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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节

大明地师-第2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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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坊的大厅还保持着当初群殴过后的模样,苏昊叫来一名参与了打架的赌徒,让他给刘其昌等人介绍当时的场景。按这赌徒的说法,兴隆赌坊在赌博中出千,被人识破之后试图杀人灭口,这才引发了双方的暴力冲突。苏昊还适时地递上了他们这些天审讯双方当事人的笔录,以证明这位赌徒所言完全属实。

“从苏学士审讯的结果来看,徐仁第行事恶劣,用千术坑害百姓,还豢养暴徒殴打无辜客人,按律当严惩!”

巡视完现场,一行人来到充做临时办公场所的赌坊账房,刘其昌坐下来,拍着桌子,显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说道。

“府尊大人,这徐仁第乃是下官的表弟,下官有管教不严之过,还请府尊降罪。”谭以中赶紧跪下,痛心疾首地做着自我批评。

杜惟明坐在一旁,皱着眉头道:“这徐仁第为了脱罪,居然谎称本官也是他的表哥,实在是其心可诛。如果要治他的罪,这一条也可以算上。不过嘛……”

“视远但讲无妨。”刘其昌喊着杜惟明的字,鼓励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们一行人今天逼着苏昊放他们进赌坊,就是为了说出这个“不过”的。

“遵命!”杜惟明道,他把头转向苏昊,说道:“苏学士,请恕愚兄直言,适当我们所见到和看到的东西,都只是一面之辞而已。事关重大,是不是可以让当事人自己出来说说?”

“嗯,这是自然的。”苏昊对于杜惟明的要求并不觉得意外,他对手下人吩咐了一声道:“把案犯徐仁第提上来。”

“是!”几名士兵答应一下,转身离去,不一会就真的提着徐仁第过来了。士兵们把徐仁第往地上一扔,然后威风凛凛地站在一旁,让刘其昌等人也隐隐感到了一些压力。

“我说,我都说!”徐仁第这些天已经被反复提审多次,形成了提审恐惧症。他被扔到地上后,麻利地翻过身来,双膝跪地,迷迷瞪瞪地喊道:“这都是刘知府让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一嗓子出来,刘其昌的脸顿时变成了茄子色,他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大胆狂徒,你抬头看看,本官是谁!”

徐仁第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到眼前是刘其昌、杜惟明、谭以中等人,顿时眼泪鼻涕哗哗流淌。他以惊人的速度,跪着向前爬了好几步,来到刘其昌面前,一把抱住刘其昌的腿,喊道:“刘知府救命啊!”

汝宁府一干官员的尴尬就不必提了,一个县城里的赌坊掌柜,与一府的知府如此谙熟,怎么说都像是有什么隐情的样子。刘其昌原本预备好了说点“本府为你做主”之类的话,现在也没法说了。如果徐仁第表现出不认识刘其昌,那么刘其昌为徐仁第做主,就是秉公办案。现在这个样子,传出去只能说是包庇了。

“放肆!”谭以中只好出来背黑锅了,“仁第,你不过是在表哥家里见过一次刘知府,刘知府哪里认识你是何人。刘知府今日到罗山县,是来审问兴隆赌坊出千和殴打客人一事,你要从实招来,不得隐瞒。若是你的不是,我这个表哥也绝不会怛护你,一定要请知府大人对你予以严惩。若你还有其他为难之处,现在说出来,或许可以减你一些刑罚。”

“怎么,谭知县,这就是那年我在你府上见过的你那个表弟?”刘其昌赶紧顺着谭以中的话头说下去,“本府真是一点都记不得了。”

“那是那是,当时我也就是给您引见了一下,家里的人那么多,您哪能都记得。”谭以中说道。

二人一唱一和,算是把刘其昌和徐仁第之间的关系给撇清了。其实在场的所有人对于这个问题都是非常清楚的,但有了这样一番撇清,苏昊就没法借题发挥了。这就像前些天苏昊拿着徐仁第的供状说杜惟明是徐仁第的表弟,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供状肯定是徐仁第屈打成招、照着苏昊的意图编出来的,但有这样一纸文书在手,杜惟明就没法坚持要求审案,这就是所谓的阳谋了。

徐仁第也听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他这才发现,苏昊也正笑眯眯地坐在旁边看着他呢,他身边还有几名勘舆营的士兵,腰里别着短火枪,这是让徐仁第看到就觉得蛋疼的道具。他连忙松开了刘其昌的腿,向后退了几步,依然跪着,连连磕头道:“知府大人恕罪,小民申冤心切,冒犯了大人。”

“你开的赌坊里出老千,还打死打伤这么多人,你还有什么资格喊冤?”刘其昌欲擒故纵地问道。

“冤枉啊,知府青天!”徐仁第这些天一直都在盼着刘其昌来救他,关于喊冤的说辞在他脑子里已经盘算过无数回了,现在基本上是张口就来:

“小人是被人陷害的!兴隆赌坊一向以诚信为本,远近闻名,从无出千行诈之事。那一日,赌坊中来了几个人……”

徐仁第倒也没有完全撒谎,他把熊民仰带着莫三前来钓鱼执法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说被廖一明砸开的那几个骰子其实是熊民仰他们带进来的,根本就不是赌坊原来的。至于打架的事情,据他的说法是熊民仰煽动赌徒打砸抢,而他带着赌坊的护卫拼死保护财产,这才出现了伤亡。

在他叙述的过程中,苏昊一直微微笑着,并不插话。倒是杜惟明拿了叠纸拼命地记录着,准备未来拿来作为证据,反咬苏昊一口。

等到徐仁第把事情说完,刘其昌点了点头,扭头向苏昊问道:“苏学士,你以为徐仁第所言,可否属实啊?”

苏昊摇摇头道:“完全是一派胡言,一句实话都没有。”

“何以见得?”刘其昌问道。

苏昊道:“同样的问题,本官也曾问过他,他那时说的和现在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本官有当时的笔录为证,上面还有徐仁第自己画的押。”

“刘知府,冤枉啊,小人那完全是屈打成招啊!”徐仁第打断了苏昊的话,再次大声喊起冤来。

“屈打成招?那你主动交出来的那些账册和文书,也是被逼的?”苏昊问道。

“账册……”徐仁第心虚了,声音骤然低了八度,他当然知道这些账册里面包含了什么东西,如果让刘其昌知道他主动向苏昊上交了账册,那还了得。

“你胡说,那些账册根本不是我主动交的,是你们自己找到的。”徐仁第决定矢口否认了。

“不会吧,你那些账册藏得那么严实,如果不是你主动交代,我们怎么找得到?”苏昊继续问道。

徐仁第道:“我藏得再严实,架得住你们挖地三尺找吗?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也都找到了。”

“也就是说,这些账册的确是你藏的,而且是不希望被人找到的,是这个意思吧?”苏昊笑呵呵地问道。

“这……”徐仁第傻眼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苏昊会在这里等着他呢。

第300章 摊牌

李贽等人最初翻检兴隆赌坊账房的时候,找到了一些账册,但一直没有找到记录最核心机密的那本账册。后来在对徐仁第进行提审的时候,李贽等人用了一些吓唬的手段,逼着徐仁第把藏秘密账册的地方说出来了,这才起获了这本账册。

在这本账册里,记录了赌坊与诸多官员、豪强和其他商行之间的龌龊交易,这些交易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的商业往来,而是权钱交易,或者合伙做案、共同分赃。李贽相信,凭着这样一本账册,足够把一批人送上断头台了。

徐仁第在交出账册之后就后悔了,觉得如果自己再死扛一会,也许还是能够扛过去的。现在把账册交出去,赌坊的许多罪行就此坐实了,自己逃不出惩罚,官员们也不会出手来捞他。这些天,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打算在自己被移交给汝宁府审讯的时候,一口咬定说这本账册是假的,是苏昊他们逼着他编出来的,这样一来就可以把水搅浑,刘其昌在从中作梗,账册的作用就无法体现出来了。

可惜的是,没等他使出这一招,苏昊先把他给说晕了。面对刘其昌,徐仁第不敢说这本账册是自己交出去的,只能说是苏昊他们自己找到的。但此言一出,就证明这账册并非伪造,而且藏得越深,就说明其中的内容越真实,否则徐仁第何苦把它藏起来呢?

趁徐仁第语塞之际,苏昊站起身来,侃侃而谈:

“知府大人,其实徐仁第的证词是否属于屈打成招,并不重要,关键之处,在于我们在查处此案的过程中,从兴隆赌坊找到了一些证据,足以证明兴隆赌坊伙同地方官员、豪强地主和高利贷主,强占农民土地,使无数农民破产,流离失所。

兴隆赌坊做的事情,是诱人参赌,然后趁人输光本钱之时,骗人借高利贷翻本。当赌徒还不起高利贷的时候,他们就联合起来让赌徒卖房子、卖土地,收购这些房子和土地的,都是当地的豪强。

在这个过程中,地方官员就是他们的保护伞,一些人发现了他们的伎俩,到县衙、州衙去告状,但毫无结果。从兴隆赌坊的秘密账册上可以看到,这个赌坊每年都要给各级官员行贿,总数高达几千两银子。”

“苏学士慎言,这只是兴隆赌坊的账册所记,万一是徐仁第为求自保而编的假账册呢?”刘其昌不敢让苏昊继续说下去了,要知道,秘密账册上也是有他刘知府的名字的。苏昊说的这一套作案手法,刘其昌再清楚不过了,不用这样的方法,他一年上万两雪花银的外快从何而来呢?

苏昊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仅仅是兴隆赌坊一家的账册这样写,孤证难举,本官也就不说什么了。关键是我们这次搜查了十几家商行,从各家商行找到的账册互相可以得到印证,这就恐怕不是徐仁第一人所为了吧?”

刘其昌怒道:“苏学士,本府正想找你评评此事呢。湖广钱庄与本案有何关联,为何你无凭无据就查抄了湖广钱庄?你纵兵擅入商贾之家,滥杀滥捕,就不怕本府向朝廷奏你一本吗?”

苏昊道:“刘知府如果要参本官,尽管写折子就是了。本官搜查湖广钱庄,并未搜错,湖广钱庄与赌坊勾结,通过放高利贷逼农民破产,证据确凿,到了朝堂之上,不知道阁老们是对我纵兵行凶之事感兴趣,还是对汝宁府官商勾结坑害百姓之事感兴趣。”

“你是说……你们在湖广钱庄也搜到了证据?”刘其昌有些心里发虚了,他感觉到了苏昊的可怕,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直奔命门而去。这一次被勘舆营查抄的那些商行,都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骨干,与官员们的联系十分密切。如果在每家商行都能搜出几本秘密账册,那么加在一块,的确就是铁证如山了。

苏昊现在是胜券在握,也用不着跟刘其昌兜什么圈子,他点点头道:“不瞒刘知府说,本官所获颇丰。汝宁府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刘知府最清楚不过了,是主动向朝廷说清楚,还是等着本官上奏,就由刘知府选择吧。”

刘其昌迟疑了一下,对众人说道:“各位请稍稍回避,本府想和苏学士单独商议一下案情。”

此言一出,大家都知道刘其昌的意思了,杜惟明赶紧带着谭以中等人离开了账房,苏昊也向自己的手下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暂时回避。士兵们退出了房间,顺手把徐仁第也拎走了。

等到屋里只剩下刘其昌和苏昊二人的时候,刘其昌对苏昊推心置腹地说道:“苏学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等煞费苦心对我汝宁府发难,用意何在呢?”

苏昊道:“刘知府误会了,苏昊并非是故意对汝宁府发难,只是照着朝廷的吩咐,彻查豪强侵占土地一事而已。查案过程中,发现汝宁府上下各级官员都与豪强有勾结,这可不是我的本意。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若是汝宁府官吏都廉洁奉公,苏昊又能拿大家如何呢?”

刘其昌冷笑道:“苏学士此言,未免把老夫当成三岁孩子了。这大明天下,哪个官吏不收点孝敬?就凭朝廷那点俸禄,哪够众人生活的?你就明说吧,你想要多少,能够让你把这事揭过去?”

苏昊道:“昊只想问刘知府一句,所有这些事情,刘知府都知情吗?”

“老夫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刘其昌并不直接回答苏昊的问题,不过他这番话也算是默认了,他说道,“这汝宁府上上下下串通一气,并非老夫来当知府之后才有的,在前一任知府,甚至前前一任知府手里,就已经是如此。整个官场就是如此,老夫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以往也不是没有钦差下来查过案,但谁会像你苏改之一样死心眼,大动干戈,不死不休。你能查到这一步,老夫承认,你确有非凡的才能,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是不是也该收手了?”

苏昊沉默了一会,说道:“刘知府,苏昊不是斩尽杀绝的人,苏昊只是希望能够还那些可怜的百姓一个公平。刘知府如果愿意主持此事,让豪强地主们把这些年通过设赌、放贷等手段聚敛起来的土地再还给农民,苏昊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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