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础-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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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夜枭”号的打捞是在完全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文物归属权的不必要纷争和新闻媒体的骚扰。吕泰电严格恪守这一原则,从未把打捞工作的进展情况告诉李觊铁,自己掌管的作业记录也都仔细锁在客房的抽屉里,本意上讲,吕泰是想让李觊铁来泉州散散心,并未打算让他介入打捞工作,他甚至没有告诉李觊铁他们正在打捞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夜枭”号,只说是一条清代商船。李觊铁似乎也明白,从不主动过问吕泰的工作。吕泰劳碌一天之后常常邀上他和贺兰一同去附近的小酒吧喝上一杯,贺兰此时倒一点都不犹豫,仿佛换了个人,似乎李觊铁已经不那么令她反感了,这倒让吕泰舒服了些。
水下考古工作终于迎来了尾声。“夜枭”号上的货物基本都已打捞出水,明天将举行船身整体出水仪式,这条船在修复后将由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收藏,作为帝国主义侵华的又一铮铮铁证。吕泰安排好明天的工作程序,回到客房时已是华灯初上,电子保温炉里热着贺兰为他准备的晚餐,贺兰此刻已经回卧室了。吕泰美美地享用完晚餐,就开始伏案起草考古打捞工作简报,两页稿纸刚刚布满字迹的时候,一阵困意袭来。吕泰接连打了几个呵欠,照例锁好材料,回自己的卧房去了。
五、真相昭彰
午夜十二时。客厅里有间卧房的门开了,一个黑影闪了出来,蹑足潜踪来到吕泰的写字台前,将一根极细的金属丝伸进锁孔轻轻一拨,锁开了,黑影迅速地拉开抽屉拿出考古资料和照片摊在案上,眼睛扫描仪似的在上面掠过。随后又麻利地把资料复原,放回抽屉,接着慢慢打开套房的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吕泰半卧在床上,借着柔和的台灯正在端详一叠照片,那是他和贺兰不久前在国子监拍的。吕泰一张张地欣赏着贺兰和自己在一起时的神态,回忆当时那种欣慰和愉悦,不禁微笑起来。他又抽出下一张照片,这是他们在一方恩师碑前照的,恩师碑即过去被授予翰林编修或修撰的新科进士拜师时所立,往往是充盈着赞美颂扬之辞,眼前这张照片上的背景非常清晰,碑文俊秀可辨,上面大大镌刻着一群翰林学子的恩师名讳——刘赢洲,吕泰隐隐觉察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略一思索便猛地记起那是李觊铁曾经说过的送他金铤的“先生”的名字!吕泰连忙细看碑文,原来刘赢洲当时任国子监祭酒,历时仅仅一年,因此后世并不熟悉。再看众翰林署名,第三个就是吕泰熟悉的“李觊铁”!碑文上说李觊铁于清乾隆五十年中恩科二甲第一名,赐进士出身,授翰林院修撰。落款是大清乾隆五十一年,这是两百多年前的石碑,吕泰决不相信这两个名字的出现是巧合,他预感到问题复杂了。
凌晨三点,打捞作业水域留守船只上的工作人员大都已经进入梦乡,仅有的几名值班员也只是让扫过海面的探照灯代替自己的眼睛,他们则不住地打瞌睡。谁也没有留意远处一只形状奇异的小艇正急速滑过水面,发动机的消音装置使它如幽灵般逃过了值班员本已迟钝的听觉。在标识着“夜枭”号准确沉没点的浮标前,小艇轻盈地停了下来,随即如同潜艇一般迅速向下沉入海面以下,在约二十米的深度上,一个佩戴潜水装具的人游离小艇,敏捷地向下游去,他手提的强光电筒将海水照得通亮,水中无数色彩斑斓的游鱼仿佛有不祥的预感,惊恐地四散逃开。那人很快到了海底,向四周看了一下,发现了左前方那硕大的沉船残躯,他双脚用力一蹬礁石,快速游向沉船。海生植物已完全包裹了船体,它们想把它变成大海的一部分,但这船却注定不肯就范,船首仍然倔强地冲出海藻的重围,把那代表着它曾经的荣誉的青铜雄鹰标志展示给所有探视的人。船内的货物全没了踪影,船成了一具空壳,躲在那里小心地偷窥来人。那人并不指望在海底淤泥里的瓷器碎片中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一两件完整的。他径直游向船身断裂的地方,抬头看看货舱甲板上的圆洞,又看看折断的龙骨,然后从腰带上取下一只小小的仪器,在圆洞和龙骨的连线下方贴近海底缓缓地移动。五分钟过去了,八分钟过去了,直到十三分钟时,仪器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蜂鸣声,那人连忙跪在沙地上,用手用力向下挖去,所幸这里是礁石海底,沉没的物体不会陷得很深,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足足挖了四尺才有了结果。挖出的坑里, 一只白亮浑圆的金属圆台出现了,十个半球形的旋钮环列在它的侧面。那人急忙伸手取出一只罗盘,平放在圆台上面,磁针摆动了几下指向南方,同时也正对着一只旋钮。那人兴奋异常,用手握住那只旋钮顺时针旋转了两周,然后双手抓牢圆台,稍一用力便轻而易举地将圆台提了起来,接着他又回到小艇,小艇在水下飞快地驶向远方。
海边,大风骤起,浊浪排空,在离岸1OO米的地方小艇浮出了水面,那人抱着圆台从海水里步向岸边。这时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一辆越野吉普猛地冲到岸边,车门砰的一声打开,吕泰神情严肃地跳下车来,针一样的目光刺向那还戴着潜水面罩的人。那人并不紧张,伸手除去面罩,竟然是李觊铁,吕泰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暗吃一惊。
“李觊铁,你为什么偷看我的资料,又非法进入作业区域?你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国子监的恩师碑上?”这时吕泰看到了李觊铁手中的圆台,立即惊愕地追问,“这是——神础!你从哪儿得到的?”
李觊铁冷笑一声:“告诉你也无妨了。我对你说的话绝大部分是千真万确的,只是我并非梵韦人特勤,而是智能机器战士。我的眼睛没有红光,是么?因为我是最新型的,用微米波探测技术代替了红外夜视眼。至于我的血液和皮肤,只不过是罩在机器身体表面的一种生物活性伪装罢了。我可不是刚刚驾临,在四百年前梵韦人丢失了黄金之后,我就来到地球开始找寻,这四百年间,我的身份几经改变,我开过钱庄,当过小吏,贩过私盐,也做过进士,当乡村教师是最近二十年的事,一切伪装都是为了使自己与常人无异,这就是你会在国子监进士碑上看到我名字的原因。
你没注意我的名字吗,李觊铁,铁即失金,觊铁即是觊觎失踪的黄金。我一直在多方寻找你所说的神础,但一直没有下落。后来我在你的博物馆里看到了那方奇特的石础——神础的影子,我感到你可以帮助我实现目的,你果真没有辜负我的厚望。今晚我在你的抽屉里看到‘夜枭’号残骸的照片,我肯定那不是触礁的结果。坚实的木甲板上的圆形孔洞正对着龙骨,一定是某种极沉重的东西穿透了甲板,并向下砸断了龙骨,这才是沉船的真正原因,根据计算圆洞的尺寸和穿透的力量,我断定那是神础的功劳。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那神础并非什么导航仪,它就是两千吨黄金的储藏容器,”李觊铁一副揶揄的表情,“听来难以理解,是吗?这容器实际上是一个空间塌缩器,虽然它的外观很小,但空间塌缩技术可以使它拥有l00立方米的内部容积,再多的黄金也装得下。此外,容器上的磁场反重力装置会把黄金和容器的重量降低至只有一斤多,单手就能轻易移动。当容器被静止放置时,自动机构会使十个旋钮中随机一只指向南方,那只旋钮此时就是启动或关闭反重力装置的开关。当年神础被藏于明大理寺内司库,直至一年后清军入关,攻克北京,神础也随着内司库的被劫落入满州贵族手里。时隔三百年,1900年侵华的八国联军又把它从不知哪个王公贵胄的府邸搜掠出来,并当作战利品装上了‘夜枭’号,可谁想到途中也许是哪位好奇的水手幸运而又不幸地旋动了开关,关闭了反重力装置,两千吨的重量一下压穿了甲板,并落下去砸断了龙骨,从此‘夜枭’号折戟沉沙。可叹梵韦人特勤,苦觅多时还是被我捷足先登。还记得图书馆的追击事件吗?那只是一幕戏,用来博取你的信任的戏。我还得感谢你,是你一步步引导我迈向成功,胜利者会缅怀你的,但遗憾的是我现在必须和你说再见了。”
吕泰的脸色铁青,他想不到自己当了彻头彻尾的玩偶。此刻李觊铁抽出背后的猎鲨枪,说:“我不会使用梵韦星的武器,因为我希望警察把这当成是一般的谋杀案。明天我就要凯旋而归了,再见。”
突然,在李觊铁身后闪起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宛如在海风中怒放的礼花,绚丽而灿烂。在那只小艇升起一团浓烟的同时,李觊铁的身体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沙滩上,一动不动了。吕泰惊恐地抬眼向李觊铁身后看去,岩石后面闪出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手持形状奇特的武器。那是贺兰!今天她戴了一副黑色的眼镜。
贺兰用脚踢开李觊铁手里的猎鲨枪,又把神础拿到自己手里,才回身面对吕泰。吕泰警觉地后退两步:“你究竟是谁?不要告诉我你也在欺骗我。”
“吕先生,我的真实身份是梵韦人特勤509,早在三百多年前即清顺治元年就来到地球负责寻访当年失落的黄金。其实当时飞船上争夺的结果是双方都没有得到储藏容器,它从飞船上掉落到太平湖里,现在我知道是那位渔人网起了它,还为此引出命案,这就是所谓的‘神础’奇案,也是事情真正的真相。自从李觊铁出现起我就怀疑他是智能机器人,但当时我告诉你也不会相信。其实我和他一样,都是在利用你,我是希望借助你的学识找到黄金。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会把李觊铁带回梵韦,通过法律解决,我希望你忘了我,永远的忘记。”说着贺兰向空中挥了挥手,空中立即出现了一只椭圆形飞行器的巨大轮廓,原来它是以墨蓝的颜色隐没在夜幕中的,现在恢复了金属的银灰色。它往下方投下一道橙黄的光柱,李觊铁被光柱提升起来,吸入飞船内部,贺兰也迈步走向光柱。
“等一下。”吕泰突然想起了什么,贺兰也停住了脚步,转回身体。“你会忘记我么,请别骗我。”“不会。”“那我也不会的,永远不会。你难道不能留下来吗,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不要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是决不可能留下来的,因为我的生命即将终止。”贺兰黯然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你不是已经胜利完成任务了吗?”
贺兰沉思片刻,轻轻摘下墨镜,只见她的眸子依然像幽谷深潭那样清澈,只是正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吕泰大吃一惊,几乎站立不稳:“怎么,你难道也……”
“是的,我也是智能机器人。
梵韦人被自己制造的智能机器人视为敌人,但仅仅依靠梵韦人本身的力量根本无法和智能机器人抗衡,梵韦人于是又开始制造智能机器人作为士兵,从事各种最危险的工作,不过这一次他们再不会让机器人有任何控制他们的可能,每一个机器人在生产时就在芯片中加载了其特定使命,使命一旦完成机器人体内的自毁系统就会自动启爆。梵韦人已经不再相信任何具有人工智能的东西了,虽然他们还要借助我们的力量。再过一会儿,当我把贮藏器运到飞船上之后,我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那么你别把贮藏器运到飞船,我们把它随便藏在哪儿,然后逃走吧!”吕泰急切地说。“我的程序不允许我那么做,我必须完成使命。况且你以为我们做得到吗?”贺兰神态安详,走到光柱中心,双手高高举起贮藏器,只见那白亮的容器也缓缓被光柱提升起来,吸进了飞船。贺兰这才转过身,面对着无言的吕泰。“好了,吕先生,现在请您向后退,向后,再向后。”吕泰的心里仿佛被一团棉絮紧紧塞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木讷地向后退去,似乎听贺兰的话就是最大的安慰。终于,两人己相距一百米了,贺兰这才向吕泰扬起了手:“别难过,让我们好好道一声再见。”说完还轻轻挥了挥,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吕泰也举起了手,他的两颊骤然泛起了红晕,但那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前方爆炸的火光的辉映。
六、尾声
吕泰端坐在电脑前,正兴味十足地欣赏网上“梨园驿站”中的梅派传人的《战金兵》选段,不想广告又鬼使神差地插了进来,这次智能电脑是要求吕泰购置最新型的高速量子微处理器,吕泰已经回答了“不”,可电脑又一次施展开说服的本领,和吕泰打起了拉锯战。吕泰实在不耐烦了,双手离开鼠标,端起旁边的茶杯想要续一杯茶,借机暂避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