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鼎尊-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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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辅国高声道:“圣上、皇后娘娘有旨,天下英雄,比武胜出第一名者,封平西大将军,加封千户候,赐黄金百两,白银二千两,良田五千顷,第二名者,封……”最后竟道:“凡有知周武遗宝,并奉上朝廷者,封一等郑国公,加封万户候,登朝拜相——!”群雄登时一阵攒动,议论纷纷。李辅国、张良娣见许久无人站出,渐显失望之色。突地有一黄莺般悦耳之音在万千粗犷声响中格外清晰明朗地叫道:“我知道!”众豪杰不由让开一条窄路。
李辅国、张良娣俱是眼前一亮,向来人瞧去,但见那是一位十八九岁的黄衫少女,粉光微致,明眸流波,艳光照人,正是在大漠中失踪已久的柳因梦,人群中有识得她的,皆不由自主地失声叫呼起来。此时大慈恩寺远处已开始漫起凄迷的白雾,在过徙山风飞卷的黯淡华山四围,袅袅不息地飘舞。
张良娣嫣然笑道:“小姑娘,你说你知道周武遗宝下落,此话可是当真?”
柳因梦笑道:“自是当真。”
张良娣点头道:“那就道来我听。”
柳因梦笑着摇摇头,神秘地道:“周围这些官爷一个个凶神恶熬,就只有您慈眉善目,我只告诉皇后娘娘一人。”
张良娣听她巧言奉承,虽是欢喜,却也不由起了提防之心。李辅国见此厉声喝道:“小丫头,你究竟知不知道?若然胡言乱语,便是犯了欺君之罪,乃是大不敬,当诛九族!”
柳因梦故作害怕地道:“我……我没欺君,皇上到现在都没开口说一句话,都是皇后娘娘问我话的。”
登时李辅国便给生生噎住,肃宗更是一脸窘迫之相。张良娣打破尴尬局面,一伸秀手,止道:“李公公,您可别吓着小姑娘。”又对柳因梦道:“你过来,过来告诉我。”
李辅国不由假意担忧道:“娘娘您是千金之躯,这小丫头来历不明,若不着女侍将她周身搜个透彻,万一她身藏凶器,对您不利,那可就……”
张良娣倒也有份自知之明,自信地摇头道:“根本没那个必要。江湖中人过着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各个身怀绝艺,便在三千御林中取我性命,又有何难?何况距我如此之近,难道手无寸铁,便不能致哀家死命么?”
柳因梦笑道:“那民女便斗胆近前,妄亵御尊了。”她缓步上前,众皇宫内廷侍卫中亦不乏张谦级数的好手,见她步履轻佻无章,的非身负艺业之辈,若非武林名家之后,便是在江湖中招摇撞骗混饭吃的无赖了。
柳因梦伏到张良娣耳畔,便悄然道“那宝藏便在……”
张良娣毫无俱色地扬了扬眉,笑容依旧地反问道:“在哪里?”
柳因梦见她如此镇定,便是武林中人亦是少有。有些奇怪,但随即毫不犹豫地将早先凝力已久的右掌向张良娣的顶门直击而去,就在此时,只听破空声大作,一股劲道劈风而至,砰然烈响,将柳因梦斜斜震飞开来。柳因梦坠地之时,数十戈锋刀刃已然架拦在她脖颈、小腹之间,一动便立时受重伤,她心神激涌,不由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
场中已飘然落下一人,年近古稀,长须洒傲,仙风道骨,令人望之极有出尘之感。老者俯身拜跪于张良娣身前,连连叩首道:“老朽罪该万死,未能早将此女寇拿下,令皇后娘娘受惊,还祁圣上、娘娘重责不贷,以正朝纲!”
张良娣媚然一笑道:“羡盟主何必自责?若非羡盟主,这世上焉能有第二人有这等本领距如此之遥竟可及时救我,功劳乃大,何罪之有?我瞧这平西大将军一职,除了羡盟主再无人可坐得。”
那老者正是羡仙遥,他已然得志,往日面色目光中恬名寡利逍遥世外的神情一扫而空,原本苍白孱弱毫无血色的脸庞上涌起急剧的红潮,两眼迥然生威,不由哈哈狂笑起来,这三十年从未有过如此折尊失态,一时半会儿竟抑止不住,群豪从未见他如此形象,尽皆呆滞住了。羡仙遥放声尽情大笑一阵后,这才发觉不妥,忙收复叩首道:“皇恩浩荡,老朽一介武夫,何德何能,竟得此泽被,千世难以受尽,喜不自胜,故而方有适才亢奋之粗举。今后当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以报圣上、娘娘无边隆惠!”
众英雄见他与张良娣一唱一和,顿知羡仙遥苦忍三十年,大璞不完只为今日功成名就,实是了不起的大野心家。有人心中颇感蔑视,因他甘作朝廷鹰犬,有人则失望不已,只因平西大将军一职已与已无缘,羡仙遥是无可争辨的天下第一。无论群豪如何想法,或妒忌或失落,或愤悔或迷茫,亦都奈何不了羡仙遥了——他已将自己梦寐以求三十载的荣华富贵实实在在稳稳当当地拿到手了,虚伪之人得到想要的东西,往往只不过是第一步,人的贪欲永无止境,他日后对上仍是虚伪,对下则尽现无耻之色,缘这世上的虚伪之人尽皆是无耻者装扮的,当然这些无耻者比他们的同类的无赖要聪明得多。
羡仙遥一转身,指着柳因梦对御林军统领喝令道:“这女贼胆敢谋刺皇后娘娘,十恶不赦,万死难赎,拉下去斩了!”
柳因梦神志略清,微有知觉,见羡仙遥已然戴上了乌纱帽,峨冠博带,怒不可遏道:“羡仙遥,我没看出你这虚伪之极的畜生,真是瞎了眼!你这般攻于心计,争名逐利,欲海难填,终会恶贯满盈,不得好死!”她止不住又咯了一大口血。
羡仙遥三十年来在武林中如同活菩萨一般被人膜拜恭奉,何人敢有半句不逊之言,更别提这恶毒的咒骂,他这一生也未曾听过。此时羡仙遥已唾手可得平西大将军之位,再也不必在这班野蛮没教养下九流的武林同道面前掩饰什么了,况且他早已难以忍受每时每刻冷静洒脱,言辞华瞻的苦行生活了,积郁已久的灿熔岩终于喷薄而出,便怒吼道:“你这个小贱婢,好不知死活的野种!今日不将你碾成肉酱,难消我恨!”他此时距柳因梦不过三尺之遥,一记虚点足以致其死命,但他觉得那样实难痛快淋漓,便抽出一旁侍卫佩刀,一刀砍下!
卓酒寒瞅准时机,自群中一记虚点。他距柳因梦较远,故而这一运气使了全力;而羡仙遥自恃大局在握,手起刀落,亦无内力辅助,两者相去何止数十倍蓰,但听“轰”一声风暴般的剧烈响动,那刀已高高飞入半空,呛啷分作七八段,在耀人二目的阳光中炫然而散。羡仙遥未料有人敢在天子脚下众目睽睽之下偷袭他,虎口已然渗血,若非他武功已臻化界,这只手怕是要骨摧筋折。羡仙遥怒火中烧,环视人群,巫婆般地尖叫道:“是谁?是谁敢偷袭我羡大老爷?是谁?出来!找死吗?”他已然得志,一时口无遮拦,半晌才住,对侍卫道:“将这女贼先押下,一会儿再行审理。”他知能在几万双眼睛中无声无息地释放出如此惊人劲道者,只怕自己也没把握能打赢。对方这般武功,却只在千钧一发之际暗中出手,看来旨在救人,并非有与他争封之心,虽不知是谁,但不若爽性卖个人情,就势交了这个朋友。否则非要杀那柳因梦的话,只怕对方会觉自己不识好歹,立马跳出与自己对打,万一打败,这张脸往哪搁?纵然张皇后是自己人,可皇上呢?他应会对自己好感大减,甚至会起蔑视之心,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羡仙遥环视全场,但见千万双眼睛,尽管各有喜怒哀乐,却皆是充满欲望,故而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他突然想到有可能是冷月甚至是边城雪,可这两人俱是声名狼籍的武林公敌,见有天下英雄大会当唯恐趋之不及,又怎能前来送死。况且边城雪更是普天下无人不晓,富贵城一战后他在武林中竖敌何止万千,谁不想先杀之而后快?故而他绝不会挤在人群中。莫非是衍允?他是少林住持,而少林乃天下武学之首,千百年来一直执武林之牛耳,何况少林助唐开国有功,至唐中后期佛学大兴,少林寺加倍光宠异常,如此旺势,衍允又怎会甘为已下?说不定他也是个蓄谋已久的伪君子,如此看来,眼下除非打败衍允,否则莫说平西大将军,连武林盟主之席亦未能保全。
念及此处,羡仙遥朗声道:“诸位英雄豪杰,武林同道。羡某知大伙来自……神州各地,各怀所长,其中不少是羡某望尘难追的不世绝艺,平西大将军一荣职嘛,羡某不敢自专,在场的各位有谁自认为能胜过羡某一招半式的,即管站出来,咱们公平较艺,点到为止,胜出者便为平西大将军!当今圣上、皇后娘娘可作至贵至尊之证,嘿嘿,羡某不才,却倒要瞧瞧,天下英雄孰为冕?”他这几声清啸有意以内功相辅佐,远远地抛了开去,在场两万余人听得清清彻彻。
此言一出,全场尽惊,纷纭不已。众人皆知羡仙遥武林超凡入圣,天下再也无与为偶,谁活得不耐烦了,想尽扫颜面大出洋相,上去与他比试?何况即便退一万步讲,有人勉强能秘之打成平手,可羡仙遥身后有张良娣撑腰,又有何人敢顶风而上。一时间全场虽有鼎沸之声,却无人敢上台搦战。
羡仙遥得意洋洋地倾听着台下的议论,随即转向少林派僧众,对衍允道:“衍允大师,你少林在武林中扬名数百年,少林七十二项绝技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咱们老哥俩从未交过手,不如就请上台赐教,如何?”
衍允知他何意,现下方知羡仙遥是这般奸雄人物,却悔之晚矣,只得合什道:“阿弥托,羡盟主隆情盛意,老衲心领了,利禄如白云苍狗,转瞬稍纵,即刻便如风逝去,羡盟主何必太过看重名利?”
羡仙遥毫不让步道:“衍允大师是半点面子也不施给羡某人了?”
衍允见他入魔已深,无法助拔,知多言徒劳无益,浩叹道:“也罢!少林数百年的声誉,不可败毁于我一人之手,苍天可鉴。众位英雄可作旁证,我少林断无争雄斗勇之心,是羡盟主不依不饶,老衲才被迫出手的。”
羡仙遥冷哼一声,恶狠狠地道:“来吧!假慈悲的老秃驴!”
衍允缓步上台,步伐虽沉,却未现炫耀一丝浑厚功力,意在表明自己出战实情非得已。羡仙遥知要他出战不易,而他既应承,也不会先行出手,况且自己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在众人来看,体力未免难支,于是道:“老夫要出手了!”
这一句话出口顿了少顷,意在给衍允充分的准备时间,这才闪身而上。衍允周身真气冲盈,运起“金刚不坏体”神功,先护住全身要害之处,羡仙遥触手之处,宛如烙铁,暗自惊道:“这老秃驴武功不如我,内力却已与我相去不远了。”随即侧身一退,再度移上,仿佛水中蝌蚪般,场内英雄无不惊佩莫名,一般他们若要进退闪避,往往要严守八卦方位,按步就班,最快也得缓一步方才能抽身,但多半会因体力难续而先蓄力,再行攻击,万没有他这般半空中连连变幻身法,直捷简明,不带一丝一毫的污泥积雨,却又无常人这般行为时所能露出的任何命门空缺与招法破绽,俱是心下黯然,都在想:“此人虽虚信之至,争名好利,人格卑贱无对,但这身武功却也是震古铄今,衍允大师是自“律佛”道宣之后近百年来少有的佛门高手,但与之相比仍显粗陋朴拙。
羡仙遥招招狠辣异致,手势不断化为拳、掌、指、钩,瞬息万变,鬼神难测。衍允虽不如他的武功强劲美妙,但他恶守少林武功合丝闭缝的朴素身法,绝不兵行险着,但这样一来,反倒显得场打斗极是平庸淡然,直若刚学武的后生在切磋一般,唯有场内距台前较近的人们方能感受到他们一来一往甚至极其细微的动作所带动的强劲气流形成的烈烈雄风。现场唯有卓酒寒人方能通晓这两名绝世高手较艺时的妙处何在。
面对衍允毫无破绽的守势,羡仙遥几乎无处下口,一时半刻倒也真攻不进来,不由赞道:“少林武功果然天下一绝!却非是你的本领。”衍允佛性极深,笑而不语,丝毫不为之所动。羡仙遥早聚毕生功力凝于一处,因衍允现下已尽处守势,自己可趁此机际大举进攻。衍允见羡仙遥对准自己胸前大力冲击,知“金刚不坏体”神功难以分衡抗制,但仍不除散环体功墙,只以少林至阳至刚的浑猛真气也汇于胸前,以全面抗敌羡仙遥全力一击的“花须蝶芒手”。哪知他心胸坦荡,总在潜意识中惯性地一直认为羡仙遥不会暗中使诈,却没料羡仙遥的武功已练到至圣境界,足以在两股大力将要相撞之时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衍允大惊之下,即使他也可勉强将一触即发的凝聚力急速化去大半,但终也慢了一拍,而这一步足以在两大绝顶高手之间立决雌雄。
羡仙遥如光似电地射开,哈哈大笑声中,反手变指点向衍允玉枕骨。这一点虽未直触其肌肤,但所蕴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