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广州篇-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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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闭眼剑尖回转竟然直劈自己左臂,周天赐一眼看见,几乎气得发疯,“你?!”根本想也不想地用手一把抓住南越王剑。好在鲍望春本来就是虚招,算准了周天赐舍不得他自残身体,但也没有想到他会用手来抓南越王剑,虽然已经收回了大部分的力气,但以南越王剑的锋利,周天赐一把抓下去还是划破手掌,鲜血涔涔落了下来。
鲍望春脸色惨白,不由自主地松开手,颤声喝道:“孙翌,还不走?”
周天赐猛地甩开南越王剑,看也不看满手的血,“滚!滚,滚!你们都给我滚!”血泪终于一起落下来,“统统给我滚出去!”
每一次,只要我开始期盼幸福,你就用最残忍的现实来把我毁灭,东卿,东卿,为什么你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考虑一次,哪怕一次就好?
你总觉得你是对的,你为的是大多数的人好,你的心里有大局!那么,我在哪里?我在你心里的哪里?
这样努力地追逐着你的我,在哪里?
040
一夕之间,洪门易主。
接下来三天,周天赐连片刻都没有闭过眼,一面安排下老爷子最隆重的葬礼,一面命令洪门弟子严密盯住广州各个系统的势力,封锁住所有消息渠道,一时间风声鹤唳,广州的黑白两道都动弹不得。
第四天上,老爷子的葬礼举行,大部分的广州百姓自动列队相送,哭声通城相闻。鲍望春却只能站在越秀山上看着远去的白色葬礼队伍,心中翻腾如绞。老爷子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在眼前,“小鲍鱼”这戏谑的称呼似乎还在耳边,人却已经不在了。而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周天赐连曾市长那里都送了葬礼的白帖,却偏偏就像忘了还有他这个人似的,连老爷子的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
他知道周天赐还在生气那天自己坚持要放走孙翌的事情,第二天晚上就独自又去了洪门一次,但这次洪门弟子却把他拦在门口,客客气气地婉拒了他再见老爷子一面的要求,周天赐见都不愿见他。
而周天赐封锁住了所有的消息通道,不要说孙翌的人马,就是军统这里也完全没有办法做事,余将军让他去海军中将陈策那里调军的事情都耽搁下来。可是鲍望春知道这段时间周天赐正在火头上,就怕他闯出什么无法收拾的祸,都不敢离开广州一步。
还有的麻烦就是日本大使馆已经正式向广州政府提出,要求把周天赐脚给他们处置,但却被鲍望春拦了下来。但因为广州的所有警备力量已经完全掌握在了他的手里,曾市长只好几乎每过一个小时就打一个电话过来给他洗脑,示意他不该因为周天赐一个人的缘故把整个广州的安危都搭进去。最后被他直接砸了电话了事。
长叹一声,如果到明天周天赐还不肯松手,他们只怕,只怕……唉,赐官,赐官,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非要逼得我们又一次敌对你才开心吗?
“将军!”
罗靖安走上报告,语气中有些愤怒,“刚刚收到的消息,周天赐派人把我们的人还有孙教官一系的人马都扣住了!”
鲍望春不由一愕,鹰眼猛地闭一闭狠狠地甩了甩头,站直身体向着远处的送葬队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老爷子,一路,走好。”
然后转身,“走!”
****
“周天赐!”鲍望春紧紧捏着电话,从周天赐送葬回来,这已经是第三通电话了,“放人!”声音几乎从他齿逢里挤出来,“你到底,要,怎么样?!”
上午收到周天赐扣了他的人以后,鲍望春连忙调集广州正常的警备力量作相应部署,但是就算他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洪门总堂,也不可能真的跟洪门弟子打起来。结果等到周天赐下午送葬回来,自己的人马已经被扣超过了六小时。
“还是那句话!”对面那人不疾不徐地说,“把孙翌交出来。”
“不可能!”鲍望春拍着桌子吼,“孙翌,不能,交给你!”
“那么大家都这样僵着好了。”周天赐回答,“我就不相信,我宰了那杂种,日本人就能打进广州来了。”
“周天赐!”鲍望春几乎绝倒,“孙翌,是,那方面,的人!现在,这局面,只有,一致,对外……”
“东卿,你认为跟我洗脑有用吗?”周天赐淡淡地问。
“那你,一定,要,跟我,做对吗?”
“公归公,私归私,别动不动就把我们的感情跟公事扯在一起。”周天赐软硬不吃,“何况,我算给你面子了!我足足给了孙翌三天时间,再多的工作也可以交代清楚了。他自己说的,开大烟档,杀我师傅是他们的个人的行为,那么早该交待好事情过来领死!哦,还有,别再派人过来窥探洪门,来一个我扣一个!”
鲍望春冷笑,“好大,口气!有本事,过来,扣住我,否则我……”
“好主意!”周天赐说,“我早就想找借口把你锁在家里了,你送上门来我怎么会放弃?”
“砰!”
坐在鲍望春办公室外面的罗靖安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拎起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再拿一部新的电话机过来。”
果然不到一分钟,“罗靖安!”
罗靖安站起来走进鲍望春的办公室,看看桌上堆得小山一样高的烟屁股还有砸得稀巴烂的一部电话机,不禁叹了口气。关键问题在于,将军还是太宠那个洪门的周大少了,这属于夫纲不振的事例典型啊!罗靖安心想,这也告诉了我们,娶妻当娶贤淑,千万不要娶个男人回家……嗯,自己好像在胡思乱想了。
鲍望春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孙翌呢?”
“啊,孙教官一早就离开了,离开以前他说单子上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将军随时可以去提货。”
好极了,周天赐那里一要人,他这里就玩失踪,全是一窝王八蛋!
“嚓!”鲍望春又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你,去给,余将军,打电话,请他,派人,过来,主持,广州,空防。”站起身,“我先去,码头,收货。”顿一顿,“孙翌,回来,叫他,别乱跑,唉!”
“好。”罗靖安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问,“但是我们的人还被洪门扣着怎么办?”
“怎么办?”鲍望春冷笑,“他,周先生,多有钱?!让他,管饭!”吃穷他最好。
……
谁知道等鲍望春从码头上回来,周天赐那里没有放人,余将军的电令却来了。他那里实在抽不出人担任广州的空防警备工作,反而要求把这批鲍望春本来打算用在广州的高射炮尽快地送去给海军陈策,因为海军那里也都快要弹尽粮绝。而如果海军驻守的虎门失守,广州沿海就再无屏障可言。
鲍望春看着电令只有长叹一声,其实他刚才去的不仅仅只是码头,还“顺便”去洪门打了个转,却发现一点办法都没有。
内忧外患,莫过于此。
041
陈宜昌老爷子的墓地位于白云山的后麓,洪门的历代当家都葬在这里。从洪熙官、洪文定以下,一代代匡扶正义,救助百姓,只是埋在这里的有多少人是得到善终的呢?
周天赐手里的香一炷一炷点燃,又一炷一炷插在坟前。或许有一天他自己也会躺在这里的某一块地下,然后是不是也会有人为他点着香哀叹着他的不值呢?
世事无常,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从前那单纯而看得清黑与白的世界了。这个世界多了火轮车、报话机、新闻纸……从地球的那一头来到这里也可以稳稳当当地坐上大轮船,人跟人的距离就像突然从遥不可闻变成了触手可及,于是,人心也跟着改变。
世间事物都有一个生存的周期,出生,成长,辉煌,衰败,死亡,没有一样可以得到永恒。周天赐却觉得自己就站在这个历史的路口,他上过洋学,知道科学,传统是他骨血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他所能看见的远远超越睡在这里地下的所有已逝者的总和。
所以当他跪在陈宜昌的墓前行最后一个礼的时候,他想的是——如果洪门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候都无法改变成为中国人自己打自己枪的命运,那么,它是不是还有必要存在?
洪门的宗旨是传承中华忠义血脉,但是,现在的中国,忠和义在哪里?日本人还没有打进来,人心却已经先坏了!
长叹一声站起来,周天赐猛地明白,这里或许是他以前仰之弥高的所在,但是却绝不会是他将来死亡以后要躺的地方,他有更远的路要走!
****
回到广州,拒了鲍望春的三个电话以后,周天赐一个人坐在洪门书房里以前陈老爷子常常坐着的这个位置上。
这里那里,那里这里,每一个影像都还在眼前,师傅爽朗的大笑,泰叔威严却不失慈祥的样子都在这里,只需一个抬头就可以看见,但偏偏时间却像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
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孙翌如入无人之境般地走了进来。
周天赐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好小子,你还敢孤身一人来我洪门?莫非是以为我洪门收拾不了你?”
孙翌却看着他,轻轻一笑,“周大少,你这样大动干戈地把我逼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废话吗?”
周天赐从桌上拿起一把匕首,闪电般扎在孙翌的身前半米处的桌子上,“既然如此,我敬你是条好汉,你就拿这把刀自决了吧。这把刀乃是我们洪门祖师爷用过的,你拿来自尽也不算辱没了你。”
孙翌看着那雪亮的匕首,眼神闪烁不定。
周天赐冷笑一声,“怎么,终究还是怕死吗?”
孙翌抬起头来看着他,“是!”他老实不客气地说,“我是怕死。正因为我怕死,所以我才不得不来洪门这里。”他苦笑起来,“因我本以为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我死,否则以你洪门在广州只手遮天的能力,你真要我死,我就算躲在东卿的背后都没有办法。但现在看来……”长长叹一口气,慢慢拔出那把匕首,“是我又错了!”
又叹一声,“周大少,杀害陈老爷子是我个人的错,盼你不要为难我们组织!”眼睛一闭就把那雪亮的匕首往心口上插去。
谁知道那匕首才碰到身体,刃尖却狠狠地弹了回去,孙翌握着匕首的手一个没有注意竟被划出了一道长长血痕,“靠!这……”
周天赐悠然地喝了一口茶,看着目瞪口呆的孙翌微微一笑,“我们扯平!”
“扯平……”孙翌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上次玩我一次,这次我耍你一回,我们扯平!”周天赐说。
“你,你拿你师傅的大仇来,来,来算这个?”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生意人,只要事情有所交待,我所想的就只有怎么把问题最大利益化。”扔过去一本账册,“这是你们组织这两年在广州的账——我知道你这次来是为你们根据地筹买急需的药品,但根据你们的账册,我大致推断了一下贵组织的全部营运状况,老实说不是很妙!但如果加上你们传说中的‘国际友人’的协助,你们应该还是拿得出大笔资金来的。”顿一顿,“现在,广州所有的药品都已经被我控制在了手里,啊,对了,似乎东卿答应过你要给你一批药品的,但是,”眨眨眼睛,“我可不知道有这件事。”
孙翌终于恍然大悟,“你要敲诈我!”
周天赐很认真地点头,“不错!”身体前倾,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你有两个选择。一、你拒绝我的敲诈,那么你跟泰叔毒杀我师傅的事情我就会公布出去,并且把你们开大烟档的事情通报给全国报馆,我保证贵党在近一年内都无法进一步展开工作;二、你非常高兴地接受我的敲诈,那么黑龙社毒杀我师傅的事情就是铁板钉钉,再没有翻案的余地。全国上下各党各派齐心协力一起抗日,形势一片大好!我也把我这里的药品给你一批让你运回去你们根据地救死扶伤。”
孙翌苦笑,“那么我能听一下你敲诈的数额吗?”
“美国那个军火商一共有三艘货轮的武器运来中国,你吃掉了两艘,我只要这两艘!”
“只要?!”孙翌瞪大眼睛跳起来,“你也太黑了,这不可能!”
周天赐摊摊手,“那就请吧。”
“周老板,我们在后方也不是每天吃闲饭的,我们也在抗日,我们没有武器,你难道要我们用柴刀去砍鬼子的冲锋枪?”
“广州沦陷了,你们一样再也没有武器,还是得用柴刀去砍鬼子的冲锋枪。”
“……”
“你可以考虑一下,但是时间不多,下周我要把所有的药品运去内地,那以前你最好给我答案。”周天赐举起茶杯,“请吧。”
孙翌不得不站了起来,走了两步,“你能够给我多少药品?”
成功了!周天赐心中一喜,脸上却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个嘛,我们可以再谈!”
042
因为这批高射炮数量较大,担心日本飞机白天巡逻的时候发现,鲍望春决定连夜把高射炮运往虎门海军中将陈策(注1)处。
谁知道目的地到了,陈将军却不在,堂堂的海军中将竟然上到了海战第一线去。而现在战事吃紧,陈将军呆在他的旗舰上,也已经很多天没有上岸了。
乍听见这消息,鲍望春都不知道该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