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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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旗人马兵分三路,济尔哈朗、岳讬统右翼,阿巴泰、阿济格领左翼,大汗亲领上三旗大军携带蒙古诸部骑兵在后,明日清晨起兵,兵发张家口。”
眼见岳托都说完了,皇太极挣开眼睛巡视帐下诸将,说:“林丹汗仍然有数万骑兵,此战至关重要,关系到蒙古各部能否对我大金忠心。各位回营速速准备,不可再出差错。”说道最后,语气渐趋严厉,声音如金石交错。
帐下寂静无声。
漠东草原,察哈尔人与女真人的斥候骑兵开始频繁接战。
阿穆尔率本部三千轻骑全力应对女真人的斥候,掩饰察哈尔部落动向,为部众迁徙往漠北争取更多的时间。
朵颜草原的马贼已不知所踪,两部斥候如同狩猎,彼此设计伏击对方。蒙古人骑射更盛一筹,轻骑行踪难测,岳托派出了最精锐的斥候营,也没能深入漠南草原。
等女真大军到达张家口外的时候时,阿穆尔早已离去,张坝草原空无一人。
皇太极不敢轻举妄动,斥候四探林丹汗去向。预想中的突袭战因为消息走漏变成了追逐战。
牧民迁徙留下的踪迹太多,女真斥候很容易探明察哈尔人的去向。
张坝草原大军营内,岳托将军情告知诸将。
“各位有何主意?”皇太极抬首询问。
大贝勒代善提醒:“漠北蒙古三部落有近十万蒙古骑兵,如果继续追击,战局不可预测!”努尔哈赤留下的四大贝勒,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出于明哲保身,他已很久不对军国大事发言了。
多尔衮出列反驳,道:“漠北三部和林丹汗并不和睦,前些年还发生过争执。只有土谢图汗一部和察哈尔人共奉红教,我等大军徐徐压境,给其制造压力,漠北三汗未必愿意接纳察哈尔人。”
“好!察哈尔人绝不可留。就依你言,另派使者前往蒙古漠北三部商议,昭之我大金只讨伐暴戾无道的林丹汗一人。”
皇太极决心已下,草原是女真人的后院,后院不稳永无安宁之日。
漠北苦寒,草原的春天来得晚些,此刻正是浅草没马蹄。十万的察哈尔牧民人心惶惶,不分昼夜的向漠北奔走,路上遗失的弱小牲畜不计其数。阿穆尔断后的斥候骑兵每日向林丹汗报告女真大军动向。林丹汗心中焦虑,军心已乱,他再想和女真人一战也已无获胜的机会了。
两列超过十万人队伍在草原追逐。
草原辽阔,女真大军一直无法锁定察哈尔人的行踪。只有斥候一直从漠南缠斗至漠北。
四月中旬,艰难跋涉之后,林丹汗终于见到了漠北的蒙古部落,也带来了身后的十万女真大军。
令林丹汗想不到的是,漠北三汗并没有欣喜的将蒙古大汗迎入部落。四大蒙古部落分驻瀚海,信使来回往复。于此同时,女真人的使者也突破了阿穆尔的封锁抵达漠北。
瀚海西侧,扎萨克图汗的汗帐内,漠北三汗多年来首次共聚一堂。
土谢图汗发起了这次聚会,他是林丹汗的支持者,想尽力说服另外两人。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林丹汗,但我们都是蒙古人,唇亡齿寒!”
“你知道察哈尔人去年攻打过我们吗?”扎萨克图汗对林丹汗毫无好感。
察哈尔人刚占据漠南的时候,他也想过去分一杯羹,结果被察哈尔人打得大败而归。
“我知道,但蒙古诸部之间的矛盾是兄弟之争,如今女真人欺负兄长,难道我们可以袖手旁观吗?
车臣汗说话一针见血,“恐怕只有你会这么想,林丹汗从未当我们兄弟过,他是想当父亲!”
“如果察哈尔部落被击败,女真人迟早会对漠北动手的!”
“不错,但若我们现在支持了林丹汗,恐不用等到那一天。”
“难道集合我漠北三部加上察哈尔人仍然会不敌女真人 ?”土谢图汗愤懑不平。
车臣汗冷笑,说:“折损实力帮助察哈尔人有什么好处?只要解除了眼前的危机,林丹汗就会毫不客气的向我们动手,你看不见土默特人的下场吗?”
三方的争执越来越激烈,察哈尔人西征土默特给蒙古各部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各部与林丹汗相处时,人人自危。
“只要察哈尔人重新供奉黄教,我同意联手。”争论无果,车臣汗最后爆出一言。
“我也同意!”扎萨克图汗随后表态。
“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土谢图汗满脸讥讽的笑容,说:“你们是不是想让我土谢图也改奉黄教?”
以林丹汗的脾气怎会在这件事情上低头。
借口,都是借口,他们惧怕了女真人!土谢图汗愤然离开。
女真大军带来的威胁胜过了对宗主国察哈尔部落的忠诚,林丹汗终于尝到了多年来他为了统一蒙古不断征伐的恶果,漠北三部拒绝接纳察哈尔人。
当土谢图汗匆忙中将这个消息告知林丹汗时,他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
走出营帐,巡走在追随自己奔波千里的牧民当中,满目皆是惊惶的表情和疲惫的身躯,林丹汗仰天长啸。
“我一定要统一蒙古,我要惩罚那些人,他们竟然忘记了成吉思汗的教诲,长生天是不会抛弃黄金家族的。”
他狂喊,瀚海的草原一望无际,再大的吼声也激荡不起回音。
“明日所有人掉头向南,重返归化,漠北蒙古背叛了我们,我们就去漠西。”
阿穆尔突然想起来,禀告道:“河套草原还有一些土默特部的牧民。”
“全部带走,包括牲畜,我们什么也不会留下来给女真人。”林丹汗的声音听起来终于有些疲惫了。
瀚海草原,空旷无边,初春时节,花团锦簇。
“草原如此辽阔!”追踪到此地,岳托也忍不住感慨。
在草原追逐蒙古人太艰难了,女真大军行走了五六千里,将士疲惫,连察哈尔人的屁股也没摸到。
“这才是蒙古人最难缠的地方,即使汉人国力昌盛时对草原人也没有办法!”皇太极身上批了一件裘衣,漠北的天气比辽东要寒冷的多,而他的体格并不算健壮。
“只有汉武帝时,汉人才算是取得了对草原人的完胜。”
“大明开国时也在草原上击败过蒙古人!”岳托说。
皇太极摇头道:“草原不断变换主人,从匈奴到鲜卑、契丹再到蒙古,汉人可以胜一时,但永远都不可能插足其中。自从明太祖修筑长城起,他们就已经败了。”
岳托不语。
皇太极像是在自言自语,“一定不能让漠北蒙古和察哈尔人联合起来!”
女真人没那么快知道漠北蒙古的决定,大军缓慢的向瀚海靠近,小心戒备。如果林丹汗真的和漠北蒙古联合了,究竟打不打这一仗,皇太极心中委实难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女真人丁稀少,经不起这样的折损。
蒙古人战败可以逃往更北地,女真人不行。
第61章 合股(上)
河套草原。
阴霾的天气也压抑不住土默特人悠扬的歌声,摆脱了察哈尔人监视,每天都是节日。
接到乌兰命令的土默特部落开始东迁过河。乌力吉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吹着口哨,尽力吸引姑娘们的视线。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让自己的心情变糟糕,格日勒图称他为“开心的乌力吉!”
漠南草原连续降雨,黄河波涛汹涌,如果没有战马,土默特人将无法过河。君子津渡口河面开阔,水流缓慢,是最理想渡河处。一年多来格日勒图的功夫没白下,各小部落的骑兵都有了编制,渡口骑兵渡河的场面井井有条。老弱妇孺则乘坐汉寨的小船分批过河。
杀胡口,两匹快马从关内冲出,穿过峡谷,翻山越岭,直奔汉寨。
翟哲轻轻撕开手中信件封口,身前送信的骑士还无法压住沉重的喘息。
只有四个字,笔力苍劲,“女真西进!”这是范永斗的亲笔信。
翟岩慢慢的将手中的纸片递给身旁的萧之言。
女真西进,察哈尔人几乎必败无疑。除了朵颜草原,从此大明毗邻漠南草原脆弱的宣大防线又将暴露在女真人面前。
萧之言看清手中字条后,烦躁的发牢骚:“女真精锐敢深入漠北追击察哈尔人,辽东军镇都在干什么?关宁铁骑只能用来守城吗?”自从他的心思被翟哲勾起之后,情绪容易急躁,不再像以前那样淡定。
翟哲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心中思绪万千。
察哈尔人败局已定,那就意味漠南的商道要通了,归化将成为山西商号的盛宴。杀胡口,归化城,所有的商人都在虎视眈眈。这是他期盼已久的局面,当然要从中捞足好处。
平魁还太弱小,宁盛还缺乏经验。与张家口的八大家合作,翟哲总有一种恐惧,面对范永斗和大哥翟堂时,他怕自己有一天会被这些人吞噬的干干净净。
“德翔魁,柳全!”翟哲轻轻念叨那个人的名字。
“我要入口!”翟哲昂起头。
离汉寨不远连绵的群山中,数千土默特人隐藏其中,老弱妇孺被集中安置,汉寨每三日输送一次粮食,土默特人现在除了战马,其他的牲畜都已所剩无几。
青壮汉子被编制成队,汗帐骑兵掺插其中作为统领,这些人不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但草原的汉子生来就学会了杀戮,冬日狩猎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乌兰公主四处巡视,她是土默特汗室的代表,对土默特人来说,公主美丽的容颜就像天上满月,声音比丛林中的百灵鸟还悦耳,能赐予他们安宁和信心。
大黑马风驰电掣奔向土默特骑兵驻营处,翟哲一行二十多骑,直入土默特骑兵大营。
守门的卫士拦住去路。
翟哲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后的季弘,弯腰见礼,问:“公主在哪里?我要见他!”
“公主才回营,我马上命人通告!”
功夫不大,乌兰的亲兵前来传翟哲面见。在众多土默特人面前,再不能向从前在摩天岭相处那样随便,翟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礼节都很小心。
公主的蒙古包伫立的丛林中的小山坡上,四周有卫士守卫。
翟哲走近门口,卫兵示意他入门。
翟哲进门,躬身行礼,说:“女真人来了!”
这是早已猜测到的局势,但从翟哲口中得到证实,乌兰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精神振奋,跳跃到翟哲面前,弯眉翘起,声音颤抖问:“果真如此!”
“正是,已往漠北追击察哈尔人!”
“太好了!”乌兰忽然声音哽咽,美目里泛出泪花,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公主,你……”
翟哲有些慌乱。
乌兰伸手抹去泪水,开颜抬脸道:“我很开心,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翟哲微笑摇头,问:“大汗在哪里?”这个时候俄木布汗该露面了。
“我不知道!”乌兰见翟哲的神色有些不信,加重声音强调:“我真的不知道!”
“大汗不在,公主您就是土默特人的中心!土默特骑兵要动了,无论在漠北胜利的是哪一方。如果真是女真人到了归化城,一个有实力的土默特部落才能得到重视。”
“我马上传达命令。”乌兰理解草原的法则,只有强大的部落才有地位。
“归化城是漠南的中心,汉寨骑兵将与土默特人配合盯紧那里,清除漠南草原所有被丢下的察哈尔人,不可留下痕迹。切记,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不要触怒任何人,也不要显露自己。”翟哲小心提醒。
战争中一切皆有可能,如果女真人在漠北战败了呢?
“我要入塞,但很快会回来,请公主下令,任何人不准进归化城。”
“为何?”
“那是征服者的战利品!”
交代好草原事务,翟哲随信使赶往杀胡口。
女真大军突然降临漠南草原确实给宣大镇守军一阵惊吓,但随着这些人远赴漠北,边境的警戒很快解除。翟哲一直在峡谷中等待,直到天色将黑,才带上一个信使入关。大盛魁已在杀胡口建立分号,翟哲不得不避人耳目。
几个月来,出塞的信使频繁,出塞两个人,回塞两个人,守兵早已习惯,并不留意。
杀胡口内比年初稍稍热闹了点,街道上酒馆里有些吵闹的边军头目,他们的钱都来自出塞的商队。
翟哲随信使直奔平魁,进门后将宁盛吓了一跳。进了内宅后,翟哲命信使守住门口,吩咐宁盛:“将柳全请过来!”
“啊,好!”宁盛有点蒙,翟哲入关太突然了。
一刻钟之后,柳全独自一人随宁盛来到平魁,翟哲悄然入塞要见他,让他嗅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宁盛领柳全入门,禀告道:“东家,柳东家到了!”
柳全进门拱手,两人互打招呼,宁盛弓身准备退出去。
翟哲余光扫过,伸手招呼,说:“宁盛你留下!”
宁盛停下脚步,站立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