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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桃花新传-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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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说这是一个朋友托你买东西的银子,你先帮我垫上的吗?”
  杨龙友脸上一红道:“那只是我借口如此说说,不过他的确是存心巴结你,他说你跟香君是才子佳人,他只想成就一对佳话,略尽棉薄,却不想居功,所以只叫我经手,连他的名字都不必提起。”
  香君冷笑道:“他会有这么好心。”
  “这是真的,你可以问问方域,这五百两银子,我并没有要他立字据,他根本可以不认帐。”
  朝宗道:“我是那种人吗?”
  “老弟你认了也好,否认也好,我只是说明了阮大鍼的意思,他对你别无所求,只希望你方便时,替他在人前解说一下,不方便就算了,不必勉强,他姓阮的是忠是奸,日后自有人知。”
  朝宗道:“他果真别无所求?”
  “老弟,我自己已经碰了钉子,总不成还来托你下水不成,这笔银子你欠着,有了就还给他,没有也别放在心上,他不在乎这点钱,也不指望你还,你能帮上忙就帮,帮不上也别勉强,只要你别凑在那些人一起骂他就行了,我想你这个总做得到的。”
  朝宗叹了口气道:“龙友,你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因此我相信你的话,你是被人利用了。”
  “啊!我被人利用了?”
  “是的,否则你现在早已躲得远远的,不敢来见我了,我问你,阮大鍼当真是对我无所求吗?”
  “没有,我已经承认了银子是他的,还有什么别的不能承认的,他如对你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也不敢对你答应了,要是做不到,岂不坑了我自己。”
  “你已经把自己给坑上了,阮大鍼绝没有这么好心的他若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想藉机会坑我一下。”
  “坑你一下,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他现在正受着复社的攻击,现在他可有理由反击了——你们复社不是讲究重气节、知廉耻吗?你们骂我姓阮的是贪官,可是你们复社的人却拿了我的银子在秦淮河逛窖子……”
  杨龙友道:“这不至于吧!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又怎么对我交代呢?”
  朝宗道:“我想他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所以昨天吴次尾陈定生他们才不理我,龙友!
  你这一次真坑我不浅,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呢。”
  正说之间,小厮送了封信来,却是郑妥娘写给香君的,香君接手看后,交给杨龙友,冷笑道:“杨老爷,你看去,这是你做的好事。”
  杨龙友接过看了后,脸色一阵大变,因为妥娘在信上一则道喜,一则报告消息。
  不幸而言中,因为朝宗为香君梳栊事,大家都知道了,阮大鍼趁机会在斯文圈子里放出了空气,说复社的领袖侯朝宗拿了他五百两银子去嫖窑子,所谓重气节的人,也只不过如此而已。
  这些话他已经不止在一个人面前讲起,不过相信的人还不多,他还提出了杨龙友,说是杨龙友经手,可以作证明的……妥娘的信上说她相信朝宗必不致如此无耻,而杨龙友也是斯文中人,也不会无聊的去帮阮大胡子算计朝宗,恐怕是受了利用,要是真用了他的银子,赶快凑了还给他,她自己那儿有百两私蓄,可以拿过来。
  这封信看得杨龙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恨地一槌桌子道:“这个混帐胡子,实在太可恶了,我这就找他算帐去。”
  香君见他气得黄焦了睑,胸口不住地起伏,知道他是真不知情,绝非串好了来做手脚的,倒是不再恨他了,连忙道:“杨老爷,您先消消气,就是要去,也得把银子带了去,才说得了话,拿不出银子,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杨龙友一呆道:“是啊!朝宗,这回我实在该死,居然把那个当成了人看,才会上这个当的,连带把你也坑了一下,这五百两银子,应该是我拿出来才是。”
  朝宗忙道:“怎么能要你出呢!”
  “是我急于求功,你还没点头,我先把钱给了,才促成了这件事。”
  “我不点头,你仍然可以把银子要回来,事情非办不可,自然是不能怪你,现在我们得把钱还出来,我身边有两百多两,你是否能帮我凑一点。”
  杨龙友叹了口气道:“老弟,实不相瞒,我的几个钱,全是内人手里抓着了,而阮大鍼跟我舅家走得很勤,若是说拿钱来代你还阮大胡子,恐怕她不会松手,二三十两,我还可以在别处挪一下,多了就没办法了。”
  想想又道:“你可以找到陈定生、吴次尾、黄太冲他们,大家凑一凑,说明内情,他们一定会帮忙的。”
  侯朝宗道:“我开了口,他们必然会帮忙,别说是五百两,五千两也凑得出,可是我不能去找他们。”
  “为什么,你跟他们私交极深。”
  朝宗一叹道:“最糟的是我躲了两天,原是为了怕麻烦,现在倒变成我拿了阮大胡子的钱,不敢见他们了,等到我被阮大鍼出卖了,才去找他们,这个人我丢不起,因此我不想去找他们。”
  “怎么会呢?他们深知你为人的。”
  朝宗道:“他们在留都防乱公揭里对阮大鍼攻击极力,我不以为然,我认为朝廷已经降旨论处,我们读书人就该尊重王法,不可以私下又论处谁,我说这话是站在道理上,并没有偏袒谁。”
  “是啊,我也因为这个才答应了阮大鍼,因为你是唯一替他辩解过的人,那知这个家伙竟来上这一手,真是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朝宗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倒不要他领情,而且在我私心之下,也不值其人,要我说好话是办不到的。”
  杨龙友道:“我也告诉过他了,他在一般人心目中实在太坏,一时难以改变的,要他慢慢地来,尽量多做些让大家看得起的事,改变一下别人的印象。”
  香君冷冷地道:“你就叫他借银子给侯相公。”
  杨龙友呼冤道:“那里的事,他找我那天,刚好是你要我帮忙写条子叫你出来,好去看朝宗,给他知道了,是他自己提议要促成你们一下,还叫我别对任何一个人说,我想这是一件好事,等过一阵子,大家对他的印象略略转变时,再说出来,也让人知道他并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坏。”
  香君冷笑道:“狗改不了吃屎,他那种料能做得出好事吗?杨老爷,你实在太老实了,才会信他的话。”
  龙友是又愧又怒,无可奈何地道:“我也不说什么了,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因此我只有用事实来证明了,我去找阮大胡子去。”
  香君道:“现在找他还有什么用,你没瞧郑姐的信吗?他已经把事情喧了出去。”
  龙友道:“喧出去也没关系,朝宗不是从他手上直接把钱接过来的,一切都还是我经手,我说没那回事,他怎么说都没用,只是……”
  他困难地咽了口液,朝宗知道了他的意思,连忙道:“钱当然要还给他,只是目前只得三百多两,一两天内,我一定凑齐了送上府去。”
  香君道:“这种事自然越快越好,那能拖过一两天,那时他恐怕已经吵得天下皆知了。”
  照阮大鍼的为人,这是很可能的事,可是一时之间要凑出一百多两银子,的确不容易,尤其是朝宗生具傲性,为这种事要他出去向人告帮求借,他实在开不了口,杨龙友一跺脚道:
  “我去想办法,必要时就算是我欠他的好了,总不能叫他捏住了小辫儿。”
  香君这时倒不再恨杨龙友了,她也相信龙友是受了利用,拉住了他道:“杨老爷,怎么能要你受累,你先坐一下,我去去就来。”
  她把杨龙友按在椅子上坐下,告罪离开下楼去,没多久,她就带个小丫头,送了茶跟早点上来,侍候着两个人喝茶用早点,像个能干的主妇一般。
  只是两个大男人却食不知味,都在想着,如何去凑足那一百多两银子,尤其是朝宗更为耽忧,因为他把钱都化光了,生活立刻就会发生问题,虽不至于饿饭,但是以自己此刻的地位,到处打秋风总不是滋味。
  就算是上左良玉军中去谋个出身吧,盘费总不能少,找人开口借,相信不会有问题,可是在秦淮河畔,大大地豪华了一下,就去找人借贷,这个脸实在拉不下来,难怪要使他发愁了。
  香君殷勤地挟了个小汤包,喂到他口边道:“相公,这蟹黄包是五凤居的老厨师亲手做的,他以前还在京里当过御厨呢!手艺很高,很难尝得到的。”
  朝宗虽然接过来吃了,却也没心情,自然不知道好在那里了,香君笑道:“相公,杨老爷,看你们两个人,愁面相对,像是天塌下来似的。”
  杨龙友一叹道:“香君,你不知道,我心里多着急,这是我自己多事,识人不明,却又连累了方域,我真恨死了自己,说起来,五百两银子并不算回事,再多的数目也难不倒我,但目前我是个退职之身,家里的钱又被那个母老虎抓住了,平常的用度,都是我替人画两笔字画,得些润笔,每次二十三十,说起来不算少,可也没存下来。”
  香君笑道:“您算了半天帐,最后还不是没钱吗?”
  龙友苦笑道:“倒也不是,我是说给点时间,我倒也能筹出来,以往我有急用,都是向贞娘先借了,慢慢再还的……对了,先问你娘借一下。”
  朝宗忙道:“不,这怎么可以,也不像话。”
  龙友想想也觉得不妥,因为朝宗的钱是化在香君身上,美其名为梳栊,说穿了就是缠头之资,那可是现给现付,没有欠帐的。
  香君一笑道:“若是要相公去借,那的确不太好,若是我去借,就没什么关系了。”
  朝宗道:“不行,也不能由你去借。”
  “为什么,这跟你没关系,是我向娘借的。”
  龙友道:“你娘肯吗?”
  “娘为什么不肯,你真以为她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龙友道:“这倒不是,不过她在银钱上比较顶真,我跟她借钱,她还得叫我写借据,打手印、觅中保人。”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手续,难倒你向别人借钱,就能不办这些手续了吗?”
  龙友一叹道:“我也不是说不该如此,可是叫方域写这张字据,他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朝宗的确不肯,因为他是金陵名士,世家公子,又是青年士子所尊祟的复社领袖,在一般人心目中,他的身份又比杨龙友这个削职县令要高。
  替香君梳拢,文士风流,卫道之士虽然颇不以为然,但一般人却不会太在乎,金陵六朝金粉地,人们的道德标准已可接受这件事。
  但是问婊子借钱,就是等而下之了,杨龙友跟贞娘多年的交情,犹自可说,朝宗却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这个脸来的。
  可是香君却嘻的一笑道:“又不是侯相公借,她打的什么收据,我们娘儿俩之间,还要收据吗?”
  说着掏出一叠银票,每张一百两,恰好是五百两,她把银票交给杨龙友道:“这还是你拿来的票子,原封不动地还给阮大胡子去,他该没处说嘴了。”
  龙友道:“你娘还没用掉?”
  “没有,我们这儿买东西,定酒席向来都是三节算帐的,钱是化了,但不必要立刻就付的。”
  “贞娘肯还给你,倒真不容易。”
  “哼!你以为娘是那种没情没义的人吗,她听了内情后,直口骂你糊涂呢!把钱立刻还我了。”
  龙友连忙道:“不怪我,我是受了利用。”
  “娘说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也做过几年的官,居然连好人坏人都分不出来,她此刻忙,等一下还要来拔光你的胡子呢!”
  杨龙友一缩脖子道:“这位姑奶奶我惹不起,她说拔是真拔的,我得赶紧溜。”
  他抹抹嘴唇站起来道:“阮大鍼今天在石巢园排他的燕子笺,准备要请南平王爷来看戏,我趁这时把钱还给他去,正好堵住他的嘴。”
  他急急地走了,侯朝宗也舒了口气道:“总算了了一桩心事,香君,没想到你娘肯帮这个大忙的。”
  香君幽幽一叹道:“娘不是个小气的人,可也不是个大方的人,为了我,她已经花费不少了,再要她拿五百两出来,不是要她的命吗?”
  “那她怎么肯把银票给你的。”
  “我去把事情一说,她虽是把杨龙友骂了一顿,却不主张还钱给大胡子,她说阮大胡子的钱既是自己拿出来的,乐得花了他的,算是他的一番孝敬,既不必领他的情,也不必替他说好话。”
  “那是什么话。”
  香君一叹道:“其实对付阮大胡子那个狗头,娘的办法还真不错,他的钱是刮自民脂民膏,榨他几个出来也是大快人心的事,这份孝心照领,该骂他时照骂。”
  “这就是无赖了,柳麻子那样的人可以做,我却不能做,因为我是世家子弟,我父亲虽不在朝,他的门生故旧都还在朝中身居要津,我不能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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