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地师-第2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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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刚出口,就遭到了众人的鄙视:
“徐御史此言差矣,这苏改之虽说不学无术,但说话却一向是十分靠谱的,你不见他断言贺兰山外有矿,结果就真的采出矿来了。”
“张侍郎的话也有不妥,这苏改之果不学无术耶?要论学识,老夫还真觉得这个苏改之有几把刷子呢。”
“陈都堂不要误会了,张某说的是这苏改之对于圣贤文章一窍不通,若要说那旁门左道,咱们这一屋子人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什么叫旁门左道,咱们寒窗十年,学的东西能换成银子吗?人家学的那东西,才是真正有用的东西,随便找几个矿,就是几千几万两的分红,比咱们苦哈哈挣点俸禄舒服多了。”
“李少卿,你果真只是苦哈哈挣点俸禄吗?你在山西的那些产业,要不要老朽给你报一报啊。”
“……”
“各位各位,跑题了。”杨俊民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热议,他说道:“看起来,各位对于苏改之说的事情,都没什么疑问了吧?”
“没有疑问。”众人一齐答道。
“那下一个问题就是,咱们该做些什么?”杨俊民说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和苏改之合作,入一股呗。”周惟安想当然地说道。他是朝廷众臣中最早与苏昊合作做生意的,从这些合作中获利甚多,心里早就把苏昊当成一棵摇钱树了。
徐申属于对苏昊有几分不屑的人,他说道:“不能什么好事都让这个得志小人给占了吧?过去咱们不知道海外如此富庶,现在知道了,又何必非要与他合作呢?”
周惟安冷笑道:“徐御史,你可看清楚,这美洲有咱们大明四五倍那么大,你带上几万人过去,能找到金子?苏改之的本领,在于他不仅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而且知道金矿在哪里。这个本事,整个大明还有谁具备?”
“我就不信,整个大明再找不出一个能够勘矿之人了。”徐申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道。
杨俊民道:“关于这件事,我也让人去问过了。这苏改之的本领,的确是别人所不具备的。就说在那塞外开矿一事,鞑靼人久居在那里,都不知道地下有矿。苏改之从未去过塞上,在地图上就能够预先把矿点标出来了,据那些去投资开矿的矿主们说,苏改之标的矿点,虽然略有几分偏差,但比他们找的所有的矿师都要精准得多。”
“这小子的本事,到底是在哪学的呢?”有人嘀咕道。
“听说他是向佛郎机人学的。”另一个人猜测道。
“这只是托辞。”周惟安摆出一副权威的样子,说道,“咱们大明境内也有那么多佛郎机传教士,你去逮一个来问问,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领。据周某通过内部关系打听,这个苏改之可了不得,他是江西丰城玉华山一个道门中的传人,这勘地之术,都是他那门中的不传之秘。”
“对的对的,我也听人说起过此事。”旁边有人赶紧补充,并且把道听途说来的那些有关苏昊的奇闻逸事又向众人讲述了一遍。众人频频点头,因为像如此怪异的事情,也只有推到玄学上去,才能够解释得通。
“这就不奇怪了。”杨俊民点点头,“要论风水之说,当以江西道教最为精通。苏昊掌握的这门法术,确是其他人学不会的。适才周侍郎说,我们唯有与这苏昊合作,才有机会。只是不知这苏昊的胃口有多大,咱们如果与他合作,他愿意拿出多少好处来与我们分配。”
关于这个问题,周惟安是与苏昊讨论过的。事实上,苏昊也正是需要通过周惟安这样的人,把他的想法传递给大明朝野那些有钱或者有势的人,以吸引他们加入到海外开拓的行列中来。
“以周某看来,苏改之此人并不是一个贪心之人。周某以往与苏改之合作,在利益分配方面,周某感觉他还是挺好说话的。宁夏那边开矿的事情,大家也都参与了,大家觉得收益如何呢?”周惟安说道。
众人一齐点头:“凭心而论,分配尚属公平。”
“就是这样。”周惟安道,“苏昊之志,应当是辅佐圣上开疆拓土,以求青史流芳。要说挣钱嘛,他手底下的产业无不是肥得流油的,我想,他应该是每天数钱数得都嫌累了吧。”
“哈哈哈哈!”众人一齐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几分悻悻然的情绪。其实这些官员大多也都有雄厚的产业,家底并不比苏昊薄。但他们的产业是多年苦心经营积攒下来的,不像苏昊这样白手起家,几年时间就发了大财。
苏昊的年龄比众人都小,学问上的造诣更无法与众人相比,但他却能挣到大钱,这不能不让这些状元、探花出身的官员们感到愤愤不平,而又艳羡不已。
杨俊民待众人笑毕,对周惟安说道:“这事就这样说定了,周侍郎,你抓紧时间去和苏改之谈一谈,看看他是否有意向与我们大家合作,又打算如何合作。他虽然颇有一些产业,但毕竟是新贵之家,与咱们大家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他不是想去海外开拓吗,要练兵,要造船,那都是花钱的事情,以杨某猜测,他是需要我们手里的银两和人才的。”
第402章 龙江宝船厂
南京郊外,龙江宝船厂。
这是位于长江边的一处占地约千亩左右的大型造船厂。在船厂内,面向长江的方向,一字排开七个船坞,每个船坞长约百余丈,宽约十几丈,深度达到两丈,全部用细密的黄土作为护坡。这样的船坞,可以建造几千料的大船,按后世的船舶标准来算,相当于排水量一两千吨的船只。
在明朝初年,龙江宝船厂曾是整个明朝最繁荣的船厂。郑和下西洋时乘坐的巨船,就是出自于这家船厂。随着大明逐渐关闭国门,海运凋零,龙江宝船厂也逐渐失去了往日的辉煌。每年几条船的订货,根本不足以养活船厂中的几百户匠户。许多工匠都不得不自己开荒种地,或者做些手艺活、小买卖一类,挣点勉强糊口的小钱。
此时,一身商人装束的苏昊和李贽,就站在船厂门口,正向在门外官道边摆摊卖小吃的小贩打听着船厂的消息。
“这位大哥,打听一下,此处就是龙江宝船厂吗?”苏昊向那小贩拱了拱手,问道。
小贩连忙拱手还礼,说道:“正是此处,客官可是来找人的?”
“算是吧。”苏昊说道,“敢问大哥贵姓啊?”
小贩摆摆手,道:“唉,我一个匠户,有什么贵不贵的。我姓蔡,有个贱名叫国柱,在家里行二,所以大家都叫我蔡老二,客官也这样称呼小人就好了。”
“呵呵,原来是蔡二哥。”苏昊微微一笑,对于这位心直口快的小贩倒是产生了几分兴趣,“刚才蔡二哥说自己是匠户,莫非你就是这宝船里的造船工匠?”
“可不是吗,我们全家都是橹匠。打永乐爷那会,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是这船厂里最好的橹匠。三宝爷下西洋坐的宝船,船上那根橹,就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亲手造的。”这位名叫蔡国柱的小贩不厌其烦地向苏昊诉说着自己的家谱。
“有这事?”苏昊道,听蔡国柱颇为健谈,他索性把一旁的两个小马扎拎过来,递了一个给李贽,另一个自己坐着,对蔡国柱说道:“蔡二哥,给来四个茶叶蛋,切点卤肉,筛一壶黄酒,我和我们这位先生想听你说说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如何造这宝船巨橹的。”
“好咧,客官你等着,马上就给您上酒菜。”蔡国柱喜出望外,没想到随便聊聊天竟然也能聊出两个顾客来。他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张小桌子,摆到苏昊和李贽的面前,又手脚麻利地把苏昊要的小菜、黄酒和碗筷等物端过来,放在桌上,然后自己也坐在桌边,一边看着苏昊和李贽吃东西,一边谈起了他祖上造船的那些光辉往事。
苏昊和李贽笑吟吟地听着蔡国柱讲故事,从他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信息。从京城出发前来南京之前,苏昊也曾到工部去了解过龙江宝船厂的情况,但工部那些冷冰冰的档案能够提供的信息是非常有限的。比如说,关于船厂造船能力的叙述,工部官员的知识还仅仅停留在永乐年间的船厂编制上,相当于说只知道理论上船厂具有何种能力,而实际上的情况如何,那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听蔡国柱的介绍,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据蔡国柱说,船厂里共有400匠户,都是按永乐年间的编制划分的,每户有特定的技术,包括木匠、梭匠、橹匠、索匠、铁匠、缆匠、艌匠、棕匠、篷匠等等。最早的时候,一个匠户家里也就是父亲加成年的儿子等几个工匠,这些年,随着匠户家的孩子不断长大,又不断分家,一个匠户平均已经能够分出五六户人家,多达十几个工匠了。
工匠的人数增加了,造船的业务却反而减少了,这就使得工匠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拮据,私自逃亡出去离乡背井的大有人在。不过,大多数的匠户还留在船厂里苦苦求生,因为大明法律规定,匠户逃亡一旦被抓住,是要判重刑的。
“你说船厂已经没什么活计干了,那大家是怎么过日子的呢?”苏昊奇怪地问道,400户人家,如果没有日常的业务,恐怕连喝西北风都要凭票供应吧?
蔡国柱道:“自己种庄稼呗。再说,我们这船厂的匠户,家家户户都有祖传的手艺。南京城里的有钱人家,要盖个房子、打点家具啥的,都会来找我们这里的匠户,我们也就能够挣点小钱。不是跟二位吹,我们船厂匠户的手艺,比外头那些下三滥的匠人要强出百倍都不止。”
蔡国柱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闪出了骄傲的光芒。别看他不过是家濒临倒闭的国营大厂的下岗工人,那份傲气可是实实在在的。
“这么说,从永乐爷那会算过来,两百年时间过去了,匠户们的手艺都没丢?”苏昊问道。
蔡国柱瞪着眼睛道:“哪敢丢啊!我们匠户的手艺,那就是吃饭的家伙,能随便丢掉吗?我们这船厂里的孩子,七岁就开始学徒,官府不造船了,我们随便找棵树砍根枝丫下来,就能当成船橹练手艺。两位请瞧瞧,你们坐的这马扎,这小桌子,都是我自己做的,别看东西小,手艺是没说的。”
苏昊这才开始注意到自己坐的马扎的不凡,正如蔡国柱所说,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马扎,但其做工十分精巧,每一处细节都尽显一个精良工匠的功底。
“这真是太好了!”苏昊扭头去看李贽,发现李贽的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出京之前,苏昊和李贽还真担心大明造大型海船的技术荒废多年,一时难以恢复。海船与江河内水上使用的船舶不同,必须能够经得起海上的大风浪,以及海水的侵蚀。龙江宝船厂素有造海船的经验,但这么多年没有造船,永乐年间的工匠早已作古,他们的后人是否还能够掌握这些造船工艺,苏昊心里还真是没底。
从蔡国柱的讲述来看,匠户们并没有因为船厂的萧条而放弃对技术的传承。他们就像是一群苦行僧一样,在最艰苦的条件下,坚守着一块净土,让祖先的手艺一代一代保留下去,薪尽火传。
“客官,如果小人没猜错的话,你们是想来找人造船的吧?”蔡国柱讲完船厂的故事,收起了刚才那副自信的神情,怯怯地对苏昊和李贽问道。
苏昊反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蔡国柱道:“你们二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能够花半天工夫坐在小人这摊子上听小人讲古,分明就是对我们船厂感兴趣嘛。我们这船厂一不产金、二不产银,二位如果不是想造船,能来我们船厂干什么?”
苏昊笑道:“那么请问蔡二哥,平素来找船厂造船的人多吗?”
蔡国柱道:“客官这话就问得外行了,我们这是官办船厂,私人的船,我们是不接的。那些客商都是自己找个小船厂,然后从我们船厂聘工匠去造船。我不是说了吗,要论手艺,我们船厂的匠户那是天字第一号的。”
李贽插话道:“蔡小哥,你们的匠户出去干私活,提举不管吗?”
李贽说的提举,是船厂的最高长官。由于龙江宝船厂的重要地位,在明朝初年,朝廷就在这里设了一个提举司,派驻了一名从五品的提举负责船厂的各项事务。这些年虽然船厂的业务几乎全部停止了,但提举司却没有撤销,提举这个职位也依然有人担任。
不过,在明初的时候,龙江船厂的提举是一个美差,每年过手数十万两的造船经费,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也能挣个盆满钵满。到现在,提举就是一个苦差事了,在工部,向来都是把那些不擅拍马、不会做人的官员派到这种地方来当提举,相当于流放的意思。
蔡国柱听到李贽的问话,稍稍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老先生慎言,小心被人听见。我告诉二位,如果你们想来请我们的匠户去帮忙造船,还得先去见见我们提举大人。他不许可,匠户是不敢随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