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有天--一代棋圣吴清源自传-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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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亲戚浅野生的别墅,便决定将其买下。
那座别墅位于箱根仙石原的〃表石阁〃旅谊附近、房屋虽然旧了些,但占地较大,约四百坪,读卖新闻社当即拿出三十五万日元买下来了。虽说买房是以我的名义,但新闻社还是担心最终会落入玺宇尊之手,因而干脆以读卖新闻计的名义,占为报社专用,并命名为〃读卖庄〃。
昭和二十、三年(1948)七月七日起,在东京小石川的〃红叶〃旅馆拉开了我与岩本本因坊擂争十盘棋的战幕。
如前所述,〃八户事件〃之后,玺宇一行被逐之客只得重返东京。在东京的目黑,有一位中国人是我的好友,我们便暂去他家寄宿盘桓。
在东京筑地附近有家菜馆,经常举办棋会,经多贺谷先中的介绍,我每周去那里搞一次围棋教习。记得我对岩本本因坊擂争十盘棋第一局的前两天,我去菜馆教习结束,返回目黑的朋友家,谁知家里竟空无一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急忙打听才知道,大批警察闯进来,将玺宇的全体人员统统带走了。
据说由于玺宇每日祈祷,左邻右舍被扰得整日不得安宁。隔壁的房东实在忍不下去,便向玺宇提出搬迁的要求。但玺光尊一向我行我素,毫不理睬。无可奈何的房东便向警察局提出了控诉。
我急忙跑到警察局,终于设法将玺光尊等一行领了回来,到家后,一想此地又不能久留,必须马上搬走,于是连夜做好了远走高飞的准备。
侍到鸡叫黎明,我们一行担起行李,悄悄地向大仓山的一位信徒家的方向出发了。奔走了一天,到了近午夜11时,好不容易才到达大仓山,才在那里暂时借寓安顿下来。而我为了翌日的时局,又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奔向小石川的〃红叶〃旅馆。
作家饭口安吾左生曾在读卖新闻的观战记事中,将我时岩本第一同前所经过的事如下描写。虽然文章中有许多椰榆的口吻和歪曲事实的地方,但我还是想介绍一下:
〃按约定,对局前夜,于傍晚6时,在对局场小石川红叶旅馆,两棋士应与我等会合,同馆下榻,,只因翌日对局乃早晨九时开始,故如此提前会合为妙。
当日午后6时,我轻车熟路,首先到达:6时50分,本因坊莅临。然而,迟到的吴氏,却是道路坎坷,来之不易。原来玺宇师傅一行为了声援吴氏,专程来到东京,在吴氏的下榻处住下,即是小住倒也无妨,无奈师傅举行的宗教离不开祈祷,而且是整日不休地祈祷。
由于宿地房东厌恶吵闹,惹动肝火,于是提出了控诉。可怜玺光尊大神与众门徒全被警察拘留。吴氏获悉后惊慌失措,急忙设法前去迎救。这时正是对局前二日的夜晚。
嗣后,吴氏等人捐着行李,簇拥着玺光尊大神离开警察署,为觅新居,又去向不明。虽说粗心大意之事万万不该发生,然而全日本的各报新闻记者们却眼睁睁地放跑了采访对象,忘了调查他们的去向。
约定时刻已过,但素来一丝不苟的吴氏却总不露面,众人不禁大为担心。难道他真的又遵照神谕而'不宜动土'了吗?搜索队立即出动,火速奔向东京与横滨。可惜一场徒劳,没有结果。
深夜12时,红叶旅馆的门前,突然响起了一阵侍女们的尖叫声但见吴氏孑然一身,仙风道骨,飘然而来!〃
翌日,我执白的第一局开始。由于我一连两天都处于彻夜未眠的状态,因而困倦得呵欠连天。坂口先生在观战记事中这样描写道:
〃两小时己过。第25手,本因坊陷入沉思。吴氏,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地打吨儿。虽说闭目养神时身体左右摇晃本是吴氏的习惯动作,然而今日看来,却真是昏昏欲睡的样子。眼看一头将栽倒下去,吴氏忽然睁大眼睛,惊醒过来,旋即慌忙起身站立。四、五分钟之后,判若两人的吴氏双目炯炯、精神抖擞地返回到盘前。〃
岩本本因坊人称棋风清淡,他的〃撒豆棋〃甚是有名。然而,清淡是指人品而言,其实他的棋非常强韧,并且打劫是拿手好戏。因我也不嫌恶打劫,所以纵观这次的十盘棋,无论哪一局都必然以劫争开始。尤其是第一局中盘之后,始终在劫争中拼杀,临到终局仍然残留下劫的难题。当时只好以〃白胜一目或两目〃这样奇怪的结论而告终。
分析一下当时的棋谱便可知道,弈至尾声,官子的争夺已不存在,黑棋第99手在A位提劫便彻底终局。但黑棋若在A位落子便会招至一目损,只好避而不投,顽抗到最后一手下完。这样,双方一边填单宫,一边继续打劫。后来就连劫材也没有了,于是黑棋仍然不在A位落子,就此便将白棋乙子提取了。为何如此呢?因黑棋劫材居多,不需要在A位落子便可提取那粒白子。
当然,黑棋在A位落子最终将损失一目、白获二目胜;黑A位不落子白亦胜一目。不管怎样,我必胜无疑了,因此我拜托濑越先生来作明断,随后便回馆歇息去了。
那时,日本棋院还没有严格的围棋规则,只根据〃任何一方,当劫材多于对方的情况下,最后的劫可不落于而终局〃这一暂时规定而判定成绩。局后,此局又更正为〃白获一目胜〃。
这件事发生后,日本棋院开始着手制定围棋规则,昭和二十四年十月,围棋规则初步形成。
第二局于七月二十一日起在箱根举行。那时,玺宇一行已住进由我出面买下的箱根仙石原的〃读卖庄〃,继续进行宗教活动。这样,见近期内搬迁的忧虑大为减少,我也就安心地离开仙石原去弈棋了。
第二局我执黑,痛快淋漓地获得中盘胜。
第三局,执黑的本因坊发挥出他那天生无敌力量,黑棋获三目胜。
第四局是我执黑获胜。迄此我三胜一败。
第五局于十月移师山形县的赤汤温泉,在浓艳的红叶景色中对局,此周本因坊执黑,弈至中盘,几乎黑胜已成定局,可惜胜利在望时本因坊大意失了荆州,反被我的白棋扭转乾坤,夺去了一城。
第六局我执黑又获得一胜,成绩为五胜一败,净胜局超过本因坊四局,将其降了一格。
谁知第六局刚刚结束时,玺宇那里又起了风波,我妻子被玺光尊判为〃恶徒〃,原来自八户事件之后,我妻子不再像以前那样将全部心血都倾注于玺宇了。她的心思也立即被玺光尊察觉。
那时,玺光尊一方面设下狠毒的离间计,有意让我与妻子疏远,不许我们二人相见;另一方面又暗中策划了美人计,找来一个名叫山本英子的晚辈来作我妻子的〃替身〃,指使她伺机接近我。难怪在玺宇的宗教活动中,我们俩经常奉命搭伴为一组去行动,原来玺光尊早就阴谋唆使山本英于来扮演我工作上的〃伴侣〃了。有一天,山本英子果然在玺光尊的授意下伺机向我表示亲昵,当场遭到我义正词严的拒绝。
后来,玺光尊竟恶狠狠地表示要对我妻子设〃御白洲〃公审。我得知后,断然表示拒绝。这是我多年来头一次公开反对玺光尊。
第七局的对弈,正是我们夫妻在玺宇内处境凶险的时候进行的。对局场选在东京世田谷〃时雨亭〃一侧。这一场胜负之争,本因坊棋过中盘仍然保持着优势,可惜收官时手脚稍有忙乱,结果转化为平局。
此局告终时,已是夜里10时左右。我腰酸目眩地步回寝室,正准备躺到床上去睡,多贺谷先生忽然来唤,说是我的岳母来访,已在前厅等候,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呀?我觉得纳闷,立即前去迎接。岳母见到我,说是受我妻子的委托,送来一封信。只因那天我苦战一局刚刚结束,累得不想动弹,连那封信部懒得拆开看。送走岳母,回到房问里便一头栽到在床上,任凭雷鸣电闪也照样死睡不醒。
翌日,返回箱根石原玺宇馆的途中,我利用候车时间,将妻于的那封信拆开,一气读完。
信中悦她终于遭到驱逐,只得去北海道的祖母家暂且栖身,反正她打算再也不回玺光尊的身边了。
早已料到的事终于发生了!当时我镇静自若,毫不慌张,再一想;这样一来我也没必要再回玺宇馆了,于是当即掉转方向,径直朝横须贺的一位朋友家奔去。
后来听妻子说,八户事件后她的心渐渐地离开了玺宇。和玺光尊的关系也日趋恶化,并且发展到不管哪一天对她宣布驱逐令都毫不奇怪的地步。因为她心中早已有了提防,所以,被勒令退出玺宇的那一天,她二话没说,抱起小包袱,连头也不回就跑下山去。
她路过娘家时,托母亲将信转交给我,要了些盘缠便奔向金泽,在前多先生家打扰了两天后,又投奔到北海道去了。
我在横须贺的朋友家里,迎来了昭和二十四年(1949)的元旦。不久,为了与岩本本因坊继续打十盘棋第八局,践约来到广岛。
第八局于一月十九日在广岛〃悔林庄〃对弈。布局时我苦战不休,逾至中盘,我顽强还击,终于获得了执白三目胜。
直到第九局开始,我始终未返东京,从广岛一路乘船,跨过濑户内海,到达对局场别府。第九局于别府又拉开战幕。我执黑,对局的第二天胜负见出分晓,结果是我中盘胜,这样,对战成绩我为七胜一败二平。
第九局结束后回到了东京。妻子也从北海道归来。我们夫妻如牛郎织女,千里相逢,就暂借湘南杉田的西幸太郎先生寓所的一间配房住下。
昭和二十四年二月十日,大雪纷飞,我们向西幸先生告辞,离开了那间小配房。那时我们的全部财产除了三千三百日元以外,一无所有。身上穿的,床上铺的,以及锅碗瓢盆等用品全都是向金泽的前多先生等人借来的。
但犹如出宠之鸟的我却心情愉快,精神爽朗。话又说回来,像我这样近乎于两袖清风的人,眼下这般穷困潦倒、无依无靠,展望前程,还是不寒而栗。
离开西幸先生的家不久,我对岩本本因坊擂争十盘棋的第十局开始了。结果,执黑的本因坊获三目胜。最后这十盘棋以我七胜二败一平而宣告结束。
如今回顾起与玺光尊一起在玺宇四年的生活,我不但毫无后悔之心,还为能获得难得的生活经验而庆幸。虽说我那时已历尽干辛万苦,但我在强手如林的棋坛上却始终所向披靡、一帆风顺。因此,世人谁也无法尖刻地对我叱责什么。只有玺光尊这位孤家寡人常常以〃支那人〃一类的粗野语言,公然蔑视和辱骂我。最后,迫使我不能再盲从于她那复古主义的国粹思想,与她彻底地分道扬镳。不过,玺宇四年间最令人珍惜的事实是:凡人吴清源和其他玺宇的信徒一样,同甘苦、共患难地生活过来了。通过那颠沛流离的生活,使我不断得到严厉的自我反省。因此,我为能更深知自己而感到无限地欣慰。
客居杉田
如前所述,那时我们夫妇在西幸大郎家里地以安顿。
据说那座私宅本是从“山下轮船公司”社长山下太朗先生手里买过来的,庭院十分宽敞,院内错落着西幸氏一家起居的正房和几间配房。我们一家借往了一栋配房。当时画家和田三造造先生也在正房的一间借宿。
那间容我们暂且安身的配房,除去厨房、卫生间外,铺六叠榻榻米和四叠半的居室各一间,我和妻子、岳母以及妹妹一家四口在这狭小的住房里聊以卒岁。由于当时正处于战后“住房难”的时期,我们又穷困潦倒,身上几乎不名分文,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已经是已经是幸运至极了,家具全是皆来的的,只有一个梳妆台,是我咬咬牙给妻子买下来的。那时的价钱是一千日元,相当于我们全部家当的三分之一。那面镜子根本不是经久耐用的东西,如今已发污,但妻子觉得这是我们置办的第一件家具,很有纪念意义,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得丢掉,至今仍然保存着。
那个时期,我虽然两袖清风,但精神爽快,逍遥自在。房东西幸先生是位实业家,他一方面在筑丰经营煤矿,同时把持着八艘渔船,在霞浦还有几栋仓库,此外还经营着一个五千坪大小的养鸡场。但西幸先生并没有整天为了实业而疲于奔命。每天晚饭后,他总是带着一个女人到我住的配房来玩。西幸先生一到,就要开局玩麻将。牌友一般是西幸先生和带来的女人,加上我和多贺谷先生共四人。妻子偶然也玩玩。虽说我们玩的是分文不赌的家庭娱乐式的麻将,并没多大意思,但西幸先生却玩得津津有味,每天来打牌时,他那兴致勃勃的样子真有点儿不可思议。这对于西幸氏的老婆来说,却是件感谢不尽的好事。因为,每天晚上打麻将,使丈夫按时归家,不再去外面夜游鬼混了。
我们有时还在西幸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