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地师-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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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会处罚你?”
换成从前那个秀才苏昊,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质问官差的。但现在这个苏昊就不同了,前世好歹也是进过大会堂、受过一号首长接见和表彰的牛人,岂是眼前这一个小杂吏能够吓住的?他从残余的记忆中知道,郑春是奉命来打井的,而且一口气打了十多口井,都打废了,所以他才有如此一问。
“你……是你们村里有人不敬鬼神,这才苦恼了龙王。我让你们祭拜,是为了求得龙王的原谅。陈先生说了,这个女子冲撞了龙神,以后这方圆十里之内都别想打出水来,如此大罪,我打她算什么?”郑春急忙辩解道,他实在有些敬畏苏昊身上的秀才功名,在他的心目中,读书人多少都是有点古怪的,自己可千万不能说错什么。
苏昊扭转头,看了看正在打井的位置,又四处看了看周围的丘陵地貌,不由得淡淡一笑:“荒唐,是这个神汉自己不会选井位,还扯什么龙王。”
“什么什么?”听苏昊说起井位,陈观鱼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作为风水师,他当然知道井位选择的重要性。地下水的分布并不是均匀的,同一个区域里,有些地方有水,有些地方没有水,所以选井位才成了一桩技术活。问题在于,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以往几十代的先师,就没有一个人能够把井位的事情说明白的。
陈观鱼凭着一些阴阳之说,过去也曾定准过一些井位,但这一次在龙口村却是一错再错。他本想着借陆秀儿这事,说一声十里之内没有水,就此脱身,谁料眼前这个惹了祸的秀才居然还敢把矛头指向他了。
“我精通易经八卦,还曾上龙虎山受过张希谟道长亲身指点,你敢说我不会选井位?”陈观鱼急赤白脸地急辩道。
“张希谟?”苏昊微微一笑,“以先天八卦定其体,以后天八卦流其用;气势为经,时日为用;融结之中,复取其和;和平之中……你能背几句?”
张希谟是嘉靖年间江西的一个著名风水师,苏昊作为一名地质专家,对于风水学说也是有所涉猎的。他念的这一段,恰恰是张希谟所创造的理论的核心,他敢赌眼前这个不入流的小风水师背不了这么流畅。
“这……”果然,陈观鱼一下子就哑了。其实,他说什么上过龙虎山之类,不过是吹牛罢了,他倒是听人说起过张希谟是个大师,但具体对方有什么方法,他是一点都不知道的。要说苏昊是胡说吧,这一番话似乎又暗合堪舆之道,还真不像是瞎编出来的。
苏昊的一段话,把陈观鱼给说哑了,郑春也有些吃惊。他收敛起了嚣张气焰,问道:“秀才,你说陈先生不会选井位,可有证据?”
苏昊道:“向斜找水,背斜找油,这是起码的常识了。你看看他选的这几个井位,全是背斜构造,在这大旱时节,能打出水来才是怪事。”
不带这样欺负我们古人的!陈观鱼如果知道苏昊在说什么,他肯定会委屈得撞墙了。这向斜、背斜之说,是现代地质学里的术语,指的是岩石褶皱的方向。向斜相向于一个盆子,有利于蓄水,背斜相当于一个龟壳,不利于蓄水,但底下可能会有石油。陈观鱼选的井位,恰好就在一个背斜构造上,正如苏昊所说,能打出水来才是怪事了。
向斜背斜,指的都是地表下岩层的构造,但作为一位有经验的地质专家,苏昊还是能够从周围的地貌大致地确定出地下岩层的走向。搁在现代,他是不敢这样草率下结论的,非要用一些仪器做点什么频谱、电阻分析之类的。但现在没有这些工具,就只有拼自己的眼力了,幸好,这只是打一眼井的问题,苏昊对自己的判断是有足够信心的。
“陈先生,他说的这个向斜、背斜,有道理吗?”郑春虽然没文化,但混迹官场之中,眼力架还是不错的。他分明看到陈观鱼的脸上阴晴不定,猜出这位神汉肯定是被那秀才给震住了。
“这个嘛……”陈观鱼支吾道,“他的堪舆术,和我的师传不是一路的,这有没有道理,也不便妄言。我家先师是大门正道,他这个,充其量算旁门左道而已……”
“什么左道右道。”苏昊道,“能打出水井就是正道,你刚才说这方圆十里之内都不会有水,是这样吗?”
陈观鱼强撑着道:“正是如此,我刚才已经掐指算过了。”
“掐指?好吧,如果换个井位能打出水,你是不是打算把你的手指头掰断?”
“你会找井位?”陈观鱼一惊,他是从外乡被请来的,在这村里也呆了十几天了,从来没有听说过村里还有这样一个人啊。
“你们这个秀才会找井位?”郑春小声地向里长苏仲问道。
苏仲大摇其头:“这个苏昊,完全就是读书读傻了的,没听说有什么本事。他爹死得早,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和一个妹妹,种几亩田,一家人过得紧巴巴的。他一个大小伙子,一点田里的活都不干,就想着要金榜题名,我呸,他家的祖坟能出这样的人吗?”
换成其他的事情,苏仲对于苏昊还是有一些香火之情的,不至于说这么难听。但在涉及到学问方面的事情,苏仲对苏昊可就没好气了,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龙口村目前只有两个人有秀才功名,一个是年仅17岁的苏昊,另一个是嘉靖年间的秀才,现年70岁的苏廷诏,而这位苏廷诏老秀才,就是苏仲的爹。
那边,陈观鱼已经被苏昊逼到墙角了,他嚷道:“你如果能找出井位来,60尺之内能见水,我……我就把那些水都喝了!”
“喝一成吧,留九成下来,我们还要种庄稼呢。”苏昊淡淡地说道。
第003章 井位
“那秀才,不要夸口,我们已经打了十几个井了,都没有打出水。你难道就能找到一个井位,确定能打出水来?”郑春走上前来,对苏昊说道。
郑春这样说话,是有目的的。陈观鱼毕竟是职业风水师,自己照着他指点的井位打井,打不出水来也有个交代。苏昊只是一个书生,听苏仲的意思,苏昊根本就是一个书呆子,也许只是为了逃脱殴打官差的罪名才大放狂言的,郑春当然不能低三下四地求他去指点井位。
但是,苏昊与陈观鱼的一番对话,分明是陈观鱼理屈辞穷了,这说明苏昊多少还是有点本事的。在郑春心里,也希望苏昊也许能够解开他现在的困境,否则,花了这么多钱,一点水都没有打出来,他是无法回去交差的。
于是,郑春便用了这样一招欲擒故纵的招术,等着苏昊自己说话。
如今这个苏昊可不是原来的书呆子了,郑春那点小心眼,哪里瞒得过苏昊?不过,苏昊也懒得去和郑春斗什么心眼,县衙的典吏,放在后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科级干部,值得苏昊去琢磨什么吗?
苏昊没有回答郑春的提问,而是拨开人群,来到正在打的那口井旁边,探头向里面看了看,问道:“这口井打了多深了?”
“40尺。”旁边的打井工匠答道。
“给我火把,我下去看看。”苏昊道。
工匠看看跟在苏昊身后的郑春,郑春摆摆手,示意工匠可以给苏昊火把。工匠点了一支火把,交给苏昊。苏昊一撩长袍,举着火把踏进了打井的吊篮里去。
“昊哥!”陆秀儿有些急了,出声喊道。
苏昊向她笑笑,说道:“怕啥,不过是下井看看而已。”
“可是……”陆秀儿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制止哥哥的举动,看着周围的人们都带着好奇的神色,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能小声道:“你多加小心啊……”
下这种井,对于后世的地质专家苏昊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几百米的深井他都下去过,他丝毫不认为这有什么危险的。他向摇辘轱的两个小工做了个手势,小工转动摇把,一点一点地把吊篮放下去了。
苏昊坐在吊篮里,举着火把察看着井壁上的岩层和沙土层,一下子看不明白的地方,他就拽拽吊绳,让上面的人先停一下。大概十几分钟之后,他在井下发了个信号,让人们把他拉了上来。井下的情况和他事先估计的差不多少,这个地方的确是一个背斜构造,他下去的目的,在于了解岩层的厚度,以及可能的走向。
“怎么样,那秀才,你看到什么了?”郑春急不可耐地凑上前问道。
苏昊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另外那些井在哪,我也要去看看。”
另外的十几口井,分布在村子的四周围。原本是打算要填上的,以防有人失足掉下去。但这些天大家都忙着打新的井,填井的事情也就暂时搁下了。郑春看苏昊的神气里透着自信,对他又多了几分信任,便交代打井的工匠带着辘轱架子、绳索和吊篮,与苏昊一同去察看另外的那些干井。
苏昊没有把十几口井都看一遍,从第五口井里钻出来之后,他抬头看着天,喃喃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用手指了指东南方向,说道:“由此方向,700步。”
“你说什么?700步就有水?”郑春忍不住有些战栗了,他多想相信苏昊说的是真的,因为这意味着他的政治生命将有救了。
“打60尺深,出水……每时辰400担吧。”苏昊无可奈何地换算着古代的计量单位,一担是100斤,400担就是4万斤,相当于20吨水。据他的估计,在那个井位打20米的井,一昼夜出水240吨,应当是差不多的,就算有个20%左右的误差,大家也察觉不到。
“你一派胡言!”陈观鱼终于暴走了。在此前,他看苏昊那副胸有成竹的神态,还真是被吓住了,觉得苏昊说不定真的有什么高招。现在听苏昊居然敢这样确切地说出水量,他反而踏实了,认定苏昊绝对是在胡扯。古往今来,再牛的风水师,也没人敢下什么每时辰多少水的断言,能够准确地说出有水没水,就已经是逆天了。这个年轻秀才居然敢断言能够出多少水,这充分说明他压根就不懂得勘看井位,连一点起码的常识都没有。
苏昊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陈观鱼,说道:“陈神棍,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肯定先去找地方撒尿了。”
“什么意思?”陈观鱼被苏昊说愣了,不知道撒尿是个什么典故。
苏昊道:“回头井打出来,一个时辰有400担水,你得管喝掉40担,现在不赶紧去撒尿,到时候能喝得下吗?”
扑哧一声,一直跟在苏昊身后的陆秀儿忍俊不住笑出声来了,实在是女孩子家不好介入撒尿这样的话题,否则她一定会跟着哥哥一起贬损陈观鱼一番的。
“大人,你看……”领头的工匠谢长发看着郑春,征求着他的意见。
“秀才,你说700步就能打出水来,如果打不出来,你待如何?”郑春对苏昊问道。
苏昊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你就把我送官吧,怎么处罚都行。”
“哥……”陆秀儿在身后拼命地拉着苏昊的衣襟,她可知道,自己这个哥哥根本就没学过什么风水,哪懂找井位啊。官家打了这么多口井都没有出水,他随手一指,就能打出水来?
苏昊没有理会陆秀儿的提醒,而是笑吟吟地看着郑春,问道:“这位官差,如果照我说的,打出水来了,你待如何说啊?”
“我会禀明知县,给你记功。”郑春拍着胸脯说道。
“好吧,那就开始吧。”苏昊摆摆手说道,他也没指望郑春能够给他更多的承诺,依着苏昊的想法,记不记功倒在其次,不如给点奖金更为实惠。
郑春看看陈观鱼,又看看苏昊,犹豫再三,一跺脚,说道:“好吧,我就信你这个秀才一回。如果打不出水,我再找你算账。”
这也就是所谓病急乱投医了,陈观鱼指点那么多个井位,都没有打出水来,郑春也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到这个装神弄鬼的秀才身上了。
谢长发见郑春点了头,便走到苏昊面前,问道:“先生,你刚才说从这个方向700步,小的怕领悟不了先生的意思,能否麻烦先生替小的指点一下?”
这就是谢长发的谨慎之处了,打一口井,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万一选错了位置,可就白费劲了。苏昊这么随手一指,要是以后他不认账了,这个差错算谁的?
“完全可以。”苏昊答道,他这个人一向是傲上不傲下,对官吏,他会板着一副冷面孔,但对普通的工人,他一向是非常尊重的。他沿着自己选定的方向,迈着标准的步距,走出了700步,然后站下来,拣起一块瓦砾,在地上划了一个圈,说道:“就这了,往下打60尺,必能出水。”
“这是700步……”谢长发挠着头,诧异地看着苏昊。
“是啊,你刚才没跟着我数吗?”苏昊问道。
“呃……先生大才,我们乡下人算步子,是按左右脚各走一步算的,你是每一只脚算一步……”谢长发讷讷地说道。
“咳咳,这是勘井位的方法,这个步子和我们平常说的不一样。”苏昊知道自己摆了乌龙,连忙掩饰着说道。明朝人说的步,正如谢长发说的那样,是指左右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