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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节

锦衣王侯-第4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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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狼兵的征调朝廷并不支付报酬,全靠战场斩首发赏,赏金也只给头人不给士兵,导致狼兵对于出阵其实是很有抵触情绪的。部队出发没有粮饷,沿途开销全靠掠夺,军纪自然差到极处,偷抢烧杀,无所不为。甚至有行军路线上的村庄被狼兵屠掉的事,由于事涉土司,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一般来说,地方有事是不调狼兵的,即使有事非调不可,也不许狼兵进城,沿途城池也禁止狼兵进入,否则很可能比城池失守的损失更大。

这次光是狼兵就调动了四千余人,这些人向来只认头人,不认其他,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们也不在意。钦差上岸之后,只要有心人鼓动一下,他们肯定敢围攻钦差讨要钱粮。一个搞不好,甚至可能动拳头。一旦钦差挨了打,这个面子落到了底,下面的差事怕也就做不了了。乃至于杀倭寇,平海盗的威风,有了这一顿拳脚,也就什么都讲究不起了。

“这是谁干的?好大的胆子,他们不要命了!”青青狠狠的一拍桌子,她终归还是女匪作风,一言不和,就想讲打讲杀。

冷飞霜微笑道:“青姐,我想,多半和浙江那些人不是一路,否则他们就知道该知道,我们这次手上有大笔的银子可以发饷。这一招根本就没用。海商也不是铁板一块,粤地的海商与浙江的海商不对盘,这次大家不肯交换情报,也就吃了这种亏。”

杨承祖冷笑道:“他们多半是知道我在双屿得了许洋的积蓄,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气,想要我把得来的钱财吐出来一些,就搞这套。这些只能算是下马威,真正到了地方,还不知道有什么手段等着。比起佛人的枪炮,倒是自己人的软刀子更为难缠。不过好在张时俊多半是我们这边的人,他是萧山人,这次我们宁波大捷,也保了他的家乡。之前我锦衣卫的也查过,他家是耕读为本,严禁子弟从事海贸,与海商人家不是一条心。我这次保了他的家眷,他怎么也该感激感激我。至少,希望他念着这份交情,不要来掣我的肘。”

广州城外,上万兵马的营盘星罗棋布,如同玉带围绕着广州城。城外大片树木已经被狼兵砍伐下来做营帐,盖房子,或是作为燃料取暖。三三两的士兵,举着手里的兵器,嬉笑叫骂着,打闹不休。还有一些人则是去附近的水源取水,回来的时候,手上多半会拎一只鸡,或是挟一条狗。

城内的巡抚衙门内,两广总督专抚广东张嵿看着自己眼前的状纸,脸上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身边一名跟随了他二十几年的老幕僚,也是颇有名气的儒生邹济世,脸上带着丝苦笑,摇头道:“狼兵,狼兵。当初征调狼兵时,军门就一力反对,结果现在果然搞出事来,却还要军门来善后,当真是让人窝火。”

“能把状纸递我本官案头的,都是城内的大户士绅,有关系有门路,有护院家丁,连他们都受了害,何况是那些普通百姓?”张嵿叹了口气,拿起茶碗,轻轻用碗盖打着茶杯里的浮沫。

“军饷的事,还是没有着落?如果能给这些狼兵解决一部分粮饷,或许他们就不会再闹下去了,再不然,本官就只好让标营出动,杀一杀他们的威风了。朝廷虽然素柔远人,但是也不能让他们太过放肆。”

邹济世苦笑一声“军粮的问题,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军饷的事,就真的难办的很了。其实问题也不光是粮饷,我们的饷要发,也是发到岑猛手里。可是依学生看来,这次闹事的人里,带头的就是他,光靠银子怕是喂不饱他的胃口。这里面,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否则一个土司,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我们如果调动标营,只怕佛夷未去,蛮乱又起,到时候就不好办了。还是要沈同知去和他讲讲道理,让他不要太过放纵,大家脸上都好看。”

张嵿也知自己的幕僚说的是个道理,岑猛素来桀骜不逊,连带犯上做乱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自己也听到过一些他有反心的禀报,没有抓到实据,并不好处置。如果动用抚标弹压,搞不好真的会造成火并,或是他带兵回去造反。眼下两广还没有做好进剿的准备,事态不能扩大。

沈希仪家族世代在广西为将,与土司头人相熟,彼此情同手足,倒是可以使用一下。可惜的是沈希仪的调解也是怀柔为主,很难为士绅出气,最后自己还是要被放在火上烤。

他叹了口气“现在只能希望钦差的人马早一点到,如果他的人到了,或许可以压住岑猛那帮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京里来的,土人畏惧天朝威仪,一见钦差,就不敢继续做乱,也大有可能。”

话是这么说,看着手里这些状纸,张嵿的眉依旧皱成了一个川字型,自己该怎么给这些大户一个交代,又该怎么保证今后的治安不恶化下去,事态不进一步扩展?

过不多时,一名差役从外面飞奔进来,通报着重要消息:钦差的船队已经快到码头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下马威(二)

广州市舶司负责南洋贡使朝贡贸易,从名义上,所有来自南洋,也就是明朝所说西洋各国的朝贡,都要在广州进行。与宁波一样,同样是一座重要的商业港口城市,繁华程度与宁波相比,理应胜之。

但是由于受交通等限制,加上葡萄牙人控制马六甲后,等于扼住了南洋与大明朝贡的咽喉,导致贡船越来越少。这里的商人数量反倒远少于宁波,另一方面就是朝廷由于征收不了商税,并不能从贸易中,真正得到多少好处。

即使如此,由于有佛郎机人和一部分有办法的洋商存在,这里还是有一部分大海商可以呼风唤雨,拥有着惊人的财力和能量。这几位大商人,此时正聚在码头边一座茶楼里,远远看着码头方向。

从狼兵援粤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布局,包括之前的官军大败,他们也在里面充当了推手。现在来的这位钦差,算是这次行动中,最难对付的一个敌人,只有收拾了他,才能继续下一步的行动。

“佛郎机人这次给的价码不低,要的东西也多,几位兄台,你们的货不会出问题吧?”

“无非是粮食和酒,能出什么问题?不过那些火药、铅弹,倒是要费点力气,他们至少得出双倍的价。还有那位汪诚斋,他这个人高深莫测,愚兄也琢磨不透他。前次他虽然吃了败仗,但是朝廷并没怪罪,按说他该戴罪立功,加紧进兵,可是现在成天跟匠人窝在一起,在鼓捣些什么东西,并不急着打战。想的什么主意,我便也猜不出来了。佛人要买的军情,我怕是真的无能为力。”

“那也没什么,等到他部队一动,我们一样会知道他的动向,就是个时间问题。倒是这些狼兵,靠不靠的住,不要一见到钦差就吓的不敢迈步子,赶不走这个钦差,我们就别想做成自己的事。”

“放心,岑猛这个人,一向有野心,他想要做广西的土皇帝。要的东西,比佛夷还要多一些,除了粮食还要布匹,盐巴,兵器,我们给他的东西足够多,他就会为我们杀人放火。何况是落钦差的面子,他是土官,犯了事,朝廷也会睁一眼闭一眼,这点小事,不会做不成的。你们看,钦差的船来了,大家看好戏!”

这个包厢由于是他们早早包下的,方才清场时,也没人惊动他们,这时索性推开窗户,用佛郎机人赠送的千里望,向下看去。但见庞大的船队遮天蔽日,铺满了整个码头。

“宁波一战,许氏败的很惨啊,全部大船,都落到了官军手里,如果不早一点对付他们,将来海上,就没有我们站的地方了。”

“没错啊,官军水师,几时见过这么多船。不行,这消息必须告诉佛郎机人,让他们自己小心一点,不要再向以往那么大意。你们说,这消息,能值多少?”

他们正七一嘴八一嘴的议论,忽然见下面迎接钦差的队伍一阵大乱,那些狼兵原本是住在营房里,不知何时,忽然来到了码头附近。见到钦差下船,立刻有人乱糟糟的举着兵器,向着钦差队伍冲去,同时用家乡的方言大声呼喝,外人根本分不清他们是在叫骂,还是在欢呼。

码头上,迎接钦差的两广总督张嵿面色一变,双目怒视身旁的岑猛。他是田州土司,朝廷给了指挥同知衔,不过对于土官来说官衔的大小,只关系着俸禄,其他没什么影响。他控制那片土地,靠的根本不是朝廷官职,那些土民,也分不清同知和指挥使谁大。

岑猛并不像一般幢人那样黑瘦,相反身高体健,膀大腰圆。一身黑色圆领阔袖对襟衣,下面是过膝黑布包口裤。为了给钦差面子,他并没有打赤脚,而是穿了一双黑色官靴,倒是有点体面。一口阔刃大刀,就背在背后,脸上则带着几分笑意,看着钦差那一行人。

这些土兵来的太过突兀,督标营的士兵没有对此做出防范,不知道他们是要来干什么,一时不知道是该驱逐,还是该放他们过去,勉强组成的人墙,在狼兵的冲击下,乱的不成样子。张嵿喝道:“岑济夫,你的部下这是要做什么?冲撞钦差的罪过,难道你承担的起?”

岑猛的声音很粗,如同把头扎在水缸里说话,脸上依旧是带着笑意,似乎并未因总督的见怪而恐惧。“军门,你们要讲道理,我的部下都是乡下人,没见过钦差,见了钦差兴奋一点,也很正常。再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发过军饷了,听说钦差在浙江打仗发了大财,希望能给他们解决军饷和犒劳的问题。我们整个冬天都在帮你们守卫广东,连家都没回,难道不该要些好处?”

他边说边向着那些部众大声呵斥,在几声简短有力的呵斥后,方才还乱成一锅粥的狼兵,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手中提着兵器,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杨承祖和他的随行人马。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标营的兵士也不敢上前驱逐,即便是没有气机感应的人也能明白,那种表情与服从无关。说不定稍微一个动作,就可能让鲜血染红整个码头。

杨承祖对于这种场面已经早就有所预料,因此表现的并不惊惶,在身边护卫的保护下,冷眼看着岑猛,倒要看看这个三十多岁的土司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知岑猛已经来到杨承祖面前,并不磕头,只抱了抱拳,然后笑着说道:“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汉人官场的客套话,就有什么说什么。听说你是现在二品都指挥,准以一品左都督体统行事,这是个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总之官很大就是了。看你年纪轻轻,居然可以官做的这么大,难道也是一生下来就做了大官?”

他边说边看向杨承祖身后,见幺娘、青青、铁珊瑚等皆手扶兵器怒目而视,心中反倒大觉有趣,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马氏身上。虽然马氏戴了面纱,并没露出模样,但是两道目光如同利刃般锁着岑猛的喉咙,反倒让他感到别样的刺激。

他用手一指马氏“钦差,这是你的妾室吧?为什么不露出面孔,让咱们看看丑俊?只看这小腰和腿,就让人要发疯,也难怪能陪着你来军前打仗。军队里,是不许带女人的,可你的官大,坏了规矩,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我也不来触你霉头。但是有好事,大家都该享受,我们这些卖命的,也该有好女人睡,是不是这个道理?我听过你们汉人的故事,你们汉人中有一个姓苏的大学士,曾经用自己的小妾,换了一匹白马。我部下的勇士,比白马要值钱的多,我的寨子里,也有嫩的可以捏出水的美人。我们做个交换怎么样?我帮你打败佛郎机人,再送给你两个美丽的姑娘,换你这个妾室,军饷什么的都由我来支付给部下儿郎。如果你肯拿我当朋友,就这么说定了,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就是最好的兄弟,谁敢不听你的话,我和我的部下,是不会放过他的。”

第八百三十二章下马威(三)

这种在今时看来冒犯无礼的话,在大明这个时代,却不能说岑猛的话怎么大逆不道,也谈不到对钦差的冒犯。毕竟这是个妾通买卖的时代,只要出的起价钱,妾随时可以交易。

像是岑猛这种土司,手上掌握有强大武力,自身又是桀骜不驯之辈,如果可以用一个美妾,换取这支人马的服从,怕是有不少人认为这是个最合算的买卖。

至少比起他被拒绝之后恼羞成怒,领兵造反,这种交换可说皆大欢喜,可以少死许多人。若是换个场合,说不定还会有人出来做杨承祖的工作,劝他同意这笔交易。可是杨承祖的面色一沉“岑猛,你说你要我的爱妾?”

“不,我不是要,而是跟你交换。我们土人不像你们汉人,没有这么多道道,我们只知道,好朋友之间,一切都可以分享,我是真的想和你这个汉官做朋友,难道你不想和我做朋友?还是觉得我们土人,配不上你们汉人,没资格跟你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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