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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节

夜明-第2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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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听说北京城陷落,崇祯吊死在煤山,到现在二十多天已经过去了。南京城内还在争论不休,潞王的呼声越来越高,史可法也改了原来的主意,走入钱谦益同一阵线,主张推潞王为君。
  收到江北来的密信后,马士英躲在宅子中闭门谢客,好像已经默认自己失败了,让那些关注他的复社士子欣喜不已。
  如果说翟哲深夜来访说的那些话让他心焦,那么江北四镇给福王的效忠书是把他逼入死角。史可法拿到了这个也不得不让步,好在现在他占据了主动。
  “福王!该在等着我了!”马士英想笑,可是咧了几下嘴,愣是没笑出来。
  “来人,备轿!”他向门外的管家吩咐,“先往诚意伯和忻城伯府中递名帖。”赵之龙和刘孔昭这两个勋臣掌管了南京的守备兵营。
  在复社士子踌躇满志,暗地里商讨想要担任何处官职的时候,马士英拿着江北四镇和南京守备勋臣的效忠文书放在史可法面前。
  面对无可逆转的形势,文臣、太监和皇帝围在一起,用一个体面的方式结束了这场争论。
  四月底,天气时而阴雨,时而晴朗,官道上有些淤泥,路很不好走。
  一列旗帜鲜明的队伍往江北而去,马士英和史可法往淮安迎接福王朱由菘入南京。五月三日福王任监国,百官朝服,福王行告天礼,魏国公徐宏基进“监国之宝”。
  五月十五日福王朱由菘登皇位,改次年为弘光,分功行赏。
  卢九德是个太监,拿不到台面上来,被朱由菘封为京营提督监军,马士英成为拥策首功之臣,升兵部尚书并领内阁首辅,高宏图为户部尚书,钱谦益为礼部尚书。史可法之前辱骂福王多次,又争不过马士英,自请往江北扬州督师四镇,布置江北防御。
  三日后,又进封黄得功、左良玉原伯爵位为侯,高杰、刘泽清、刘良佐为伯。史可法正好准备往江北,请命给四镇发铜甲、铜锅、团牌、红衣炮并等军需物资。
  绍兴府和杭州府的交界处。
  对面钱塘江水如万马奔腾,但掩不住宁绍士卒的歌声。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歌声朝气蓬勃,让人闻声一振。
  从翟哲回来已有一个月来,宁绍军镇陈兵钱塘江侧,操练不息,声势唬人。
  翟哲一直在等,等到他听说马士英举荐阮大铖为兵部侍郎时,上书请往江北守御,并求加募兵两万,并求今年的军饷。
  这段时间南京登基大典,事情太忙了,翟哲没有急于去打扰马士英。东林党在江南根基深厚,如高宏图和钱谦益都入阁办事,当马士英任用阮大铖时,就标明他对朝政已经基本完成了控制。
  柳随风一直留在南京活动,还在与东林党人以及左良玉等人联系。皇位之争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从马士英启用阮大铖开始,阉党与东林党之间的争斗将不可避免。
  翟哲是亲东林党的军镇,在马士英的眼中又是可以收买的人。对他既有招揽之心,又心生防范。左良玉在武昌,翟哲在浙东腹地,若两路防御,难免会力不从心,但翟哲前日的表现表明他与东林党并不是铁板一块。
  翟哲暗自惋惜,若马士英不用阮大铖,与东林党之间的裂痕不是不可以弥补,毕竟他妹夫杨文聪与东林党人交好,他自己也不是阉党中人。但当年他能为张溥奔丧,如今掌权了当然不会忘记自己曾经的恩人。马士英就是这样的人,否则他还能记得翟哲的那一点好吗?
  天气变的炎热,江北战局翻天覆地。皇太极已死,吴三桂引满清摄政王多尔衮入关,于四月底在一片石击败李自成,攻入北京城,吴三桂继续追击大顺兵马。
  六月中旬,弘光帝拟旨,封原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为蓟国公,宁绍总兵翟哲为东海伯。
  没赶上第一波封爵,马士英终于在第二波上想起了翟哲。此时的爵位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声名显赫,但有了爵位便有资格与巡抚等文官平起平坐了。
  重新得以任用为兵科给事中的陈子龙奉命来宁波府前来传旨,同时带来的还有犒劳的军饷。


第370章 乱局(五)
  “国难之时见忠臣,陛下对大人恩宠如山,请翟总兵募集士卒,旦夕操练,等候北伐之时。”
  陈子龙把敕书、印信交给翟哲手中。除吴三桂外,翟哲是继江北四镇和左良玉后第一个封爵的总兵。江北四镇有拥策之功,左良玉声名已久,马士英这种手段只能理解为在拉拢翟哲。
  “必当如此!”翟哲转手把这些东西交给侍立在身后的方进。
  “兵部已批复宁绍军镇再募集一万士卒,军饷增加万人,你可找浙江巡抚黄鸣俊协助办理此事。”
  “卧子兄,辛苦了!”
  翟哲穿了米色的长袍,下巴有一寸长的短须修剪的整整齐齐,完全一副儒将摸样。如陈子龙等文官也正是看翟哲没有半点粗鲁摸样,才会与他称兄道弟。
  他摆手命身后的亲兵端上银盘,这是大明的惯例,为传旨的御史送点喜钱。
  陈子龙并没多少喜色,收了银子,再寒暄几句,巡察了翟哲的兵营后,告辞而去。
  此时宁绍军镇,逢勤与左若领两万步卒在台州天台山操练,翟哲领中军一万人驻守宁绍,张名振两千步卒守石浦。文林柱和张诚的八千水军驻守宁波海沿岸港口和舟山群岛,陈虎威的两千海盗守在台州海。
  陈子龙前脚刚走,翟哲命宗茂往杭州巡抚衙门追饷,并呈上募兵的计划。
  大明军政分离,户部的饷银会先发送至巡抚衙门,再转给军镇。如募兵事宜,也需由巡抚衙门给各地县令发批文,再有各地县令与军镇合作完成募兵。
  一直等了三四天,宗茂命人回来禀告,黄鸣俊对他避而不见。
  去年冬天夺取漕运粮食的事情,因为北京城被流贼攻陷,当然不会再有结果。如今翟哲不但没有被处置,反而被进爵,让黄鸣俊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他也属于东林党序列,但东林党并不是都待见翟哲,如今朝中东林与阉党争斗激烈,翟哲无缘无故被加上爵位,让有心人不得不怀疑。
  “我就是不配合你,你有什么办法啊!”官场推诿之事,黄鸣俊烂熟于胸。他以上官的身份想为难翟哲,那还不是轻而易举,除非翟哲想起兵造反。
  江北的消息一日比一日紧迫,翟哲火急火燎,偏偏碰上个刁难他的巡抚。
  大帐中,翟哲脸色阴沉,如六月天乌云密布的天空,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中军的几个统领,萧之言、李志安、鲍广和车风几人大气也不敢出。
  “萧副将!”
  “末将在!”
  “你率一百健卒往南京,向兵部侍郎阮大铖禀告此事,没有我的命令暂且不要回来。”
  “遵命!”
  萧之言前脚离去,翟哲急令召见季弘。
  天气炎热,宁绍大军从钱塘江岸边返回宁波府海边避暑。沿海港口中正在打造战船,不是那种可以装上二三十门火炮的大海船,而是只有七八丈长的战船,顾三麻子亲自在监工。
  大军回到宁波府不到十日,一个惊人消息传来,东阳的白头军残部复叛,攻下东阳、义乌两座县城,浙东震动。许都经营多年,白头军在浙东影响很大,虽然大部被平息,但还是有少数人藏在山林中。自从翟哲给许都收尸,保护许都一家老小,又招揽了朱大彪后,白头军与翟哲就有了断绝不了的联系。
  宁绍军镇反应迅速,翟哲率军重返钱塘江边,遥对杭州。
  翟哲陈兵钱塘江边,不进不退,恰巧挡住了浙江总兵方国安进军的道路。朝中阮大铖上位,东林党几人正在与首辅马士英斗的如火如荼时,黄鸣俊身为东林党竟然要来捅军镇这个马蜂窝,就怨不得他不客气了。
  金华知府上奏浙江巡抚,黄鸣俊不敢隐瞒,向兵部请奏调浙江兵马剿抚白头军。
  七月初,朝廷的批文下来,“左光先诱杀许都,不行善政,以致煽动;前次白头军叛乱由宁绍总兵翟哲剿杀,着黄鸣俊督宁绍镇相机剿抚。”这一段批复很有玄机,直接把左光先斩杀许都的行为给否定了,左光先正是东林党元老左光斗的弟弟,与阮大铖有宿怨。
  黄鸣俊无可奈何进了翟哲的兵营,督促大军往东阳进发。
  翟哲也没给黄鸣俊脸色看,还是毕恭毕敬的把他请入大帐,大军向东阳进军,一天行走十几里地。
  沿途都是熟悉的山水,三天还没出富阳县。黄鸣俊都快疯了,召见翟哲,质问:“浙东两县,山贼肆掠,你为何还不迅速发兵!”
  “军中无饷,士卒怠战!”翟哲的神情冷漠,“兵部核实我宁绍镇有三万两千兵士,饷银已欠三个月。”
  “你,你……”黄鸣俊气急,指着翟哲骂道:“你就等着与我一起倒霉吧!”
  翟哲行礼退出。
  时隔半年,天下大局已变,大明各军镇虽然不敢公开抗命,但没有银子想调动大军是不可能了。翟哲现在就是要钱、要粮、要兵,谁也不相信,其他军镇莫不如此。
  朝中争翻了天,阮大铖上任后,总算抓住了机会,与东林党斗的死去活来。明眼人一眼便能看透,这江南半壁江山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浙东的信使飞马向南京每日不断,有禀告军情,有联络私党。
  秦淮河岸。
  歌舞依旧。
  萧之言漫无目的的走在河道边,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来些香味,不知是来自女人身上的脂粉,还是河坊花园中那些盛开的夏花。
  他实在不喜欢呆在这个地方,像他这样视义气为性命的人,四周全被相互算计、陷害为乐的人环绕,实在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好似一个有洁癖的人掉进污秽不堪的淤泥池塘中。
  几日前,兵科给事中陈子龙上奏:“东阳再乱,全因县官诛求激变!”
  围剿白头军残部不急,正在为白头军叛乱的原因争论不休。能有个给好友平反的机会,陈子龙当然不想错过,许都一家人如今还活在暗处。
  萧之言明白这其中的勾当,他又不是傻子,翟哲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东林党不是铁板一块,这是在合着伙算计浙江巡抚黄鸣俊呢,陈子龙只不过被推出来当枪使。
  河水静静流淌,有些浑浊。
  顾眉一直留在绍兴,萧之言也没有了寻花问柳的心情。
  突然前面路上一阵喧闹,一群士子追着两个人围打。
  “打死他,打死他,事贼的人还敢回到南京。”
  “我没有!”一个身材敦实的年轻人挺直胸脯,强犟这脑袋,“我没有事贼。”他头发散乱集结在一起,满脸污垢,裤子上一个大洞能看见半边屁股,上衣像是大半年也没洗过,手中拿着一根竹棍。
  他话语未落,一堆石头木棍砸过来,一块石头正好砸中他的脑袋,鲜血从额头浸出。
  “密之兄,别再争辩了,快跑吧!”身边另一个书生跳到他身前挡住。这个人萧之言看的清楚,正是他一年前在南京认识的黄宗羲,后来还往卫所还过银子。
  围追的儒生七嘴八舌:“朝廷正在追究从贼的人,有人看见你在北京城给顺贼磕过头。”
  萧之言走近几步,看见那人正是当日在河坊中摆弄千里镜的方以智。前年往京师赶考,中了进士后就一直就留在北京城了,估计是碰见李自成攻破京城,一直到现在才逃出来。
  方以智站在那里,脸色涨红,眼中泪珠泛出,坚忍着没有掉下来。他一路乞讨,沿途兵荒马乱,两个多月靠一双脚从北京走到南京,到了这里就是这般结局。
  “黄宗羲,你不要护住他,我们复社没有这般不要脸的社友。”有人在叫嚣。
  方以智倔强的站在那里,眼神再不想从前那般锐利。
  “方以智,你自己说,有没有给顺贼下跪过。”
  “有!”方以智嘶吼,眼神扫过不远处的秦淮河,突然产生了冲过去跳入河中的念头。不跪就是死,他不怕死,当时只想留着自己的身躯还有点作用。每一个投靠顺贼的朝臣都这么说,但没有几个能从北京城一路乞讨返回南京的。
  “你看看,你看看,他承认了。”围观的儒生讥笑,“去报官吧!大牢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密之兄,走吧!”黄宗羲张开双手。
  方以智的眼神越来越黯淡,空中的香味很浓,让他很想打个喷嚏。秦淮河的滋味他已经不再那么熟悉了。逃亡这三个月,他在路上的见闻,胜过他此生之前的所有。
  萧之言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喝叫:“黄宗羲,带着方以智往绍兴,找翟总兵能护着他。”
  北京城被攻破后,京城的八成大臣都投靠了李自成。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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