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帝师-第2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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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收刀,关云翼冷冷瞥向无华,而张布施则趁机从怀中掏出帻巾,飞快的按在无华头顶。
帻巾垂落,将无华那只竖目遮蔽,无华喘着粗气,双目中杀意褪去,多出一丝迷茫,少时恢复清明。
夜色渐渐恢复平静,月华如水,轻快流觞,四个人都没说话。
半晌,倒是无华率先有所表示,他挠了挠头,面露歉意,朝向关云翼咧嘴一笑。
这一笑将关云翼最后那一点杀意抹平,摇了摇头,关云翼重新将长刀挂回背上,轻瞥了眼张布施,淡淡说道:“难为你还活着。”
闻言,无华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看得张布施一脸苦愁,只能无奈摇头。
时至今日,这两个互相都看不顺眼的难兄难弟已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鏖战关南荒道的那几日里,无华屡屡强用天眼,早就出现过不祥的征兆,而今虽突破了天品,却在阴差阳错下无法闭合那只无比暴虐的竖眼。无华可不想成为见人便打的疯子,而张布施也不想见到无华变成全天下的敌人,两人试了许多方法,都效果甚微,只好用帻巾暂且遮住,撑过一日是一日。
今次来寻安伯尘,一是因为两人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闲得发慌。二来,也是惦记着安伯尘种种神奇之处,心怀侥幸的来找他来讨个主意。至于半途遇上关云翼和印辛,被搅合进南荒这场纷争,却是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的事。
“漠北的人虽解决了,可还有那些阴阳怪气的异人,也不知今晚这出好戏他们是否在看。”
见到气氛变得融合,印辛这个老好人也发话了:“时候不早,两位也早点歇息,这几日也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变数。”
无华和张布施自寻了个角落窝着去,另一边,印辛则走到关云翼身旁,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关云翼磨着刀,这是他每日临睡前都会做的事,十年如一日,早已成了习惯。
“小张将军刚刚的出手,关兄可曾记起什么没。”
“那个谣传吗……”
关云翼沉吟着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正在斗嘴的无华和张布施,半晌摇了摇头:“两个怪物。”
圣会还未开始,一场乱斗便早早的结束。
大匡虎狼先败后胜,四将联手让远道而来漠北苦修全军覆没,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各显神通,可落在某些人眼里,却又是别一番感受。
“驱虎吞狼吗,红袍你这手倒玩得不错。”
峡谷不远处的山丘上,骑着巨狼的童子抿嘴一笑,纯真的眸里掠过一抹异样,终究没有显露出来。
“不仅是驱虎吞狼,还让那虎元气大伤。大匡虎狼只剩四人,我等异人只消把握好分寸,那宝贝便是锅里的鸭子,怎么也飞不掉。”
红袍老人,又或者说是九辰君笑了笑道。
“和你相交百多年,第一次发现你红袍也有阴谋家的潜质,不错不错。”
莞尔一笑,西极老人仰起头,盯着红袍的双眼,只见红袍在他注视下依旧目光清澈,西极老人心中微微失望。
“不敢当,近墨者黑而已。”
九辰君得意的一笑,吞噬了红袍老人记忆的他演得可谓入木三分,把红袍老人的扮演得活灵活现,饶是身为红袍挚友的西极老人心中生疑,可也找不到破绽。
“罢了罢了,回去吧,那些个老小子估计也要大夸特夸你一番了。”笑了笑,西极老人揪起狼耳,向远处而去。
看向童子的背影,红袍眼中渐渐浮起一团阴霾,嘴角微扬。
“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
今夜看到匡将乱斗漠北修士这出戏码的除了九辰君外,还有别的人,就比如巫庙中监视着九辰君的安伯尘。
顺着九辰君的目光,安伯尘再次看到了关云翼惊天一刀,也看到了阔别许久的两位好友。
一抹红潮映上安伯尘的额头,这一场好杀看得他心潮澎湃,不知不觉间,无邪已落入手中,左右摆动,发出嗡嗡鸣啸。
“怎么,按捺不住了?”
走到安伯尘身边,司马槿轻轻握住安伯尘提枪的手,柔声道:“现在还远没到我们出场的时候。再说了,你之前的风头已经出得够多了,就让个几场给你那两个狐朋狗友。”
笑了笑,安伯尘强压下战意。
他心中的少年热血早在关南荒道上浇洒完大半,所剩的那一丁点,也只会在好友们到来时方才变得蠢蠢欲动。
然而,就算他有什么想法,修为一日没恢复,他便只能藏在幕后。
暗叹口气,安伯尘收起无邪,目光落向夺舍红袍的九辰君,脸上浮起浓浓的疑惑:“红拂,你说九辰君这一手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
第333章 漠北王
南荒短短数日里,安伯尘见识到了一个很奇特的男人,有着一手弹指布局术的九辰君,或许也能称作此前素未平生的“老熟人”。
连番入局破局,不知不觉间,安伯尘的心智谋略飞速提升,或许还不如将整个天下都把玩于股掌之中的九辰君,可对于九辰君的手段他隐隐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弹指布局术,不单单是时间上的延伸,且是横向的。九辰君每一次出手,每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意味深长,换而言之,他习惯了一石三鸟,甚至更多。
夺舍红袍老人,九辰君巧施妙计,便让匡将和漠北修士一个元气大伤一个彻底灭亡,表面看来他已达到了目的,尽善尽美,任何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可安伯尘总觉得他这么做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
丢出一颗石头便折损两方大敌,换作别人或许是一件引以为傲的事,可对于九辰君来说,只能算是尔尔。
“小安子你想多了,九辰君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凡人,他夺舍红袍老人乃是逼不得已的事,他所布的棋局已被我们打乱,如今能做到的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罢了。”
司马槿权衡着道,隐隐间她也觉得安伯尘说的有道理,可她和安伯尘如今正处上风,形势一片大好,她可不想因为九辰君这一次出手而打乱了两人的节奏,再生波澜。
眼见安伯尘仍在沉思,司马槿黛眉轻蹙,摇了摇安伯尘的胳膊:“别想了,你若不放心大可继续盯着他,敌明我暗,这巫庙看样子也不会再有人来,我们只消当好黄雀便可。”
“也是。”安伯尘笑了笑,点头道。
月光从穹顶洒下,被水银槽夺取光芒,反射向四面八方,巫庙也变得晶莹剔透,银辉点点,平添几分两人此前从未注意过的华美。
直到今夜,紧锣密鼓的南荒之行似乎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大局在握,一切按部就班,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心情也变得舒缓起来。
目光不经意间相触,两人都是一怔,离得这么近,已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安伯尘忽觉口干舌燥,从未有过的悸动生出,他的目光也变得迷乱起来。
“别胡思乱想了,这几日可松懈不得。我去睡一会。”
轻咳一声,司马槿躲开安伯尘的目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般向庙厅东侧走去。
余光中,就见安伯尘仍呆呆傻傻的站着,司马槿绷着脸忍着笑,然而下一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温柔乡里英雄冢,小安子是不是英雄暂且不论,可他和自己在一起时,似乎总没好事。反倒和自己分开后,他屡有惊人之举,琉京破局除二妖,远遁千里百战百败却不死,一人一枪血洗荒道,修为也从原先的炎火一举突破到天品。如今两人重新在一起,小安子却失了修为,又身陷南荒……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司马槿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什么注定不注定,可当这些事无比巧合的发生在安伯尘身上时,司马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年烟花佳节,老祖宗对她说的话。
直到三年前,司马槿也未曾在乎过那些话,现如今却免不了会想起,每每总令她心烦意乱。
好在她也不是那种矫情到无事葬花的女子。
长舒口气,司马槿又看了眼盘膝坐下的安伯尘,淡淡一笑,收回目光。
……
第二天过得很平静,南帝和巫庙一方各退一步后早已相安无事,李小官知道宿命难违后也不再闹腾,扮起神棍来骗吃骗喝,只不过偶尔会想一想那位不知身在何方的朵朵公主,忆龙公主像个没头苍蝇般围着东山一带乱转,张布施和无华继续斗嘴,关云翼、印辛在一旁养精蓄锐,而九辰君和异人们也偃旗息鼓,似乎都想安安稳稳的过完最后两天。
然而,正像安伯尘所预想的那样,九辰君终究没让他失望,一石至少三鸟,那第三只鸟也已落定,不在南荒,而是在遥远的北方。
北方有大漠,瀚海之中多英雄儿女事,当然,这只是戏文说书里的段子。
真正的漠北有的只是炎炎烈日,滚烫的风沙,渴死于瀚海中旅人驼马现如今都已变成皑皑白骨,或许他们身上也都有着离奇的故事,可和什么英雄儿女的风流段子丝毫沾不上边。
大匡有五方行省,岭南、东原、中都、落云以及漠北,每一方行省的总督都可称得上无冕之王,名分虽不如各家诸侯,手中权力却差不到哪去。而在行省里做官也要比在上京又或诸侯国里舒服许多,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没有那些浪荡形骸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王子王孙,许多年轻官员最巴望的便是迁到行省里充个一官半职。可在五方行省中,唯有一个例外,官员们宁愿夹着尾巴在诸侯国里混日子,也不愿意去那,那个每年都会逼疯一大批官员的漠北行省。
与其说它是一个行省,倒不如说是长长一圈的关隘。
设立漠北行省的初衷便是为了防范北方异族,行省存在的根本目的是供养边军,为了能让漠北行省自给自足,大匡每年都会迁徙去许多户人家。漠北苦热之地,又有谁心甘情愿去那?到后来衍变成去漠北的都是流放的重犯,就如昔年严夫子恩公一家,被迁徙去漠北的只有一半能活下来,虽能活下来,却无法再回中原,只好年复一年的扎根在漠北,娶妻生子,渐渐的,漠北行省倒也像模像样起来。
生活在如此环境下的漠北人自然个个彪悍,令官员们头疼的还不仅仅是漠北居民,也非那些异族,而是假借异族名义的漠北乱匪。这些都是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者,若是大股军队千人以上,漠北行省还能派军围剿,倘若少于千人,骑着飞驼趁着风沙,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漠北军队往往连半个影子也捞不着。
好在沙漠里不单有匪类,还有苦修士。
漠北苦修分两种,一种是匡民出身,另一种是异族出身,更多的则是匡人和异族人的混血。
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是乱匪的克星,也亏得有他们出手,漠北行省才能苟延残喘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充当着帝国北端的门户。
狂风席卷大漠,翻起一捧暗红色的沙砾,须臾间化作百多只大手,袭向四散奔逃的乱匪。
眼里填满恐惧,乱匪们凄厉的吼叫,拼命奔跑,这只是本能的动作,在他们心中早已充斥满绝望。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会突然出现在老巢前,他似乎是专门来杀人的,无缘无故,见人便杀,冷硬的面庞上除了冷漠再无其它。
血花四溅,又染红了一大片沙砾,几乎同一时间,最后百多个匪徒从驼背上摔下,“扑通”一声后再无半丝声响。
流风从中年男子的呼吸间散落,吹动沙砾窸窣作响,一点一滴又仿佛时间在流逝。
中年人安静的站在绿洲边缘,他仰头望向天空,整个人仿佛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在他身后是狼藉不堪的乱匪巢穴,横躺着五百余具残缺不全的尸身。这已是他一个早上所剿灭的第七处匪窝,对于大漠匪徒的藏身之所,他从来就知道,却从未找过麻烦。对他而言,匪徒的存在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既能伤及漠北行省的元气,令大匡官员不得不对漠北苦修礼敬有加,又能磨砺年轻修士,一举两得,就如粮仓中的硕鼠,贼而有用,何必要赶尽杀绝?
可就在昨夜,洞窟中十八盏油灯同时熄灭,其中还包括座前最近曾经最明亮的那一盏。
在一众门徒惶恐不安的目光中,他一动不动的坐了一宿,一宿过后,他的头发白了大半。
三百门徒含泪匍拜,看到的却是一地触目惊心的血渍。
咳着血,他看了眼泛白的天际,起身,三年来第一次走出洞窟,临行前他回头看去,就见中央主座上的那盏油灯忽忽摇晃起来,却是被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恶风吹过。
一瞥之后,他再没有留恋,踏着晨光,接连挑落七处匪窝,发泄着他心中的悲伤和怒火。
壮年丧子,即便他的道心曾经坚硬如漠峰上的巉石,如今也已变得不堪一击。
走了一路,杀了一路匪徒,闻讯赶来的漠北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