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初唐-第7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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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郭业进来,那人直接将吃到一半的肘子扔回盆里,挥挥油腥腥的右手,招呼道:“来来来,长安九味斋的酱肘子,再配上一坛子平康坊神仙居的醉神仙老酒,哈哈,真是人间美味,绝配啊!”
郭业看着对方,徐徐走了过去……
对方满嘴油腥,跟个吃货一样,本该是一尘不染素洁的那身白袍,早已被酒水泼洒湿漉漉的,一片一片的油渍应是双手擦拭而脏污的。
奶奶的,郭业被眼前这位的邋遢相给惊呆了,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白袍飘飘,衣冠胜雪的白衣神箭王伯当啊?
没错,投信邀约郭业,深夜来这鬼屋一样的小院里会晤之人正是当日那个退隐山林的王伯当。
卧槽儿,这也太毁形象了吧?
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帅大叔,如今活脱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懒汉醉鬼啊。
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他变成这样?
莫非是前番太上皇李渊携李元庆、李元芳等三位王爷改天换日,图谋造反时,王伯当殃及池鱼被时任吐谷浑大都督的河间郡王李孝恭擒获拘禁,在牢中受了不受磨难,才让他如此颓丧?
想到这儿,郭业也觉得自己挺对不住王伯当的,要知道若不是自己的牵连,他哪里会经历这个磨难?而且在剿灭平定太上皇党羽之后,在吉米率奇兵队击杀李孝恭救出王伯当之后,自己貌似连亲自前往吐谷浑安抚王伯当一番都没有做,甚至连封信都没给对方去过。
郭业越想,心里越是内疚惭愧,来到桌前单手启开那坛老酒所谓泥封,哗啦啦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碗。
然后举起酒碗冲王伯当敬道:“王前辈,好久不见,这一碗我敬你!”
王伯当也不矫情,与郭业碗碰碗,随之一饮而尽,将酒碗轻摔回桌上,大呼一声:“痛快!”
继而伸手入盆,抓起一个酱肘子只顾啃了起来,狼吞虎咽好像饿了好久似的。王伯当边吃还边口齿不清地招呼道:“尝尝,尝尝,这九味斋的酱肘子我可是好些年没吃过了。”
郭业欲言又止,最终坐了下来学着王伯当啃起了酱肘子。
还真别说,这九味斋的酱肘子还真是美味儿,不得不服,王伯当真的挺会找,离开长安这么久竟然还能找到这种地方。
两人相继无言,只顾着碗碰碗对饮老酒,啃酱肘子,喝得痛快,吃得不亦乐乎。
一番风卷残云之后,王伯当突然停下手中动作,卷起袖袍抹了一下油滋滋的嘴唇,然后将手在身上又擦了一下,邋里邋遢至极,问道:“你是不是心里很奇怪,我曾说过此生再也不踏进长安半步,如今却自食其言再进长安城?”
郭业不置可否,点头称道:“是的,你当日可是跟我信誓旦旦……”
“你是不是觉得很费解,既然我来长安了,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来平阳郡公府拜访你,反而藏头露尾的找闲汉投信进你府中?”
王伯当不等郭业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再次反问。
郭业这次没有说完,仅仅点头表示。
王伯当又问:“你是不是觉得疑惑,我怎会躲在洛水坊这种贫民窟约你相见,而且还找到了这座没有主人,荒废许久的宅子?”
郭业还是点头。
王伯当猛地苦笑一声,又指了指自己这身脏兮兮的白袍,又指了指自己这幅邋遢的妆容,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与当年在吐谷浑时判若两人,变得颓废腌臢?以至于你险些不认得是我?”
郭业依旧点头。
他没有催问,因为他了解王伯当,到了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不过了解归了解,但是接下来王伯当的话,可差点没将郭业给吓得一口酒呛懵了。
只见王伯当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神色怪异地缓缓说道:“之所以如此这般,是因为——我在吐谷浑杀人了,我杀了一个不该杀之人啊!”
这下,郭业坐不住了,淡定不住了,赶忙起身噼里啪啦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在吐谷浑杀了谁?对方是什么人?”
第1142章太滑稽了!
“枉我王伯当虚活四十载,自诩心如古井不起波澜,谁知仍旧无法戒急戒躁。唉……”
王伯当懊恼地捶胸顿足,大叹,“太冲动,我还是太冲动了!我不该啊,不该心一横将他一刀杀之啊!”
郭业看着他的自怨自艾,心里很清楚现在自个儿跟着瞎着急也没用,很快冷静下来,沉声说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既然做了那便是做了,难怪你不敢光明正大地来我府上拜访,更要偷偷摸摸地藏匿在这贫民窟的洛水坊中,原来是犯了命案!”
说到这儿,郭业其实心里也蛮纳闷的,以王伯当这种昔日的英雄人物,一向都是敢作敢当的性子,就算杀了个人,也不可能会狼狈窜逃至长安来找他。以他的本事,大不了隐退藏匿山林一辈子了却残生,让这命案成为无头公案便是,何苦要跑长安来寻自己解救?而且,王伯当虽然不愿见李二陛下,但是他当场在自己的策划下率领野狼军攻占吐谷浑,可是对大唐有功的。只要他肯定放下昔日的成见,肯向李二陛下低头进宫面圣,绝对能够凭借昔日之功和昔日之交情,让李二陛下来给他功过相抵赦免他的杀人之罪!
一反常态之下,更令郭业在感到好奇的同时,也倍添了几分疑窦。
他暗暗嘀咕,难道是被王伯当所杀那人不同寻常的缘故?
当即,他便急急问道:“王前辈,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现在捶胸顿足懊恼后悔都无济于事了,你且说说吧,你到底杀了什么人?”
王伯当闻言抄起桌上的酒坛,给自己倒上一碗酒随口饮尽,然后一抹嘴上的酒渍,看着郭业一字一字吐道:“新任不久的镇守吐谷浑道大将军——段志德。”
段志德?
郭业一怔,因为他对这人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王伯当见状,立马低声解释道:“这镇守吐谷浑道的大将军原先乃是河间郡王李孝恭,但李孝恭后来拥兵自重附逆李渊图谋造反,被削了首级呈送回长安。这你应该清楚的。”
郭业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清楚,因为当日在朝堂之上,就是他的人直接将李孝恭的脑袋从殿外扔进殿内,震慑了长孙无忌那帮子人,间接拿下了鲁王等人。
不过后来他奉旨出使吐蕃,之间有出了吐蕃内乱,他避走天竺国,期间长安朝堂发生了许多变动,他是不得而知的。
比如王伯当口中的段志德此人,他几乎没听过此人的名字,更谈不上熟稔。
突然冒出这么一号人,还出任了镇守吐谷浑道大将军一职,他还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要知道,吐谷浑才归唐不久,这个位置至关重要,能够出任这个位置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但现在,偏偏这人他几乎没听过。
王伯当看着郭业又是皱眉又是摇头,一脸不解之色,遂猜出了郭业的心思,于是又解释道:“你之前很长一段时日不在大唐,更没在长安,所以对段志德此人出任吐谷浑大将军之事不曾听说实属正常。而且段志德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对他陌生也再正常不过了。此人之前曾在西海道出任行军副总管,后来李孝恭死后便被朝廷委派出任了镇守吐谷浑的大将军,当属一步登天。”
郭业哦了一声,问道:“这人能从一道行军副总管一步登天,被委任吐谷浑镇守一道七城,莫非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正是!”
王伯当道:“就因为他有一位好兄长,而且他的兄长想必你也认识。”
郭业眉头一挑,问道:“谁?”
王伯当唏嘘一声,道:“当今大唐樊国公,时任户部尚书的段志玄!”
段志玄?
樊国公段志玄?
郭业轻轻抚了额头,暗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段志玄段志德,这不是很明显嘛,就冲着名字不是兄弟,多少也带着关系啊。
前些日子,关于迁徙中原佛门前往扶桑,李二陛下还下旨让六部尚书配合自己,郭业与段志玄还有过会面呢。因为对方掌管着户部,无论是户口登记还是钱粮调配,郭业都要大力借重着对方。
不过段志玄还有一个弟弟,他还真是没听对方说过,毕竟交情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如今朝廷六部尚书中,多数都有各自的派系和阵营,自打武德旧臣系被赶出朝堂,长孙无忌又被罢官削爵之后,户部尚书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如今这段志玄正是李二陛下亲自指定的户部尚书。
而段志玄之人不在三系之中,深得李二陛下的信任。
郭业细数段志玄的过往,貌似大唐立国之后,他就从出任金州刺史开始,一路迁升,直至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后来又被李二陛下召回长安,因为一时无法找到合适的位置,所以闲置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近来才被启用为户部尚书一职。难怪段志德能从西海道行军副总管,莫非是李二陛下想要补偿
段志玄,所以将这份人情找补到了他的弟弟段志德身上?
不过现在再琢磨这些都晚了,因为王伯当已经将段志德给一刀杀了。
堂堂镇守吐谷浑道的大将军,堂堂樊国公、户部尚书亲弟被杀,这事儿岂能等闲视之?动静委实太大了。
郭业现在很难理解,王伯当与段志德这两人应该是风牛马不相及也,怎么王伯当会将他杀了呢?
于是,他问道:“你与段志德昔日可有仇怨?”
王伯当摇头,道:“当年隋末逐鹿,这人只不过一小小校尉,某家从未与他有过嫌隙。呵呵,他也不够格。”
日,这个时候还摆谱装逼,郭业一阵无语。
于是又问:“那是因为你与他哥哥段志玄?”
王伯当还是摇头,道:“段志玄此人在隋末大战虽也是战功卓著,不过我与他倒没有接触,也谈不上嫌隙。”
既然不是仇杀,郭业又问:“难道是段志德这人在出任吐谷浑道大将军之后,干了什么贪赃枉法之事,所以你看不过眼,心生愤怒之下直接将他一刀了断?”
王伯当还是摇头,道:“此人出任吐谷浑道后,虽庸碌无为,但镇守吐谷浑七城倒也安生。”
又不是这个原因?
郭业费解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干嘛好端端地将他杀了啊?以你的性子,怎会无端去杀堂堂镇守一道的大将军?王前辈,你跟我说实话,段志德到底有什么罪过值得你出手将他杀之?”
王伯当苦笑道:“没有,都没有,某家不是说了吗?是了一个不该杀之人!”
“你的意思,是错杀???”
郭业惊道:“难道这里头有什么误会不成?”
王伯当道:“确切地说,也不是错杀!”
“前言不对后语,既不是该杀之人,又非错手杀之!”
郭业摊摊手,有些愠怒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将段志德杀了,以至于你如此狼狈逃离吐谷浑,潜藏回长安来寻我?”
王伯当叹息一声,低下头有些羞于启口,不过在郭业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他最终道出了实情:“因为一个女人!”
卧槽儿!
因为一个女人?
王伯当,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这个已经四十来岁的男人,竟然因为一个女人,对一个堂堂镇守一道七城的大将军下了杀手!
这太不可思议了!
更是太过滑稽了!!!
他不可置信地再次问了一句:“你确定?就因为一个女人,因为情……情杀???”
第1143章一个女人
王伯当无视郭业夸张的表情,十分郑重地点头说道:“是的,因为一个女人!”
面对着对方的承认,郭业虽然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缓缓褪去了脸上质疑的神色,语气凝重地说道:“说吧,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竟然值得你出手去将堂堂一道镇守大将军一刀取之性命!”
说到这儿,郭业内心里还是一时无法接受王伯当这个情杀的理由,叹道:“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竟有此神奇的魅力,能让当年叱咤风云的白衣神箭王伯当,和镇守吐谷浑大将军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甚至丢了性命。”
这句话略显挖苦,但在王伯当听来却是一点也不奇怪,而是自顾说道:“自从当年旧主李密公殉难,我跳崖为主殉死未果之后,王某便自认心已死,不会再对世间功名利禄和荣华富贵贪恋,更不会对三千红尘动凡心。如今已是四十不惑年,却没想到会在吐谷浑遇见她,让我那颗早已尘封许久的心冰消融化。
她是一个世间罕有的奇女子,有着沉鱼落雁的容貌,有着婀娜曼妙的身姿,更有着堪比百灵般好听的声音。她与世无争,清澈如水,在王某眼中,她犹如冰山之巅那朵在迎风冒雪中怒放的雪莲,圣洁素雅,冰清玉洁,世间独有……”
看着王伯当对那个女人的描述,一脸的陶醉和痴迷模样,郭业不禁暗道,尼玛,瞧丫这股子骚劲儿,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到四十老来俏。
从王伯当的描述中,他只听出一个意思,这女人很美,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