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上的文明:宋辽夏金的另类史-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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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3年)五月,辽景宗又亲征,率大军南侵。此次辽军又在满城遇败,守太尉希达里也在战中乱箭被射死,多亏耶律斜轸率部兵左突右驰,才避免了辽军更大的损失。未得便宜又丧师,辽景宗郁郁回军。同年秋,辽景宗在六州游猎途中忽得崩疾,不治而亡,年三十五。
闻知景宗皇帝崩逝,时任辽朝南院枢密使的韩德让“不俟召,率其亲属赴行帐”,萧皇后见到韩德让,心中顿安。很快,耶律斜轸也奔召,二人帮助萧皇后易置大臣,拥立辽景宗长子梁王耶律降绪继位,是为辽圣宗。耶律降绪当时才十二岁,凡事皆由萧太后(儿子称帝,萧皇后自然升一级成为太后)与韩德让、耶律斜轸做主。
萧太后初秉国权,也七上八下心不宁,向大臣泣言:“母寡子弱,族属雄壮(指契丹皇族势力),辽防未靖(宋军威胁),我可怎么办呢!”韩德让、耶律斜轸忙跪前表忠心,“信任臣等,何虑之有!”于是,萧太后命韩德让统掌御府禁卫军,“总宿卫事”。韩德让不仅掌领皇家宿卫大事,很快就和萧太后睡在一起,成为名符其时的“宿卫”。据野史记载,萧太后小时曾为萧家允诺长成后许配给韩德让,可能属小说家言。但是,辽景宗死后,韩德让与萧太后出双入对,这倒是铁一般的事实。不过,在《辽史》中如果按目录查索“韩德让”三个字,根本找不着,此人载于《列传第十二》,名字是耶律隆运,比大名鼎鼎的耶律休哥还排前一位,“耶律隆运”是萧太后后来赐他的名字,改为国姓,入为皇族,并“隶横帐季父房后”,位于诸亲王之上。当然,韩德让对于辽朝“功德盛大”,非一般只凭胯中物取悦女主的男宠。
辽朝小皇帝继位后,在萧太后操纵下,改元统和,并把国号由“大辽”更为“大契丹”,此举可能是想更好地加强对北方各游牧民族的统治。虽然幼主在位,太后主政,辽朝的政事非常平稳,忠于萧太后的韩德让与耶律斜轸分掌南、北枢密院。萧太后为了“独占”韩德让,竟派人把老小伙子的妻子勒死,由此二人可以天天卿卿我我天地一家春。这位“杰出女政治家”的魅力,由此可以窥见一斑。“妇唱夫随”,二个人起居一处,周遭有数百专门伺侯他们两个人的宫廷妇仆,大小国事,皆是两人说了算。
萧太后对韩德让这个汉人没有任何嫌猜,韩德让对于契丹政权也一直效忠至死。虽为汉人,韩德让倒很是条真正意义上的“汉子”,诸如:对于一位名叫耶律虎古的契丹皇族权贵,因此人先前曾得罪过自己的父亲韩匡嗣,又在朝中与自己顶嘴,韩德让从卫士手中夺过大铁骨朵,迎头把这位宗室贵族砸得脑浆迸飞。群臣战栗,太后怡然。萧太后当然心向老叉杆,其实她心中实恨背后惦记她们母子的耶律皇族;一次,韩德让打马球,有个契丹将领纵马冲撞。看见老相好大头朝下摔于尘土之中,萧太后心疼得不行,立命从人把那个冒失的契丹倒霉蛋拉出砍头。韩德让骂骂咧咧,估计也是愤恨这个契丹人差点让自己摔坏了“功能”。与这位辽朝的韩爷相比,一代不如一代,满清的汉人就差了好大一截。曾国藩削平长毛,对清朝有再造之功,不仅未获王封,他自己还吓得不行,自动上奏要求削兵,看见满清贵族也点头哈腰,十足的没有血性。
当然,好事不出门,萧太后与韩德让这些“秘事”,外人也有耳闻。宋朝的雄州知州贺令图、其父岳州刺史贺怀浦父子相继上表宋太宗,“契丹主年幼,国事决于其母,韩德让宠幸用事,国人(契丹人)疾(嫉恨)之,请乘其衅以取幽蓟。”奏章屡上,惹得宋太宗又动了北伐之心。其实,契丹风俗与汉族不同,国母的“私生活”一点不影响朝政,而且萧太后虽淫但不毒,驾驭臣下有方,对自己的儿子圣宗皇帝又慈孝有加,辽朝实力仍旧是处于“蒸蒸日上”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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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熙北伐”再无功(3)
内政方面,宋太宗逼死了倒子赵德昭,害死了另一个侄子赵德芳,其已被贬逐至房陵的弟弟赵廷美也忧郁而卒,在统治内部可以说是清除了各种心腹之患,文治方面又编成《太平御览》(原名《太平总类》),就差赫赫武功来洗刷昔日高梁河之耻了。
伐辽之前,宋太祖还遣使去渤海和高丽,约两地头领共同夹击辽国,但均无结果。高丽不必讲,辽太宗耶律德光时,就被打得向辽朝割地求和,一直贡赋不断。渤海国于公元698年建国,全盛时有五京、十六府,号称“海东盛国”,但于公元926年被耶律阿保机消灭,并以其地封其长子耶律倍,建东丹国,为辽朝附庸。由于多受辽朝贵族猜防,渤海人多次起兵造反,均被镇压。但是除东丹王耶律倍之妃是渤海大氏家族以外,辽景宗、辽圣宗都曾取大氏为妃,可以猜想,当时的渤海残余势力不会死心塌地和宋朝联合。所以,虽有“三人渤海当一虎”的勇猛,虽然他们对辽朝怀有破国杀主之恨,要他们和远隔迢迢的宋朝联合,实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且,当时辽朝还不是天祚帝时的辽朝,正处于强盛之期。
于是,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春天,宋太宗又一次亲征北伐,命曹彬为幽州道行营前军骑水陆都部署,向雄州、霸州方面推进;命米信为西北道都部署,率军出雄州(今河北雄县);以田重进为定州路都部署,出飞狐(今河北涞源)。同时,宋太宗又以潘美、杨业为正副统师,率领云、英、朔诸州宋军出雁门伐辽。辽朝方面,萧太后、韩德让等人并不慌怯,马上下令让南京留守耶律休哥率军迎曹彬,以耶律轸为都统,率兵迎击潘美、杨业的宋军。萧太后带同自己的儿子辽圣宗,亲征而行,驻跸于驼罗口(今北京南口)。
历史惊人的相似,雍熙北伐一开始,宋军诸路皆捷:曹彬一路攻克固安南城,田重进于飞狐北破辽兵,潘美在西陉痛击辽军,克辽朝寰州。不久,曹彬又克涿州,潘美克朔州,下应州,破云州。米信方面,宋军又于新城大败辽军。
由于先前吃过数次败仗,宋太宗在诸将出发前,嘱诫他们“持重缓行,毋贪小利以要敌。”不久,宋军诸路捷报继至,宋太宗不喜反忧,深恐契丹军会乘间断阻宋军补给线。忧虑成真。曹彬十万大军在涿州呆了仅仅十几天,就吃尽了军粮,“乃退师雄州以援供馈。”宋太宗闻报,大骇:“岂有敌军在前不顾而退军待军粮的道理!”他忙遣使制止曹彬,并告诫曹彬不要再向前进军,率军沿白沟河与米信宋军会兵,“按兵蓄锐以张西师之势。”宋太宗本意很好,想等潘美等人尽得山后土地之后,田重进再东下与曹彬、米信会合,全师制敌,与契丹大军决战。
但是,曹彬统下诸将听说潘美、田重进等部连战连捷,深耻己军无功,“谋画蜂起,更相矛盾”。老将曹彬一进也没了主心骨,便顺从诸将之意,“乃裹五日粮,再往攻涿州。”
当时,辽朝萧太后、韩德让、辽圣宗等人在涿州东五十里的地方扎下御营,听闻宋军来击,便遣耶律休哥轻兵疾行,阻击宋军。宋军边急行军边迎战,路上足足用了四天时间,才得以进达至涿州。“时方炎暑,军士疾乏,所赉粮不继。”无法,宋军得城不能坚守,又弃之而去。
曹彬先遣人率涿州百姓退走,他自己率大军殿后。由于人多兵疲,缺粮少水,宋军战斗力极度下降,连个象样的殿后军阵都组织不起来。耶律休哥率辽朝生力骑兵一路尾随,边杀边追,边追边杀,一直追到歧沟关,辽军发动总进攻,宋军大败。曹彬收拾残兵,连夜抢渡拒马河,于易山南岸扎营,准备休整一下喘口气。幸亏宋将李继宣死战,使得小股宋军逃得活命。但是,数万宋军,或被杀,或掉入河中溺死,或被俘,损失巨大,“为辽师冲击死者数万人,沙河为之不流,弃戈甲若丘陵”。
辽军战后打扫战场,耶律休哥“收宋(军)尸以为京观”。辽朝上下大喜,进封耶律休哥为宋国王。
宋太宗闻军败,愤恨不已,深责众将,认为这些人“不遵成算,各骋所见,领十万甲士出塞逼斗”,最终“往复劳弊,为敌所乘”。所以,曹彬、米信等人回朝后,皆被贬官。
由于东路主力大败,宋太宗合围幽州的战略意图再难实现。辽朝方面开始反扑,耶律斜轸统十万大军赶至安定西,与宋朝雄州知州贺令图相遇,双方大战,宋军又败,被杀一万多人。辽军乘胜攻陷蔚州、寰州等地。深知西路军已经无望,宋太宗下诏指示潘美,让他与杨业一起引兵护送云、朔、寰、应四州百姓内迁。
得知辽军已攻陷寰州,杨业建议应避辽军锋锐,分兵应州以诱辽军主力,然后以千名强弩手扼守石竭谷口(今山西朔州附近),以保全数州军民安全。
潘美沉吟,但时为监军的蔚州刺史王侁大表异议,讥讽杨业:“领数万精兵,而怯懦如此!”他认为宋军应急趁雁门北川,“鼓行而往马邑。”潘美不表态,宋将刘文裕等人却附和。杨业百战边将,深悉敌情,力争道:“这样做绝对不行,一定会打败仗!”
王侁冷笑:“您一直号称‘杨无敌’,现在敌军在前,却逗留不进,莫非杨公有什么异志?”
杨业性直气刚,闻言嗔目大怒:“我杨业非畏死之人,只是现在非进攻时机,白白杀伤士卒,肯定不见成功。既然诸君怕我不死,我先带兵杀敌表个态!”于是,杨业率兵从大石路直趋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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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熙北伐”再无功(4)
临行,杨业向主师潘美泣诉:“此行肯定不利。我杨业本太原降将,主上施恩不杀,待以上将,我一直想立大功报恩。现诸君责我避敌怯懦,我杨业一定战死沙场以自明!”杨业伸手,指着陈家谷口(今山西宁武)说:“希望诸君能在谷口两边埋伏下强弩手,等我率兵转战至此,诸位以强弩射敌,突出夹击敌人,否则的话,我所率兵士肯定会被杀尽。”潘美觉得杨业很有道理,立即指挥诸将在谷口设伏。
耶律斜轸接到情报,得知杨业率宋军前来搏战,忙派副将在路边埋伏精兵,他本人拥众近前,假装要与杨业接战。两军甫交,耶律斜轸即假装不支,掉转马头就跑。此时,一心想杀敌求死的杨业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明知辽军是圈套,硬着头皮往上冲。果然,辽军伏兵四起,宋军被围截在当地陷于苦战,耶律斜轸掉转马头,麾兵又杀个回马枪。宋军大败,退至狼牙村。
陈家谷口方面,宋将王侁干等了几个时辰也得不到杨业的军讯,派人登高远望,看不见任何辽军足迹,他认定辽兵败走,“欲争其功,即引兵离谷口”。潘美见王侁军没打招呼就走,无奈之余,也领军沿灰河往西南行进。不久,听闻杨业军败,潘美为保存实力,马上挥兵后撤。至此,陈家谷口已无宋军一兵一卒把守,更甭提什么弩手埋伏了。
杨业一路力战,自中午杀到傍晚,最终撤退到陈家谷口。看见谷口两边根本没有人影,杨业“拊膺大恸。”当时,他见手下还剩士卒百余人,便说:“汝等各有父母妻子,不要与我一起俱死!”但军士们皆为杨业忠义所激,无一人逃走,誓与俱死。杨业儿子杨延玉与岳州刺史王贵俱战斗而死。王贵七十三岁老将,为辽兵重围,援弓射杀数十人,矢尽,张空拳犹击杀数名辽国壮汉,最终被乱枪捅死。很快,杨业坐骑因连中枪刀,不支继续奔跑,老英雄再不能往来驰突数敌,便往密林中匿避,准备乘乱逃出,再伺机杀敌。不料,紧追不舍的辽将远远望见杨业袍影,张弓一箭,射中杨业。辽兵涌上,生擒了这位英雄。
杨业长叹:“皇上对我恩遇如山,本想捍贼立功,反为奸臣所嫉,逼令赴死,致使王师败绩,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于是,被俘之后,杨业绝食三日,不屈而死。
杨业对得起宋太宗,宋太宗其实也对得起杨业。平灭北汉后,宋太祖收到不少讲杨业要反叛的“情报”,皆密封后派人转送杨业,以示不疑之心,把杨业感动得一塌糊涂。如此,不死也难。至于潘美,与杨业多年正副关系,似乎没有特别的过节和隔阂,雁门之战二人还配合得当,共立大功。如果说有“坏人”,王侁倒真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