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第3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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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到了晋王府门前,宁盛指挥家丁搬运行李,其实也没多少东西。
翟哲等都安顿好了才从书房中走出来。他先到东院,再往西院。
范伊正在让两个侍女处理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女人总是比较挑剔点,再完美的布置也能找出麻烦。
翟天健也在母亲的院子里,把一些杂书搬入自己的书房。比他小四岁的翟天行从小就是他跟屁虫,喜欢兄长给自己展示从方以智那里学会的一切奇特的玩意。
看见父亲,翟天健停下手中动作,翘着小脑袋问:“老师,他不来南京吗?”
从杭州出发之前,方以智已经向他道过别。他将前往苏州的太湖边置办学堂,不会再为晋王世子一个人的老师。这是他的夙愿,本来翟哲想让他稍加历练掌管江南事务,但柳随风与他说过一席话后,他自动放弃了这个选择。
权势的确诱人,但不是每个人都醉心于权势。
方以智当年因“顺案”被朝廷通缉,又见过翟哲因“降清案”处置了一大批江南乡绅,此刻又见一大批曾经的好友因“刺杀案”被革去功名,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半年前,他斗不过陈子龙,现在来了个更厉害的柳随风,与他已成好友的宗茂也已经复出,他自觉得夹在其中难做人,不如着手自己的百年计。
翟哲点头回答儿子,“嗯!”
翟天健低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书,拿在手中正好是那本方以智自己编纂的《物理小识》。他在抬起头,问:“我还能够跟随老师学习吗?”
翟哲略一沉吟,点头道:“可以,但你要去苏州!”被方以智教过的学生,别人确实不好带。
儿子长得已经有自己胸脯那么高了,方以智是个好老师。但在翟哲看来,翟天健太过端正了,也许他身边需要一个柳随风那样的人。
翟天健认真把《物理小识》收拾好,说:“我要去苏州!”
翟天行跟着起哄,叫道:“我也要去苏州,我也要去苏州!”
“你在这乱嚷嚷什么!”翟哲一把把他抱起来,“等你长到哥哥那么大,才能跟着哥哥走!”
天伦之乐,他沉浸其中。
从翟哲走进院子,范伊就从房里走出来,当听说翟哲同意让翟天健到苏州时,她脸色微微变色,但忍住没有出言阻止。
在东院盘桓了半个时辰,与两个儿子嬉闹一番,翟哲再往西院。
两座院子相距百步,这边很热闹,乌兰却一直没有露面。
西院冷清,乌兰的侍女不像范伊的侍女那般美貌乖巧,她一直带着当初俄木布汗给她陪嫁蒙古女子。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不再是当年在草原跃马扬鞭的少女,所以她的侍女也不再年轻。
“乌兰!”
翟哲走进去的时候,乌兰正在擦拭一柄弯刀。刀鞘上镶嵌了绿色的宝石,但因为年头久了,宝石已经不再有光泽。刀刃雪亮,倒映出一张人脸。
“你在干什么?”
翟哲有些吃惊。
“这柄刀,是我哥哥当年送给我的!”乌兰举刀向翟哲,像是在展示刀口的锋利,随后将其收入刀鞘,朝翟哲笑。
她的笑容还是如草原那般灿烂,但眼角已有皱纹。
“我从未见过!”翟哲更惊讶。
“是啊!”乌兰似乎颇为伤感,把弯刀收入一座陈旧的红漆木箱中,道:“你又有多少时间在我身边!”她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有时候听起来会让人不舒服,有时候又觉得很受用。
这句话让翟哲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回答。
乌兰的行李比范伊要少的多,侍女早已清闲下来,这时候各自退到厢房中回避。
搬入新筑的王府,乌兰没见到有多少欢乐,因为在这城内,她的空间比在西湖边又小了点。至于那些声望与权势,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我给天行选了一门亲事!”
“啊!”这句话终于引起乌兰的关注。她没有与范伊争的位置的欲望,但翟天健的才许下的亲事仍然让她压力倍增。
“钱肃乐的孙女!”
“钱肃乐,那个浙江巡抚?”乌兰好像有些印象。
翟哲点头。
钱肃乐的年纪已经大了,此次入阁担任兵部尚书有名无权,但钱家是浙东势力的代表。钱肃乐不是东林党,他是浙党出身,与东林党不是同源,但也不像马士英那般仇深似海。
浙东的势力在大将军府仅次于北下者,不仅仅是幕僚,军中也多浙东子弟。翟哲初始扩军时,所募都是浙东男儿,如郑遵谦和孙之敬都已是副将,离总兵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去年陈子龙为江南总督时,重几社,闲置大将军府幕僚。但此次刺杀案之后,如当初的起事的宁波六狂生董志宁、秀王家勤、张梦锡、华夏、陆宇鼎和毛聚奎都得到任用和升迁。
乌兰再汉化,她的脑子也弄不明白这些道道,但是她在草原见过汗庭的那些争斗,知道儿子娶什么样的人为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说好了吗?”
“还没说好,正准备找人去说!”
乌兰想了一会,笑着说:“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做主,问我做什么?”
“儿子定亲,当娘的当然要知情!”翟哲看乌兰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心生感慨。
大将军府如同当年的草原汗庭,姻亲都是手段,他很自豪,为当年能从车臣汗和岳托那里夺回自己心爱的女人而自豪。
江南的势力分成两块,复社士子都团聚在陈子龙身边,浙东的士子多功名不显,反而与北下者走的更近。从眼下来看,复社曾经权倾江南,他用两案连续打击,仍然在各地占据优势。
这两者都是他要依靠的力量。姻亲一途,虽然也不稳固,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有些策略现在急不得,一用便要天下大乱。
乌兰说笑回应,道:“只怕天行顽劣,钱老不知能否看的上眼!”
翟哲意气勃发,道:“我翟哲的儿子,什么的女人娶不得!”
乌兰噗嗤一笑,道:“是啊,是啊,不但儿子这般,老子也一样,你在湖广纳了一房妾,为什么不带回南京来?”
这桩事,朝廷是下过敕令封赏的,大将军府谁的知道,但翟哲回来这半个月,范伊就是不提,乌兰没那么多心眼,一口点出来。
她的话勾起翟哲的心思,答道:“怎么不带回来,湖广的事还没了呢!”
“她很美貌吗?”
翟哲想了想,道:“她会骑马!”
乌兰惊喜,拍手道:“那我便能找个伴了!”她转念一想,又转首认真问翟哲:“你会让她与我骑行吗?”
“如你所愿!”
他二人在一起说话一直很随便,乌兰在大明了然一身,翟哲如在草原那般待她。
东院门口,范伊手里拿着一段锦站在那里,听里面的欢声笑语。她手里的东西是兄长才送过来的东西,因上面刺绣了行猎图,所以专门拿过来想给乌兰,到门口听见里面的欢笑脚步便停了下来。
翟哲多年与她相敬如宾,从不会笑的如此快活,说话如此轻松。
她突然有些嫉妒。
她是晋王正室,但是这么多年来,乌兰拥有的,她从来没有得到过。
第523章 郑来
金小鼎的船队到达南京,一万士卒下船后在长江岸边驻扎。
一年间,他从一个亲兵侍卫统领成为南京提督,俨然是江南军中仅次于与逢勤和左若的第三号人物。这些是他用命换来的,也是他应得的。
觐见翟哲后,翟哲把许义阳介绍给他。
许义阳现在南京守备参将,暂统西营兵马,受金小鼎节制。
两个人同样年轻,许义阳要更年轻一点。
“金大人!”
“许参将!”
许义阳听说过金小鼎的经历,心中折服。
出发之前,金小鼎已经做好功课,知道眼前这人虽然年轻,但却不容小觑。许义阳是萧之言的义子,他的父亲许都曾经是翟哲的旧相识,又与陈子龙为生死之交。所以,他在军中一条坦途,南京守备参将只是他的起点。
南京城归于宁静,朝政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内阁初立。
第一条朝令公布——解除海禁。
海禁早已名存实亡,福建的海路一直掌握在郑芝龙手里,广东落入郑芝龙手中后,粤海与南洋的贸易开始扩大。海禁其实只是在困住浙人的手脚。在此之前,杨志高便一直在舟山做海贸生意,但朝廷公然解除海禁,意义完全不同。
从表面看,这是对郑森参与刺杀案回应的一部分。浙海离日本的航线只有泉州到日本航线的一半。嘉靖年间,宁波府外的双屿岛是天下海贸的中心,大海商汪直、许栋都是徽州人,闽人可没有现在这等气候。
朝廷不仅仅解除海禁。
于此同时,商盟宣布成立钱庄——日升昌号。
日升昌号办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在宁波府设立分号,凡是愿意打造船只入海的海商,只要有田产财物抵押,能从日升昌号借款。这就不仅仅是解除海禁,而是鼓励海贸了。
朝廷专门在宁波府设立船舶司,负责征税及协调造船及贸易,担任船舶司首任主官的正是杨志高。
浙海近来商贸稍有起色,但要想与郑芝龙在水上争雄,从打造船,到战法演练不是一日之功。但浙海的潜力,不亚于粤海。江南物产丰富,从宁波出海比走陆路要便捷的多。
翟哲此举正是放开门槛,先让浙人乃至徽州人再走向先辈在海上争雄之路。海商和海寇不过是一字之间,他坐拥江南,还怕那些人发家后不为自己效力吗?
二月底,江南各处嫩绿,浅草刚没马蹄。
郑芝龙从福州点一万兵马出仙霞关,在衢州府边境停下来。衢州前面便是金华府,那里就属于江南的地盘了。
新任浙江巡抚张煌言调集三万府兵在金华城内严阵以待,宁绍总兵孟康领一万兵马驻扎在东城外高地以做外援。
大帐内,郑芝龙阴沉着脸,郑鸿逵和郑彩在陪同着他。这两人去年随他征战一年,没想到福建老家过个春节也不能安心。郑森的信使一到福州,他立刻点了一万兵马北上。
带多少人马是个学问,带兵太多,像是在兴师问罪,带兵太少,又显得底气不足。
张煌言已经命使者前来警告了,只要进金华府一步,便意味开战。
郑芝龙忿恨的大骂:“早该把那个小子给调回来!”
郑鸿逵和郑彩都不敢说话,尤其是郑彩,郑森惹祸,他逃不了干系。
“现在怎么办?”
郑鸿逵劝道:“王爷,朝廷的圣旨下来,并没有提及大木,也许形势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翟哲一直在与清兵交战,投鼠忌器,不敢再与郑氏树立!”
郑芝龙恨铁不成钢,道:“若非如此,我早已收到大木的人头了!”
郑彩比这二人都要冷静,说:“如今翟哲加封晋王,控制朝政,又在浙江开海禁,各种目的都达到了,但朝廷迟迟没有下文给王爷……”他顿了顿,后续的话他不敢说出来,这是要让郑芝龙主动上书低头。
翟哲显然在装聋卖哑,这样僵持下去对郑氏不利。
“南京城下还有我三万兵马,翟哲吃人不吐骨头吗!”郑芝龙的不忿不仅仅是对郑森,也在对翟哲的不满。南京城的局势是去年收复江南时留下的隐患,迟早要解决,他唯恨自己年初行事不坚决,结果把儿子折进去了。
郑彩主动请缨:“不如,我去南京城走一遭!”
“也好!”郑芝龙沉吟片刻,道:“翟哲抓到了把柄,不会那么轻易撒手,你先去探探底,只要能把三万兵马带回来,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郑彩点头。
他与郑芝龙和郑森都很亲近,知道郑芝龙嘴上虽然骂的狠,其实心里很看重这个儿子。郑家子弟,能继承他家业的也只有郑森。
一队人北上,郑彩备下厚礼,南京城内的那些人府上难免都要拜一拜。尤其是那个柳随风,听说只有他在晋王面前能说上话。
从衢州出发,六日到南京,郑彩没敢先去镇江府兵营。
南京城的戒备没有解除,只有各地的府兵解散了一半,回去准备春耕。
郑彩先依次拜见新上任五位内阁大学士,再往柳随风的府上走一遭。
柳随风的宅子最简单,只有一个小庭院,家中两个门人,四个仆从。金小鼎担心他安全,专门给他配备了一队侍卫。
郑彩的礼物全被退回去,柳随风是不屑于他这点钱财的。
郑彩执礼甚恭,柳随风也很随意,他曾经在福州住上过有段日子,竟然用闽南语与郑彩交谈。
“你的来意我知道。但郑森这次是犯下死罪,若不是看在延平王曾经共抗清虏的份上,早随何腾蛟被斩首了。”
“是,是!”郑彩点头,“世子到底年轻,被妖人所惑!”
柳随风满口胡话,“晋王恼怒,你去见他,不可为他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