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现场2009年第1期-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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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三娘示意我跟她到柜台这边,拿出一包东西打开:“这是我早上蒸好的重阳糕,还有一些菊花,你拿回去让你爹娘也吃点,菊花泡茶喝……双九重阳的这些日子,本就煞气重……明白吗?有三娘在,没事的。”
我还是没明白桃三娘的意思,但是她的话语和神情能让我安心。我接过来点点头。
回到家里,一日无话。我给爹娘吃了重阳糕、喝了菊花水,他们也没在意和多问。
第二天早上,我又到小秦淮边洗衣服时,路过欢香馆,欢香馆厨房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程府下人进进出出忙于备车和搬抬行李,我估计他们是要回去了。那口棺材昨天也被抬走,据说是送到附近的寺庙去做法事超渡的,程大爷信邪,还花了不少银子请来戏班,要在寺庙外面一个空地上搭台,准备唱三天晚上的大戏……这也是一种挡煞的法子吧?但我不懂。
我一边洗衣服,一边思忖,恰好一阵风吹过,我下意识抬头望望身旁的夹竹桃树,却猛地想起昨天桃三娘的话语——“那位二姨太,这回却真是铁了心了”……“原来做的蔷薇酱都用光了,正好这几天需要用到一些,你家的花开了,正好……对了,小秦淮两边的夹竹桃,好像也开了不少,你帮我去看看?”
我感觉到哪里不对,但是又完全没有个所以然。今天是那丫鬟死去的第三天了,镇上也是流言蜚语,人心惶惶。
赶快洗完衣服,我跑回家晾上,借着去买菜的时间,我又跑去欢香馆,从侧门进去,那二姨太和桃三娘站厨房门边,低声说着话,院子里少了蜡烛香火的气味,但熬药的味道还是很浓。
我看见数个食盒放在一张桌子上,还没盖盖子,里面食物微微冒着热气,是茯苓饼、蔷薇糕一类的点心。
我怯怯走过去,那二姨太一身素衣,面容憔悴,桃三娘似乎在安慰她,她也轻轻点头。
桃三娘看见我,也有点意外:“桃月儿你怎么来了?”
我站在那不知怎么回答,其实我自己也不晓得我为什么要来。
但桃三娘立刻想起什么笑道:“程大爷出钱请人在金钟寺那边街上搭了戏台子,今晚就有戏看了,你去吗?”
“去的。”我点头。
桃三娘拉起二姨太的手:“你们这么快就要走,我还真舍不得。”
二姨太苦笑道:“给三娘添了这么多麻烦,是我该抱歉的,只是……唉,这世间的缘分不过聚散别离的话,也没什么好再说一遍的了。”
桃三娘抿嘴摇摇头,我插话:“夫人真的要走了吗?”
二姨太低头看着我,她第一次这样正眼看我,我心里没来由一阵发怵,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二姨太却仿佛变了一个人,虽然她表面依然如当初见到的那样温婉,话语声低柔,但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从她略显呆滞的目光,没有波澜起伏的语调……像极了阴云抑郁、神色灰惨的天空,隐忍着一股的雷鸣暴雨,不知何时就要发作的!
这时‘噔噔噔’一阵脚步声从楼上跑下来,是三姨太的丫鬟,她跑到院子来,刚想说什么,却募地看见二姨太,一下子硬生生闭住口,站住脚步,才对桃三娘道:“三娘……三太太胸闷作呕,想喝点梅卤茶。”
桃三娘笑答道:“知道了,待会给你送上去。”
丫鬟跑回楼上去了。二姨太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至上楼,看不见了,她还在发愣。
她的样子让我害怕,我望向桃三娘,她却不以为异,还在看着我笑。
我实在害怕,桃三娘的笑甚至更加深了我的害怕……我赶紧回头飞也似的朝外跑,欢香馆这里甚至都让我心里阵阵发凉。
哪知,到了门口看见昨日停放棺材的地方,地上还留有一大滩香烛燃过的痕迹,我生怕踩踏到,贴着墙边绕行过去,一路就像身后有鬼怪在追赶一样,我径直跑过小秦淮,到了人群多杂的菜市,才稍稍定下心来放慢脚步。
甫却听到有人大声吆喝:“卖糕!卖糕!……重阳登高,平安寿高!……”
我惊得看过去,只是一粗矮妇人在那摆摊卖糕而已,我才又吁了口气。
程大爷一行终于走了。
他只是扔下钱给戏班子,并留下两个下人料理善后,他自己便带着一家子人,有点仓促而依然是浩浩荡荡地走了。
一台大戏在镇上敲锣打鼓闹了三天,到第三日恰是重阳正日,那天的戏唱得尤其铺张浓烈,铿锵激昂,倒是便宜了镇上的人们,平白增添了不少热闹。
欢香馆也恢复了往日的朝气,仍旧是过路歇脚,熟人生客,羹烧酒热。
我也就真的把那件事忘怀了,我甚至没有发现,程大爷他们走后,我家的蔷薇架迅速退变回枯黄萎迹,小秦淮的夹竹桃也花蕊消靡,不复光鲜。
我在欢香馆尝到了桃三娘笼屉里蒸出的蔷薇糕,糕上隐隐仿佛血肉脉络的殷红花瓣,透出不一般的花气,甜腻浓郁透着腥香,桃三娘心满意足地切开一块,吃进嘴里。许久以后,她才亲口告诉我,是她亲手帮她做的,把夹竹桃的花瓣混入蔷薇花瓣里,专门做成一种花酱,再蒸制成蔷薇糕给那女人吃……别人吃的只是纯粹的蔷薇糕,而那女人……吃的却是夹竹桃花糕。
夹竹桃性具大寒毒,那女人吃了不止一块……在程府回行的路上,那女人恐怕已经胎滑血崩,一尸两命了……
未必有人就会怀疑到她身上,因为那女人死相蹊跷,恐怕没人敢大声张,都只忌讳是不是冤鬼索命?
只是她也活不长了,她早已心如死灰,形如槁木,她眼看着那女人死去,也不能从而得到任何安慰的。
“不过……”她对我露出一贯那种无法捉摸、光芒玄秘的笑,说道:“她的欲望我已经帮她满足了,我自然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这岂不两全其美?”
我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同心作者:二十七悬疑现场 年1期 字数:4279 字体: 【大 中 小】
拍案惊奇
月夜子时,取伊头顶灵台处之血,混和己血,以冬之初雪煎水送服,服血之人,永远秦晋相好,同心同德。
一
凌晨三点半,所有鬼片最适宜上演的时刻。
我靸拉着塑料凉拖上厕所。
我不知道身体比心老得快。毫无预兆地,就滑倒了。
倒下的一刻,仿佛卫生间的地板最先发出悲鸣,然后天花板开始抖颤。
再然后才轮到我,眼冒金星。
我的老腰经过台阶的严重撞击,开始拒绝工作。
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感觉自己像是西伯利亚的最后一头猛犸。
痛,而且冷。
……
二
冷。很冷。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不过十四五六岁。
是在初夏傍晚。
风依然很凉,我裹着从家里带出来的紫袍,在街角瑟缩。
我已经记不得具体年龄了。头一回离开家,从闽越之地,不知怎么辗转到这辽远的湖广府来。
而她已经二十六七。穿一件臃肿的衣裳,样子有些憔悴。
“多少钱?”她指着我,问老板。
声音很轻。头发很黑。很长。
我见她付钱、转身,没有第二句话。
我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从那一天起,我成了她的小厮。
我叫阿邪。
这是家里人取的名字。
一个名字,一袭紫衣,便是家里人给我的全部财富。
从前的事,几乎全不记得。
这样也好,我便一心一意跟着她。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跟着她,住到很高的山上。
房子很旧,然而洁净非常。触目所及,无非是一堆堆的古书。
她出门的时候,我日日翻了古书来看。
我竟是天生就会识字的一般,翻开便能喃喃地念出来: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
我恨君生早……”
“紫衣。”
她回来了,倚在门边,仿佛很累的样子,唤我。
我不知怎么,生怕她听见我念的古诗,一时间面红过耳,立在当场。
“你来。”
我低头,轻轻在她面前站定。
“家里来客人了,你招待一下吧。我去睡了。”
我这才惊觉,门口站了一位着青衫的中年人,长得甚是丑陋。
青衫客对我拱手一揖:“小姓毕,想借贵处叨扰几天,还望行个方便。”
他身形矮小,声音细若蚊蚋,发声之际却见衣袖微微震动,想来内功不弱。
我目送主人的背影自回廊处消失,便缓缓转身答话:
“不方便,请回。”
他仍待欺身而进。
这一次,不过一掌便结果了他的性命,却被溅了一身的碧血。
我不断浇起水来,洗我的紫袍。
斑斑碧血,染在长衣上,竟有诡异的磷光。
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次了。
心境越发萧索。仿佛一夕之间,已到知天命之年。
但是,也好。或者可以和她,同生共死。
这样就够了。
三
秋天的时候,她回了一趟老家。
我留在山上。
没有她在的房子,格外冷清。虽然平日里,她也几乎不和我说话。
我开始练一门新的功课。
我拿手指蘸了清水,在地上写字。
自君之出矣,梁尘静不飞。思君如满月,夜夜减容晖。
觉得太过,便又用袖拂去,再写。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生此夜难为情。
仍然觉得不妥,再拂,再写。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
我在墙角刻下第三十一道印记的时候,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火红衣衫的年青人。
是她母亲送给她的小厮。
我听她微笑着叫他“红衣”,见他在她身后跟进跟出。
她竟是,当我从未存在过。
我不再看书、练功,常常十数天也不说一个字。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和心一起冷硬起来。
冬天快要到了。
往年我总是期待早些下雪。因为我知道她到了冬天便期待下雪。
可是,现在,雪有什么打紧呢?
还有什么是打紧的呢。
“阿邪!阿邪!”
听到有人唤我的本名,我仍然一动不动。
我知道,是文二小姐。
毕守宫自我手下毙命之后,文氏一门终于在中原立足。被迫在西域长大的文二小姐,不好好守住祖业,竟成日在我山中跑来跑去。
我知道她喜欢清静,怕她着恼。可她从来不恼。
我却莫名地恼了起来,再也不肯给文二小姐什么好脸色。
可文二小姐,也从来不恼。
“阿邪……”
声音奔到面前来。
我不动。文二小姐也不动。
只是流泪。
我还是不动。
天快黑了。
文二小姐朝我手里塞了一件东西,转身,一步步走下山去。
走得很慢。很决绝。
仿佛要下雪了。天边泛起大块大块的红色。
过了很久。
我抬起手臂,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到文二小姐塞给我的,是一本书。
《同心》。
“灵台血,灵台血,翻为同心歌一阙。”
我知道“同心”的传说,很久了。
跟她上山的第二年,我就从古书里读到过。
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有《同心》这本书。
心里仿佛被人放了一把火,烧得生生的疼。
我,要不要,试一试?
月夜子时,取伊头顶灵台处之血,混和己血,以冬之初雪煎水送服,服血之人,永远秦晋相好,同心同德。
《同心》另记:雪水三钱,血各五滴。
要不要,要不要,试一试?
我一扬手,书已碎成蝴蝶。
雪在当夜就下了下来。
第二日,霁。
月出。
我已发了一整天的烧,脸色赤红。
她突然对我说话:“紫衣,你不舒服?”
就在这一刻,我下定了决心。
“你随我来。”
我从未如此对她讲话,可她面色仍然平静,跟在我身后,默默。
四
山中积雪已经很厚了。
明月朗朗,更加衬得整座山峦有如冰雕玉砌,通体发出魅惑银光。
她的脚步轻不可闻,裙裾却在雪上屡屡拂过。
在我听来,那是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