随从快着步子匆匆的出了院子。他越来越觉得在巡警部这个位子上如坐针毡,特别是现在革命党已经开始打京城的主意了,这一次抓了他们这么多人,那下次他们还会来更多人,他可是看见过前段时间广州举义的报纸照片的,那些革命党真是不怕死,一个个都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他们根本就是个不顾性命的疯子。
“仲和,贝勒爷怎么说啊?”只看着章宗祥快走,跟着他的总厅俭事董玉麟连忙在他上轿之前问道。
“贝勒也说只要寿典三天无事,那么就不追究我们用人不明之错。”章宗祥无奈的说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荒谬,那王劲松在他来民政部之前就来了,用人明不明关他何事。
“啊!真是菩萨保护!菩萨保佑!”董玉麟连忙双掌合十,判若无人闭目祈祷起来,他虽是满人,但是不比章宗祥,毕竟人家是个进士。
“快走吧。这几日可是要让把车站、客栈都给看好了,这些地方一但发现有南方口音的,先带回去查问再说。”章宗祥吩咐着,然后径直钻到了轿子里,吩咐着轿夫往家里赶。
没有人能不花代价在大清朝廷里面拿到差事,章宗祥虽然是出国留学的早,赐了个进士出身,但是要想有一个差事,没关系还是弄不来的,现在他的这个差事,还是他妻子认了庆王奕劻的儿媳做干妈要来的。本以为抱住奕劻这颗大树是不倒的,但谁想到慈禧一死,奕劻和袁世凯马上倒台,总算他是出过洋,做事也踏实,加上肃亲王对日本素有好感,这才保住了差事,可肃亲王也没过多久就被撤了民政部尚书,弄他又心慌慌不知所安。
农历六月的天气北京已经是极热,轿夫抬着轿子很快就到了家门,他这边一落轿,刚进屋子里妻子陈彦安便跑了过来,问道:“老爷,回来了。”
外间不好谈事情,章宗祥只把妻子拖到离间,然后摸着汉道:“你赶紧收拾东西,买上去下午去天津的火车票,带着孩子今天就走。”
“啊!”陈彦安不明白状况,大声的叫了起来,“怎么会这样,那王劲松的案子不是查实了吗?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怎么还是被革了职?你这般……之前的银子不就白给了!”
看见女人还在心疼钱,章宗祥连忙捂住她的嘴,道:“小声点!我没被革职。”
“啊。没革职,你没革职怎么……”陈彦安话说到一半又被章宗祥被捂住了。
“你难道就不能小声点?”章宗祥道:“现在巡警总厅虽然破了这案子,但我老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复兴会能闹到今天这地步,可不是好相与的,他们派出来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抓住,还一个人没反抗,都是束手就擒?还有这一次王劲松之事,虽然是证据确凿,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