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番外故事集-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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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织造家,染坊里正绽放着比花更美的颜色,长长的竹竿上,晾晒着红的,绿的,粉的,各色的绸缎,那长长的鲜艳的绸缎,在阳光下绽放出刺目的光彩。
今天阳光大好,正是晒布的好日子。
白白的灿烂的阳光下,连街边的垂柳都被晒得低下了头,却有一个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正穿着樱红色的小褂子坐在自家的门槛上。
阳光是那样的强烈,投射在女孩的脸上,使她玲珑的小小五官,在小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沟壑。
那孩子没有表情,既不笑也不哭,只是抱膝坐在门槛上,如果这艳阳天下真的有阴凉的话,那阴凉就在那女孩的脸上,不过四五岁的模样,阴沉的颜色却让人害怕。
晃眼的路上,远远的走来一个红点,走得近了,那个女孩也不由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张桃花一样的脸,一个穿着华丽新娘喜服的年轻女人正站在她面前。
新媳妇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可是这个新媳妇显然并不顾虑这些,她脸上神色安然,根本就没有一丝怕人见到的惊惶。
“你是容儿吗?”
“我是!”那个女孩阴郁的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
“和我走吧!”那个新娘伸出了一只手,腕上的金镯子闪闪发光。
“好!”女孩点点头,阴沉着脸拉住了那只白白的手,和她走了。
两个人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仿佛被这艳阳吞噬了一般。这样热的天气,正适合午睡,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女孩被人带走了,也没有人知道,带走她的人是谁。
三日后,扬州,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书生跌跌撞撞的从一个刚刚建好的花园里走了出来。
今天是这园子刚刚建好的头一天,里面种了奇花异草,这家主人就把周围的文人全都请来,一起在花园中吟咏诗歌,题送匾额。
王子进岂能落了这样的热闹不凑,他一大早就来了,诗是没有做一首,酒倒是喝了不少,直喝到黄昏才想到回客栈。
客栈里绯绡还在等着他呢!
他迷迷糊糊的一路走下去,直从繁华的街道走到大路,又从大路走到小路,最后竟走到一片野草丛生的山路上。
“醉里藏乾坤,
酒中有天地!
谁知饮者意?
豪气满云天!”
他一面说一面走着,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走到了这样的地方。
“咦?那是什么?”王子进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坐在杂草丛生的道边。
他又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啊,确实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穿着新娘的嫁衣。
这个世道,怎么什么怪事都有?
他挠了挠头,走近二人,是一个十几岁上下的新娘和一个不过四岁大的小姑娘。
这两个人的衣服和荒山中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太阳余晖的照耀下诡异异常,王子进看清那两个人以后,酒也吓醒了一半。
王子进见了这两人,暗觉不妙,急忙转身就往回走。
哪知还没走几步,就听那女子在身后叫他:“公子,公子请留步!”
“耶?”王子进心下暗暗叫苦,只好回过身朝她做了一个揖,“小姐有事吗?”
“公子,公子可一定要帮我!”那个新娘王子进急忙站起来和他行了一个万福。
“小生不才,不过如果能加以援手,小生定当尽力而为!”王子进见这二人模样,八成是迷了路,虽然自己方向感也不好,不过估计送她们回去应该不是问题。
“公子!”那个女子说,“我一直召唤求助,可是只有公子一个人来了,所以公子必是我的贵人!”
“贵不贵人还是先说了你的麻烦才能知道!”
那女子低下头,思量了一番道:“公子,实不相瞒,小女子已经死去了多年,现在……”
还没等她说完,王子进就浑身发软,酒是彻底的醒了,一听这话身上直冒冷汗,他急忙面上挤笑,“这个忙小生怕是帮不了了!毕竟人鬼殊途,还望小姐珍重!”说完,脚底抹油,撒开脚步就沿着山路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
那女子拉着小女孩,望着王子进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也不知跑了多久,才回到客栈,此时天已经转黑。
“绯,绯绡!”王子进气喘吁吁的拉开房门,“我终于回,回来了!”
绯绡此时正在摇着扇子纳凉,手中端着茶杯坐在八仙桌旁,见他回来了,面露微笑道:“子进,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吧?”
“怎么不是一个人?”王子进听了这话,连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忙回头看去,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只见阴暗的走廊里,正有“咯吱,咯吱”人的脚步上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就从楼梯拐角的阴暗处走了出来。
那女子穿着喜服,面露微笑,手里正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女孩面色阴冷,五官凶恶,正是方才在山上见到的那两个人。
王子进见了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那女子见了他倒是异常高兴,朱红的嘴角一牵,柔柔的吐出两个字:“公子~~”
这声音像是招魂的呼唤,在黑暗的走廊中回荡,连绵不绝。
2、“子进,快点进来!”绯绡见他吓得傻了,急忙一把把他拉进了客房。
随后就将手中的半碗茶倾倒在门外,接着急忙将房门关上。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靠在床沿上瑟瑟发抖。
“嘘!”绯绡伸出一只长指按在唇边,示意他收声。
只见房门的薄纱上,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来,那女人只站在门外,并不进来。
只听她柔声道“公子,公子请开门,这有一汪水谭,我无法越过!”
王子进听了不由纳闷,门口哪有什么水潭了?转念一想,刚刚绯绡泼了一杯茶出去,估计是用幻术造了个水谭出来。
再看绯绡,一张俊美脸庞挂满了笑意,估计自己猜得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急忙颤声道“小姐,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小生与你素昧平生,你这样纠缠我干吗?”
“公子,公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说完,门上那影子似乎还低头拭泪,似乎很伤心的样子,“我遇到一个很苦恼的难题,可是却百思不得其解,这才在荒僻处召唤求助,哪想着公子就过来了!”
“都说你八字不好,所以不要到处乱闯,你偏偏不听!”绯绡说着一记扇子就打到王子进头上。
“绯绡啊,你不要埋怨我了,赶快把这女鬼打发了是真!”王子进简直是要哭了。
“真是的,每次你闯祸都要我替你善后!”绯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到那门前,清了清嗓子道:“小姐,若要再纠缠不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女子在门外听了这不是王子进的声音,便不再言声。
“是走还是不走?”绯绡怒声喝道,这般孤魂野鬼,万万不能生怜惜之意。
“还望公子可怜,帮个忙吧!”那女子依旧哀求不绝。
绯绡却不言语,低首嘟嘟囔囔的在说什么,似乎在念什么咒文。
还没等他念完,就听门外有女孩的哭声,接着是一声女人受惊的叫声,那声音尖利刺耳,接着那门外的人影“呼”的一下就不见了。
“真是抱歉!”绯绡对着那门的方向说:“只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在下也是为了至交而不得不为之!”
过了许久,也不见再有声息,王子进从床上爬起来,欣喜道:“走了吗?”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绯绡笑着对他说,自己又坐在桌旁,倒了一碗茶喝,撩了撩白色衣袖,甚为悠然的样子。
王子进听了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小心的拉开了门,只见眼前烈火熊熊,热浪滔天。
“哇!”他急忙关上门,叫道:“着火了,着火了,绯绡!快点收拾东西走路!”
绯绡却笑着说,“你再把门打开看一下!”
“还用看?那火都窜到了房顶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王子进说着回身一把拉起绯绡,神色慌张的要去逃命了!
“我走在前面,你跟在我后面吧!”王子进说着把绯绡的衣袖抓起来遮住他的脸,“你最爱臭美了,当心烧坏脸!”
说完,一把推开门,似乎要誓死如归般冲了出去。
这一冲,只觉得脚底打滑,差一点坐在地上,他急忙抓住门框,总算是站住了。
再一看,哪里有什么火焰,脚下是一汪茶水,里面还有少许茶叶的渣子。
王子进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又想了想刚刚的火焰,方始明白那二人为何走了。
他回头看去,身后绯绡穿着白衣,又坐在灯光下喝茶了。
客栈的楼下,月朗星稀,一个穿着喜服的女子正用幽怨的眼神看着那客栈的大门。
“容儿,容儿!”她对那女孩说,“这两人不想帮咱们,咱们再去找别人!就算是多久都可以!”说罢语带呜咽,“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个女孩却一脸的阴郁,似乎用痛恨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人,比黑夜更深沉的,是那女孩满含悲愤的眼。
3、“子进,吃了这次教训,你要小心!”绯绡在客栈内对王子进道:“你八字不好,极易招鬼魂,我也不能日日跟在你的身边!”
“知道了!”王子进说着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凑到绯绡鼻子下面,“你看,这是什么?”
绯绡的一张面板脸见了这东西一下就瘫软下来,脸上只写满了馋相。
“这是烤的鸡腿,很难得的,用炭火烤了一个时辰,又撒上麻油和辣椒,再辅以艾叶、肉蔻等香料,入口就是焦、香、松、脆,实属人间美味啊!”
还要继续说下去,就见绯绡的身后一个雪白的尾巴已经伸了出来,晃啊晃啊,不停的摆来摆去。
“算了,给你吧!”王子进实在是不忍心再吊他胃口,把那包鸡腿递了过去。
“子进啊,子进,知我者莫若你也!”绯绡说着一把抢过鸡腿,拿到一边大快朵颐去了,还边吃边赞叹,“好吃!好吃!”
王子进望着他灯光下贪吃的背影,不由微笑起来。
是的,这种事在他们的生活中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不过一宿过去,王子进和绯绡都已经把昨夜的经历忘得干干净净了。
十几天以后的一个黄昏,王子进又醉酒回来,今日和绯绡约好了要去逛夜市,可不能失言,所以他早早就和同僚告别,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他一边吟着诗,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
可是他脚一歪,身一斜,又走上了通往山间的小路。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为他带路一样,不过王子进却全然没有发觉,晃晃悠悠的一路往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又见山间绿树,叠映成翠。
“咦?这是哪里?”王子进这才发现不妙,刚刚要折返,就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色新娘衣服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女孩坐在路旁。
十几日前的往事又涌上他的心头,王子进只觉得心中一冷,这可怎么办才好?
但是还没有等他想好托词,就见那新娘望着自己的脸色由欣喜转向失望,最后竟然抽泣起来,声音凄厉而伤心。
“小姐,小姐,你不要哭啊!”王子进挠着头走了过去。
只见那女子指着他,伤心的说道:“我一直用异术召唤能人相助,哪想来了这十几天,两次都招来了你这个、这个……”
“我什么啊?”
“你这个呆头呆脑的书生!”
王子进听了心下不快,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有挠头的份。
“我问你!”她说着抹干了眼泪道:“这扬州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啊,马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那怎么来来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