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宝-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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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物件。”
钱老有些好奇道:“能让啊德你匆匆赶来,应该是不错的东西。”
“岂止,简直就是……”
高德全喜形于色,正准备打开锦盒,取出影青小碗。
这个时候,俞飞白却不乐意的叫道:“德叔,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我带来的宝贝,钱老还没有鉴赏呢。先看我的,你的押后。”
“你的宝贝?”高德全莫名其妙道:“在哪?”
“德叔,你不要装糊涂。”
俞飞白又叫了起来:“眼前摆着的不是么,建窑兔毫盏。是唐青花那小子的藏品,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让我带来给钱老掌钱的。”
“我说,你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懂事了,知道要孝敬钱老。没有想到,是有事相求啊。”高德全恍然大悟,摇头叹道:“什么精品小龙团,分明只是附带的。”
“德叔,这叫风雅好不好。一边鉴赏建窑,一边品尝小龙团,可谓是相辅相成。”
俞飞白笑容可掬,端了只兔毫盏,小心放到钱老面前,毕恭毕敬道:“钱老,你看,这建盏圈足小而浅,修胎草率有力,刀法自然。釉质刚润,釉色乌黑,器物内外施釉,外釉近底足,足底无釉而露胎。一看,就知道是建窑的精品。”
“还有,釉面有明显的垂流和窑变现象,千丝万缕的兔毫,以及点点油滴似的结晶状,十分的自然流畅,不像是刻意伪造的。”
看得出来,俞飞白对于建窑颇有研究,一番评价洋洋洒洒,都说到点子上了。
钱老也没有着急鉴定,反而赞许道:“谁说飞白没有长进,起码吃了几次大亏,也知道吸取教训,终于肯用心钻研了。”
“多得钱老和德叔的指点。”俞飞白笑道,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年轻人,只要肯用心的学,我们没有理由不教。文化,总要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才不会断绝……”钱老说道,身上的祥和气息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挥斥方遒的大气。
一时之间,无论是高德全,还是王观、俞飞白,都变得肃静起来,仔细聆听。
不过,讲了几句之后,钱老似乎也意识到,话题有些偏了,立即笑道:“人老了,难免有些啰嗦,希望你们以后身体力行。好了,也不多说,我来看看这个建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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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打击你一下
端起兔毫盏,钱老仔细的打量,脸上神态自若,不喜不怒,让人很难从他的表情,判断出他对这个兔毫盏的具体看法。
过了片刻,钱老放下建盏,也不急着评价,反而好像是怕冷落王观似的,直接点名道:“年轻人,你也看下,说一说看法。”
“这个……我对建盏不怎么了解。”王观迟疑了下,推托起来。
“不用担心,尽管大胆的看。”钱老和声道:“说错了也不要紧,有的时候,错误更是一种积累。说对了,你未免记得住,但是错了,反而能够记得一辈子。”
“好!”
话到这个份上,王观也不好再推托了。立即拿起了一只建窑,仔细的观看起来。
所谓的建盏,其实就是福建建阳县烧造的黑釉瓷,主要有兔毫、鹧鸪斑、曜变、乌金、柿色等著名的品种。建窑始于晚唐,盛于宋,而衰于元。主要是烧制青瓷、黑釉瓷、青白瓷等。其中以黑釉瓷闻名于世。
一般来说,古人对于黑色的东西,一向不怎么欣赏。所以,唐代时期的白瓷、青瓷,在烧造出来之后,立即盛行于世。
不过,到了宋代,斗茶风盛行一时,反而是黑釉瓷受到大家的喜爱。毕竟,斗茶最好的器具,就是黑釉瓷,白色的茶沫,在黑色的茶盏上翻腾,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至此,福建建盏闻名中外。
甚至随着文化的传播,到了日本之后,更是成为日本茶道中的最珍贵的茶具。反而在中国本土,自宋代之后,由于审美观的不同,黑釉瓷的地位,也随之衰落了。
当然,现在的宋代建盏,作为一种收藏品,也变得兴盛起来,备受藏家的重视。而藏家的重视,就意味着价格的飙升,也意味着仿品的大量呈现。
反正,兔毫盏一入手之后,一点特殊的反应也没有,王观马上就知道,这盏不对。
当然,王观也不会马上说出来,而是更加认真的鉴别起来。东西不对,口说无凭,总要找出一些能让人信服的原因才行。
在王观反复打量之时,俞飞白走到高德全旁边,轻声道:“德叔,他是谁呀?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他叫王观,在集古斋工作,是钱老介绍的。”高德全道。
“既然钱老介绍的,那水平应该不差吧。”俞飞白笑道:“还是钱老体恤你,有人帮忙,以后德叔你的工作就变得更加轻松了。”
“轻松不轻松,我倒不在意,只希望不要辜负钱老的信任就好。”高德全笑道:“至于王观的水平,我还没有确切的了解。不过,肯定比你高就是了。”
“哼……”
俞飞白瞪眼道:“德叔,我是业余爱好者,不要拿你们这些专业的和我比。”
“谁开始的时候不是业余的,只是后来慢慢的学习,才成为专业者。”高德全鼓励道:“飞白,只要你肯用心,一定会学有所成。”
“谢谢德叔,我会努力的。”俞飞白点头道。
就在这时,王观看好了,随手把兔毫盏放了下来。与此同时,不等钱老开口,俞飞白就急切开口问道:“兄弟,你怎么看。”
“我看不好。”王观犹豫了下,决定实话实说。看不好,其实是一种谦语,言下之意是这东西不真,是假的。
“怎么会看不好。”
俞飞白一听,马上急了,辩驳道:“你看这胎,这盏胎体厚重坚致,胎色紫黑,釉色黑而润泽……一切工艺,都符合建盏的特征,有什么不对的?”
“飞白,不要急,让人家慢慢说。”钱老皱眉道:“告诫你很多次了,遇事要冷静。特别是鉴定的时候,一定要沉着。你看看,被人三言两语就动摇了心神,这可要不得。”
“没错,鉴赏古玩的关键在于专注。借用范仲淹的话,就是不以物喜,不以自悲。这样才不会被外界事物干扰。”高德全说道,也拿起了只盏,认真观察起来。
“兄弟,对不起了。我的性子就是这样,有些急躁……”
俞飞白知错就改,立即道歉起来。
“没事。”王观微笑摆手,心里有些羡慕俞飞白,有两个长辈,言传身教,谆谆教导,还怕不能成材?
“王观,不要拘束。”
钱老的年纪大了,眼神却不差,看出王观有些不自在,立即温言和语道:“你说说看,这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王观的确有些不自然,毕竟几天之前,他还是普通的平民百姓。现在突然来到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面对几个背景深厚的人物。换成是谁,情绪多半也有一些异常。
不过,王观的心理素质不错,马上就调整好了心态。
以前,对着这些非富即贵的人物,他或者还有可能羡慕嫉妒恨,可是拥有了超乎寻常的能力之后,自信心也随之倍增,没有理由怯场。
这个转变,是在瞬息之间完成的。
所以钱老等人,一下子就看见王观忽然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侃侃而谈道:“这只建盏,看起来的确非常精美,品质完好。不过,据我所知,宋元时期建盏的胎质中,含铁量较高,在窑中受一氧化碳气影响,胎色呈黑色或酱红色。这盏,颜色却较淡。”
“而且,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宋元时期的建盏胎质表面粗糙,胎体中有砂粒杂质,釉下胎体上可以看出手工拉坯和修坯时留下的轮痕,规整不失自然,流畅不失规矩。”
王观拿了只建盏,示意道:“可是这个,大家看,胎体不仅杂质少,而且表面平整细腻。我觉得,应该是用电动拉坯机制成的。所以,整体器形,就显得比较呆板。”
其实,王观纯粹是马后炮,是在知道建盏真伪的前提下,反推出其中的缺陷来。但是,钱老等人不清楚呀,自然当成王观自己鉴定出来的。
一番评点下来,俞飞白完全懵住了。
然而,钱老与高德全,眼睛炯炯有神,却是透出几分惊喜。
良久之后,俞飞白率先反应过来,求助道:“德叔,他说得对不对?”
“很对。”高德全点头道,看了眼王观,再次推翻了之前的印象,心中暗叹,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简单啊。
心中叹气,高德全却认真解释道:“刚才,王观说了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时代局限性。每个时代,都有时代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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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少说多看
“飞白,你仔细想想。如果在古代,出现了一辆汽车,或者有一架飞机,就知道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碗也就如此,我刚才一拿起来,就发现不对了。”
高德全说道:“你看这盏,做得实在是太工整规矩,显得十分的刻意。古代的工匠,没有这样做的,他们由于技术的限制,不可能做得这么整齐。”
说话之间,高德全把几只建盏摆放在一起,示意道:“你自己对比,几乎就是一个模样,分毫不差。像是用模板套出来,再慢慢修整的。”
“唐青花这个混蛋,居然拿赝品忽悠我。”一时之间,俞飞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满面通红,破口大骂起来。
“哈哈,你觉得可能吗。估计他也是上当了。”
高德全笑道:“这盏仿得非常逼真,如果我没有料错,这些盏的胎土,应该是选用古窑址旁的黑色釉石,选洗粉碎后加入黑粘土,精心烧制而成,属于高仿瓷。这样的精品仿古瓷,别说你和小唐会看错,恐怕一些行家,也会打眼。”
“哈,听德叔你这样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俞飞白拍拍胸口,呢喃道:“反正,已经被打击惯了。”
“主要是釉色不对。”
这个时候,钱老也开口了,拿了只放大镜,对着建盏道:“真品兔毫盏,釉面开细小蝉羽纹,点缀着雪花片的金星、银星和红星。流淌下垂的兔毫纹,呈现着浓淡深浅、曲曲弯弯不规则状态。可是这只盏,却很笔直,好像是用刷子,描摹上去一样。”
“东西不对,收起来吧。”
评点了片刻,钱老带着几分期盼道:“不过,买错东西不要紧,就算是交学费了,下次吸取教训就行。”
“谢谢钱老。”俞飞白有些垂头丧气道:“既然东西是假的,还收起来做什么。水开了,正好泡茶……哎呀!”
说话之间,俞飞白伸手去拿炉上的水壶,却被滚烫的壶柄灼了一下。
“小心,明知道自己性子急,也不小心一些。”高德全关心道,看见俞飞白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我来吧。”
王观微微一笑,随手拿了块毛巾,执起滚烫的水壶,倒下开水,把几只建盏烫洗了遍,然后再掰碎小龙团茶饼,碾成粉末,均匀放到每个盏中。
“咕噜噜……”
最后,王观抬起水壶,轻轻倾斜,一道水柱在空中坠落,冲到了盏中,与盏中的茶粉激荡的交融起来,勾勒出一层层奇妙的图案。
受到热水的冲击,茶粉变成了泡沫,就好像是啤酒花一样,挂在盏沿之上,聚而不散。这种效果,就是所谓的咬盏。
一会儿,泡沫散去,盏中出现了黄白色的茶水,袅袅轻烟升腾起来,散发出迷人的香气,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你学过茶艺?”俞飞白有些惊讶道。
“没有,只是在电视上看过,知道冲泡茶饼的程序而已。”王观笑道,又继续冲泡茶水。水花四溅之中,一盏盏茶沫,变幻莫测,有几分奇妙。
“呵呵,那就奇怪了。”俞飞白有些困惑道:“我可是专门向茶艺大师请教过的,都没有你冲泡得那么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王观执壶的手一顿,看了眼俞飞白,微笑道:“没什么诀窍,手稳就行。只要你锻炼两年多时间,就可以变成我这样了。”
“哦。”
俞飞白点头,没听出什么意味来。
然而,钱老与高德全的阅历丰富,自然明白王观话里的辛酸。两人相互看了眼,钱老轻轻颌首,高德全顿时笑了,高声道:“来,大家先品茶,然后再欣赏王观的宝贝。”
“好。”
俞飞白也振奋起来,笑着说道:“钱老,也尝尝这精品小龙团,滋味不错。”
“飞白,不是我打击你,这小龙团是不错,但是称不上精品。”
高德全捧起了茶盏,笑呵呵道:“根据古书记载,茶饼的好坏,主要是看茶水的颜色。一般标准是以纯白为上。”
“色纯白,表明茶质鲜嫩,蒸时火候恰到好处。色发青,表明蒸时火候不足;色泛灰,是蒸时火候太老;色泛黄,则采摘不及时;色泛红,是炒焙火候过了头。”高德全侃侃而谈:“现在这茶水呈青黄色,明显是茶叶老了,而且加工的工艺不够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