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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节

夜明-第4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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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启门下,但心中一直以徐光启为师。
  方以智和黄宗羲也各有所思。苏州学院名儒不少,但精通西学并对西学感兴趣的唯有方以智一人。这几年,方以智对西学了解越来越多,慢慢摒弃了从前轻视西学的心态。
  翟哲接着说:“徐阁部实在是我大明实证学说的第一人阳明先生开辟心学遗泽后世,但传到今日,早以画虎类犬。”
  他一个武将出身的人,与三个当朝大儒谈经论道,说出去只怕又会被某些士子嘲弄一番。
  但行家眼里,没有狭隘的门户之见。这几句话引起陈子龙和方以智的共鸣。
  陈子龙当年不愿出仕,在家花了三年时间整理徐光启留下的《农政全书》手稿,引领几社开启了经世致用学说的门庭。他低声道:“王爷所说极是”
  翟哲叹道:“今年朝廷科考结束已经两个月了,八股取士能为朝廷所用者不过寥寥数人。”
  他今日的地位,每一句话都不是随便说的。陈子龙、方以智和黄宗羲心中都是一惊,摄政王这是要改科举制吗?
  他们三人对八股也不尽认同。但朝廷要改科考的影响将不下于剃发令,因为那关系天下士子的前途命运。
  方以智道:“王爷八股取士虽然狭隘,但并非无可取之处。”
  翟哲的心往下以沉,连方以智也会反对吗?每一项改革都是要打击一个利益阶层,创立一个利益阶层。如果这三人都不赞同,强行改科考制度,只会是事倍功半。
  今日一直很局促的黄宗羲突然插话,道:“密之此言差矣,八股确实能遴选能力最突出的士子,但造成的弊病害大明久矣。如今天下士子穷经皓首一心放在八股上,若中举则一朝鲤鱼跳龙门,不中则庸庸碌碌一身。八股取士之弊不在朝堂,而在乡野。”
  翟哲越听越惊讶,原本歪斜的身子慢慢坐正。黄宗羲对时局剖析之深,让他刮目相看。他问道:“太冲兄,可有良策?”
  “有,废八股,分类会绝学如历算、乐律、测望、占候、火器、水利等等,乡民小吏,有绝学者皆可为官以阻望族辈辈相传。”
  翟哲心中大喜,但口中不置可否,目光转到陈子龙和方以智身上。
  陈子龙恍然大悟,原来摄政王前来拜访是为此事啊朝廷要改科举制度,关系到天下士子命运,强行推行阻力太大,摄政王是想借助他们三人的声望而已。
  黄宗羲没有在朝堂当过官,不懂朝堂之争的险恶,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谁在这件事情上出头,就会成为天下士子的对头,比阉党更加遭人唾弃。
  做了恶人,肯定能得到回报。但陈子龙和方以智虽不说视功名如粪土,但也不会为了权势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陈子龙暗自摇头,黄宗羲对功名利禄并不热枕,他的性子有点像那个被摄政王摒弃的福建大儒黄道周,也不适合在朝廷为官。
  翟哲笑道:“三位既然已经知道八股之恶,何不缉文以告天下,此乃万民之福矣。”


第674章 借计
  明军三路大军蓄势待发时,北京城的使者走运河南下到达南京。
  钱谦益时隔五年重复江南旧地,早已物是人非。
  南京朝廷刚刚进行了人事变动,原工部尚书张国维改任礼部尚书,兵部侍郎熊汝霖升工部尚书,原大将军府副总管马贵接替熊汝霖担任兵部侍郎。
  柳随风到了兵部,为了行事方便,总要带去几个自己人。翟哲给他留下了陈子壮这颗钉子,也要给他派几个得力的助手。马贵给宗茂打了几十年的下手,做事兢兢业业,与熊汝霖性子有几分相似,再加上他与熟知兵事,从大将军府来到兵部任职不会有任何不适应。
  张国维初到礼部,正好接待钱谦益一行。
  六月初,烈日似火。
  钱谦益一行乘船到达浦口码头。他躲在船舱里偷窥码头的富商和船工都是往日大明的服侍,想到自己脑后挂着的鼠尾辫,心中羞惭。
  浦口码头没有人迎接,也没有因为北使来临特意命人清场。只有一群锦衣卫在码头等候。
  北使的大船靠岸后,领头的锦衣卫千户上前等钱谦益下船,以平礼迎接,道:“在下李丁一,奉摄政王命迎接钱老。”
  明明只是个粗鄙的武人,若在往年钱谦益可能连多看他一眼都会觉得耽误功夫,但在此刻,他竟然生不出傲气。是因为他留了辫子,还是因为大明现在比满清更强盛呢?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锦衣卫千户的制服他是认得的,于是还礼道:“烦劳李千户了”
  李丁一笑道:“浦口码头人多嘈杂,礼部张尚书在定桥道口等着钱老呢”
  钱谦益松了口气,他从北京出发时大明的礼部尚书还是空缺,他对朝中官职变动的规则很熟悉,听说礼部尚书姓张,知道一定是张国维了。
  大明派出礼部尚书来迎他,肯定不会再从表面功夫上来羞辱他。人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他这是拖着鼠尾辫还乡,有种无颜见家乡父老感觉。
  两国相敌,不辱来使。张国维奉摄政王命出南京城三十里迎钱谦益。
  钱谦益故交满江南,与张国维也有过数面之缘。两队人马交汇后,结伴而行,往南京城进发。
  一路上,钱谦益有心向张国维拉近乎,但张国维反应很冷淡。
  想起多尔衮安排的任务,钱谦益仿佛被暴烈的太阳晒得喘不过气来。他又想起临行的前夜,柳如是喝的微醺,对他说过的那些胡言乱语。
  他知道柳如是一直不忘大明,“但河东君竟然是南京城的密探,这不可能她一定是喝醉了”
  使团入南京后被安置在离玄武坊不远的驿馆。南京城有四处驿馆,玄武坊边的这座驿馆是新修建的,位置和环境都是最好。
  张国维送钱谦益入馆,又陪坐聊了一会,道:“圣上体弱,已多年不理朝政,摄政王近日忙于兵事,钱老先歇在这里,等摄政王抽出空暇,会召见你。驿馆周边都是留都新兴的繁荣地段,钱老若是有心,可以到处走走。”
  说完这番话,就是要告辞了,钱谦益起身送客。
  张国维起身告辞。
  南京朝廷并没限制他的自由,钱谦益在驿馆中转了一圈,见不远处玄武湖波涛荡漾,往东看,那边朦朦胧胧可见茶楼酒坊林立。
  他不敢随意出去,大明朝廷一定派了锦衣卫密探在暗中窥视他,北京城的多尔衮也不会放松对他的监视。
  要想打听消息,他必须要联系往日的门生故吏。他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复社士子应该都会给他几份薄面,但陈子龙辞官后,朝中当权的复社士子不多了。
  “黄宗羲、方以智、何孚远……”他一个个清点离开北京时列出的名单。那些人听说他到了南京后,会来拜见他吗?
  随后的几日,事情完全不像钱谦益想象的那样,没有一人往驿馆中投名帖。东林党自诩忠于国事,他往日的名望再高,今日留了辫子回来,众人避之不及。
  一连过了三日,第四日清晨,驿馆的门吏前来通告道:“钱老,有人找你。”
  钱谦益走出房门,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
  那人看见钱谦益的身影,先是愣了愣,随后几个大步冲上前来,双膝跪地,悲泣道:“爹”
  钱谦益浑身一震,靠在门框上,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没想到,第一个来见他的熟人是儿子钱孙爱。
  “爹,你可回来了”钱孙爱悲泣,“爹回来了,就不要走了吧”
  钱谦益缓过神来,招手道:“你怎么来了,进来说话吧”他没有忘记自己使者的身份,想到钱孙爱此来,一定是翟哲故意而为之。
  钱孙爱爬起来,随钱谦益走入房中,钱谦益关上房门。
  父子二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钱孙爱把明军收复江南的钱家的遭遇叙说了一遍。
  柳如是在北京早就说过这些事,但今日从儿子口中听见,钱谦益仍然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这么说,钱家是完了?什么也没有了?”
  钱孙爱苦笑点头道:“凡是曾在清廷为官的人都被抄家了,得陈阁老照顾,我如今在松江府当县吏,日子慢慢好起来。”
  钱谦益喃喃:“河东君没有告诉我啊”
  钱孙爱听父亲说起柳如是,心中不是滋味。他对柳如是感觉很复杂,若不是柳如是出手相助,钱家不知要在劳役营中受苦到几时。他听说许多官宦家的子女最终都没能走出劳役营。但当初柳如是被牵扯入大将军刺杀案,他在家担心受怕,生怕钱家再被牵扯进去。
  钱谦益压低声音问:“你在县中当小吏,怎知道我来南京,谁让你来这里的?”
  “陈阁老”钱孙爱道:“陈阁老让我给您捎句话,爹爹若是愿意留在江南,他愿意出面向摄政王求情。”
  钱谦益摇头,语气坚决道:“不行,河东君还在北京。”
  “爹”钱孙爱拖长音调。什么时候了,还在乎一个女人。他对柳如是有感激之情,但这是什么世道?私情与家族的命运比是何等的渺小。
  钱谦益坚定的摇头,他的心思,儿子不懂。
  来南京后的第五日,翟哲召见钱谦益。
  等了这么久,钱谦益担心自己的话还来不及说出来,大明与满清之间的战事就已经开始了。
  摄政王的侍从张秉因奉命前来驿馆迎接钱谦益,南京提督金小鼎派出一队两百人的兵马前来护送。
  轿子在摄政王府前落地。
  钱谦益来不及多看,随张秉因走入王王府。拐过几道长廊,穿过一个宽阔的练武场,张秉因把他引入一座偏殿中,道:“请钱老在此等候,王爷很快会派人来召见。”
  说完这句话,他便告辞离开。
  偏殿中没有人,钱谦益小心观察左右,这座房子的屋梁和柱子都是旧的,看上去有股古朴幽暗的气息。门口廊道中有侍卫守护。
  外面阳光暴晒,屋子里倒是很阴凉。
  等了许久没有人来,也没有仆从上茶,钱谦益正在坐立不安时,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人留着两撇山羊胡子,看不出是五十岁还是六十岁,额头上堆积了皱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气息。
  钱谦益第一看见此人就想到了太监,当年执掌东厂和锦衣卫诏狱的太监就是这般模样。这纯粹是一种直觉。
  来人走上前施礼,道:“拜见钱老,在下赵玉成,目前执掌东厂”他见钱谦益目光有异,于笑解释道:“我不是太监,此东厂也非当年东厂。”
  虽然如此,钱谦益仍然有惧意,光东厂这个名字,已足够吓人了。
  赵玉成道:“钱老奉多尔衮之命,来南京与摄政王谈议和之事,只要大明肯罢兵,清廷愿还淮扬和陕西给大明,对吗?”
  钱谦益大惊,这是多尔衮给他交代的谈判底限,此人是怎么知道的。
  赵玉成一边笑,一边自行坐下,道:“钱老莫要奇怪,这些消息我是从你口中得知的。”
  “我?”钱谦益强作镇定,道:“赵大人真会说笑话。”
  赵玉成道:“钱老临行前曾把此事告知河东君,对吧?”
  “啊……”钱谦益声音颤抖,“她……,她真是……”
  赵玉成点头道:“不错,河东君正是我大明的密探。”
  原来那不是醉话钱谦益瘫软靠在椅子上,柳如是到北京两年,也未曾给他提过她是大明的密探。
  赵玉成道:“钱老莫要惊惶,北京城有人想放弃关内,逃往塞外,对也不对?”
  钱谦益紧闭嘴巴,他现在摸不清情况,少说话为妙。
  赵玉成等了半天,没有听到钱谦益的答复,笑道:“钱老,你这样可就不是了。你这不是置河东君于险地吗”
  钱谦益心中暗忖:“我什么也不说,河东君在北京才会安全。”
  赵玉成一点也不急,问:“清廷败局已定,多尔衮只怕是脑子不清楚,才想来与大明议和,钱老只想着河东君,难道不为家人考虑吗?”


第675章 大势至
  钱谦益脑中百转千回,道:“赵大人,你也知道,我是汉人,在北京已经被闲置了一年,并无实权,在多尔衮眼前也说不上话,你找我只怕是要失望了。”
  柳如是的地位只能传递一些消息,钱谦益虽然是汉人,好歹也是礼部侍郎。一个人能否发挥出作用,要看使用者的智慧。但柳如是答应当密探,不代表钱谦益也愿意,否则,当初钱谦益就不会丢下柳如是独自往北京了。
  爱情?对赵玉成这种前半生一直在穷困中挣扎的人来说,他不会理解,也不能相信。他笑盈盈的说:“这点钱老不用担心,只要钱老答应与大明合作,以钱老的名望,他日回到江南,朝堂中一定有钱老的位置,到时候在下还要求钱老多多提携。”
  他这个长相,多笑一点能消除钱谦益心中的恐惧。
  钱谦益想起前两天儿子面见自己的情景,又想到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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