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伐清-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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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永兴带给明军的不只是士气、希望和胜利,还有医治手段的变化和增加。烙铁止血或消毒,伤口的缝合,花椒盐水、高度酒的杀菌消毒,溃烂处用蛆虫……有的是朱永兴的创造,有的则是古来有之,只是当时军队中的军医非常少,对救护也没有足够的重视。
不奢求高明的外伤医生,手脚麻利、脑子较灵的士兵经过几天的培训,也能掌握那几种简单的救治办法。尽管这些家伙的手法实在不敢恭维,缝合的伤口七扭八歪,惨不忍睹;尽管使用这些原始简单的方法进行救治,依然会有将近一半的重伤员失去生命;尽管有些救治过程对伤员来说是极为痛苦的煎熬,撕心裂肺的嚎叫仿佛让人置身于屠宰场……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没有发明麻醉剂之前,这些令人惊恐的场面都是正常的。而且,确实有很多在以前注定要死的伤员捡回了一条命,在战斗中被砍掉半条手臂的李老闷就是其中的幸运儿之一。没失血过多死在战场上,没在手术中被活活疼死,熬过了感染期(这在当时是最常见的),说他不幸运,神都不答应。
只是现在,李老闷还感觉不到自己有多幸运,至少是还存有怀疑。一只手没了,虽然说生活还能自理,一般的劳动也能从事,但到底还是给以后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还有这饷地和功勋田,十亩地算是充当军饷,还有十亩地则作为功赏,看着是不少,但是不是画饼呢,实现的可能有多少呢?
二十亩地,再有一头牛,几间草房,娶个老婆,生几个娃儿……这曾经是李老闷的最高理想。只是战争遥遥无期,不是行军,便是打仗,更经受过艰难困苦的转进,那曾经的憧憬早已经淡忘。剩下的只是想着如何能活下去,如何能活得更长远。
现在嘛,李老闷轻轻抬起没有了手的胳臂,看了看,露出了难言的苦笑。成了残废,要退出军伍了,那饷地和功勋田倒是又勾起了那久远的希望。
帐篷帘一挑,几个明军士兵走了进来,都是他要好的袍泽,笑着跟他打着招呼。
“老闷儿,咋样儿了。”
“看着好象死不了啦,好事啊!”
“我就说老闷儿命硬,你们还不信。”
…………
李老闷见着好友,立时把纠结的心绪抛开,笑着回应。
“饷地票,还有功勋田——”一个明军士兵抢过老闷手中的纸片,随便一扫,大呼小叫地在手里扬着,“二十亩地哦,老闷儿这下可是吃喝不愁了。”
“什么吃喝不愁,这还不是没影儿的事。”李老闷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俺这个样子,能给口饭吃,不扔下不管就烧高香了。”
“咋说得那么可怜?”一个脸上有疤的士兵呵呵笑道:“你呀,是没听宣教官讲安南的好处。那里到处都是荒了的土地,别说十亩二十亩,那是要多少有多少。听说那里打了好几十年的仗,男人死得差不多了,女人可是一抓一大把。”
“是啊,是啊。”一个明军士兵满脸的兴奋,抢着补充道:“因为男人少,那些安南女人想嫁出去就得抢,看见男人就抢。老闷儿,你可小心点,到了安南别让人给抢家去拜堂成亲啊!”
“净瞎说,俺这样儿的还有人抢?”李老闷失笑起来,抬了抬伤残的胳膊让大家看。
“不就少了一只手嘛,你那下面的不照样好使?”疤脸士兵坏笑着揶揄道:“要不这样,如果抢亲的女人长得漂亮,你就别反抗,乖乖跟着人家走得了。”
“就是呀,到时候你就别闷着了,漂亮不漂亮的,先弄上几个。听说安南女人很能干,养上几个老婆,种地的事情都不用你管了。”
几个明军士兵七嘴八舌地开着玩笑,既有期待和憧憬,又从另一方面安慰了李老闷,冲淡了他伤残之后的愁绪。
“真有那么好?”李老闷起初不相信,此时也有些动摇起来。
“殿下说的还有假?”一个象是小军官模样的明军很笃定的样子,说道:“俺们明天就要随队出发,到安南去了。你不知道,那些暂时留下归赵王殿下指挥的兵丁,都眼红得不得了呢!”
“这么说,咱们都是要去安南的,还能经常见面?”李老闷高兴起来,有熟人啊,到了安南就不孤独寂寞了。
“那是自然。”疤脸小兵嘿嘿笑着,轻轻拍了拍李老闷的肩膀,说道:“宣教官说了,你们这些伤残退伍的,要先给说媳妇儿成家。俺们呢,可还得等上一段时间。老闷儿,你这可是因祸得福了。没想到哈,倒是要先喝你这个闷葫芦的喜酒了。”
……………
到底有没有那么好啊?宣教司司长刘佐宸再次拿起朱永兴所写的材料看了一遍,心中很是疑惑。东去安南,倒不象是打仗立足,简直象武装游行般简单。田地、女人,这些对士兵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只不知是真是假。
哎,管他呢,殿下这般写,我就这般教。刘佐宸苦笑了一下,把材料仔细收起,放进箱子中保存。
作为文官,还是户部侍郎,刘佐宸的学问自然是不错的。而这个宣教司是朱永兴新搞出来的部门,司长是何品级,到底有多大权限,连刘佐宸也不得很清楚。只是看到了朱永兴的奋发努力,看到了明军的重新振作,他心中触动,才忍着别人的白眼,主动承担了这个职务。
尽管国家危难之时需要军队,但军人的地位却很低下,更为文官所看不起。刘佐宸担任司长后,成天跟士卒打交道,立时成为了文官眼中的异类,骂他有辱斯文,体统扫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授课(求收藏)
目光短浅之辈,迂腐糊涂之流。刘佐宸对那些讥讽他的同僚是如此评价的,并不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书生冠巾啊,已被鞑虏践踏入泥土;笔下锦绣,却难敌腥膻铁蹄。刘佐宸跟着白文选率兵入缅迎过驾,看见过战阵厮杀,目睹过多少不知名的士兵埋骨他乡。可在那些饱读诗书的文官眼中,军人就当如此,粗鲁不名的军汉依然渺小卑微。
触动或许早已有之,战鼓鸣响时,清军冲锋时,刘佐宸直恨自己是文弱之身,不能上阵杀敌。
当看到朱永兴在文官面前宣布要成立宣教司,并且用期盼的目光注视,得到了却是冷漠的回应时;当看到朱永兴眼中的热切变得黯淡,掩饰不住的失望时。刘佐宸感到一阵心痛,毅然站了出来。
或许当时是头脑发热,但接下来刘佐宸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岷殿下运筹帷幄,击败了清军,并且在军队中开始推行一系列的新举措。刘佐宸被同僚疏远,却被朱永兴器重,时常能够和朱永兴在一起探讨交流。越接触,他越觉得岷殿下思虑之深,目光之远,简直如有神助一般,每每令他心驰意远,前途光明。
雄心壮志,可比天地;天眷神授,谁与争锋?可笑那些迂腐固执之辈,竟没看出岷殿下正行变革救亡之事,还抱残守缺,自觉清高。
刘佐宸推开窗户,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作为宣教司司长,他的手下现在不过百余人,都是从军中挑选而来的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士兵。而他的工作重点是把朱永兴写的材料和要传达宣传的内容,教授给手下,再由手下在军中宣讲。
嗯,差不多到了讲课授学的时候了。刘佐宸的另一个工作便是教手下识字认书,颇象个教书先生,很为昔日同僚所诟病。
圣人云:有教无类。这些家伙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刘佐宸又想起了别人的白眼和讥讽,不禁冷笑起来。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膻腥如许,千古英灵安在。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走出屋子,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舒服,刘佐宸迈起了方步,吟诵着今天的授课内容,脸上笑得灿烂。
……………
“我军虽获胜利,但总体形势依然是敌强我弱,敌攻我守。但防御也分积极防御和消极防御。先说消极防御,就是每点必防,每城必守,不仅兵力分散,而且很难打破优势敌人进攻。积极防御呢,就是不把保守地方作为主要目标,而更注重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发挥内线作战的优势,贯彻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原则。”
在刘佐宸教手下识字认书的时候,朱永兴也在面对着明军众将,讲授着将来战略战术的变化。究其原因,还是对白文选等人不放心,担心他们依旧是老一套的打法,把胜利的成果丧失,以致无法牵制滇省清军,使他在安南的压力大增。
现在明军正在趁胜扩大占领区,很快便会踞有腾冲县、龙陵县,并且会前出至怒江,与清军隔江对峙。
但兴也勃焉,亡也忽焉。如果清军不顾雨季困难,卷土重来的话,没有战术上的改变,明军再度失败也不出人意料。从清军三路进攻西南便可看出明军指挥布置上的失误和保守,每路都派兵阻击,每个要点城市都派兵防御,完全没有集中兵力歼其一路的作战计划。
这真是个很令人费解的问题。按理说,连野猪皮**哈赤都知道“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打法,作为千古名将的李定国竟然采取了最呆笨、最保守的战术,朱永兴每每想到此,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殿下。”昌国公高文贵是一员猛将,否则也不会担任磨盘山二伏主将,正因为如此,他对朱永兴提出的新战术感到很费解,“敌强我弱,敌大我小,我军又如何能有优势兵力?”
朱永兴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刚才所说似乎有些不够全面和严谨,便接着解释道:“敌强我弱是大势,但在局部呢,敌人若是分路而来,兵力必然分散,我军若只针对其一路,形成优势兵力还是可能的。但要打击其一路,就要快速猛烈,进行速决战,以免被其他清军包抄合围。”
“那清军若是不分路行动呢,我军该如何应付?”马自德在朱永兴面前表现得很专心的样子,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说明他不是装的,确切用心了。
以厚集兵力,严密包围及取缓进为要旨,这似乎是第二次反围剿时的蒋军战术。朱永兴回忆了一下,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清军抱成一团前来进攻?那我军就避战退却,诱敌深入。敌人占领一地,总要分兵守卫吧?粮道被拉长,也要注意保护吧?我军不断佯动,敌人也要派兵阻截,加以包围吧?那又如何不分路而行?只要敌人被调动起来,就总会露出破绽,我军就有机会。”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一个诱敌深入的战术,红军便能接连打败几次围剿,当然不是千篇一律,而是灵活运用,每次胜利的过程都有所不同。就如同兵书战策,同样有很多人读,但领悟却不同,在实际运用中也千差万别。有的人成为了名将,有的人却是纸上谈兵,丧身败师。
朱永兴无法讲得面面俱到,把每一种清军有可能采用的战术都摆出应对之法,他觉得只要禀持“不以一城一地得失为要”的宗旨,具体的战术使用,还得靠明军将领自己揣摸实践。
即便如此,对于朱永兴所提出的一些新鲜的军事理论,听讲的明军将领依然感到十分震撼和惊诧。特别是朱永兴改头换面所描述的几个战例,更给人一种醍醐灌顶、耳目一新的感觉。
原来仗可以这么打,连“拖”也是一种致胜的手段。几乎所有的明军将领都产生了视野顿然开阔的感觉,望向朱永兴的目光也充满了钦佩。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军人婚配(求收藏)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朱永兴不认为通过自己的讲解传授,便能让明军将领的指挥艺术得到飞跃式的提升,使明军的作战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就象那一句话:“我救不了所有人,但这并不妨碍我的努力,因为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强。”
抗清斗争是一盘大棋,特别是在滇省,你好,我好,大家才好。这种互相影响的局面,朱永兴看得很清楚。李定国和白文选如果牵制有力,且滇省土司依旧心怀大明,他在安南便可以放心施为。
虽然朱永兴从大局着想并不在教授战术理论上藏私,但示恩于众还是从自身的利益考虑,通过封赏不断地巩固自己的基础。大战结束,不仅参战的明军将领几乎都高升一级,就连猛山克族和刀氏土官也因为助战有功,而得到了朱永兴的回报。
只是这个封赏有些特别,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直接给思威族长和刀白龙的,而是给他们的儿子。猛河和刀白龙的长子刀果都得了个安南都统使的官职,这样一来,加上思威族长,朱永兴已经封了三个安南都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