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 _2009年合订本-第2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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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是长老教会根深蒂固的地方,今天的我会觉得,活在缺乏道德感的时代,是多么可怜。但对当时的尼古拉斯,循规蹈矩的世界,就等于对个人梦想的死刑宣判。影片开始,一群毕业男女一路狂奔,脱去毕业礼服,跳入水中。尼古拉斯和父母道晚安后,躺在床上歇斯底里地叫喊。他起身转动地球仪,说转到哪里我就去哪里。结果转到加拿大。可如果能去加拿大,为什么不能待在苏格兰。尼古拉斯要的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梦想。于是他继续转到他想要的地方,一个像乌托邦的地名,叫乌干达。
如果这部电影是描写乌干达军事独裁者阿明,它远没有1974年那部纪录片精彩。我手里有欧洲标准公司几年前修复的版本。当时阿明邀请一位法国导演,希望向全世界展现他亲和的一面。阿明耐心对着镜头解释军队的操练,颇浪漫地在自然保护区行舟,声称大象是自由的象征,甚至破例让导演拍摄一次完整的内阁会议。结果这位纪录片导演,我应该记下他的名字,巴贝特·施罗德,以貌似顺从的态度配合阿明,却以新闻人的良知和智慧,剪出一部电影史上罕见的独裁者自我扮演的纪录片。
阿明的扮演者惠特克说,他至少看这部纪录片不下100遍。他的表演也为他赢得今年奥斯卡影帝小金人。但和纪录片相比,我的沮丧还是难以言传。《末代独裁》中的阿明形象,鲜明但是刻意,复杂却嫌单薄。当我们的世界被虚构文本描叙时,我们就差不多活在另一个世界。这往往是我们想逃离的理由,也是尼古拉斯远离真实的苏格兰,向往虚拟的乌干达的渴望。
当他意外地成为独裁者的私人医生,坐上总统专车在乡间奔驰。乌干达孩子们在后面一路奔跑,一路挥手。尼古拉斯从此进入一个人物扮演游戏,他忍不住想象自己是一个总统,向着窗外的蚂蚁们挥手,就像阿明,非要想象自己是苏格兰的国王。
苏格兰的年轻人梦想乌干达,乌干达的独裁者梦想苏格兰。这部电影不仅关于政治,实在关于人类的梦想。前年我在重庆山区,还遇见这一幕的后现代版。盘山公路上的小学生一看见小汽车,就三五成行,退到路边鞠躬敬礼。我想,一定有一些渴望摇下玻璃向他们挥手的人,叫他们如此,叫他们分辨公共汽车和小汽车。因为一些人的梦想就像小汽车,另一些人的梦想就像公共汽车。
电影中的阿明一身戎装,纪录片中的阿明却常常西服领带,他粗野、蛮横,却也幽默,甚至有几分腼腆。他一面是杀气,一面是傻气。一面精明,一面荒唐。在内阁会议上,他说,你去任何国家,都会发现每个人都爱他们的领袖。我们也要这样。他说,如果你去其他非洲国家,会发现他们的妇女每天早上5点起来上班,我们也要这样。他批评外长的手腕太弱。几个星期后,人们在河里发现了外长的尸首。阿明告诉人民以色列人会在河里下毒,不结盟国家会议上,他引用希特勒的文件批评犹太人。他赶走所有亚洲人,没收他们的财产。他针对戈兰高地的军事演习就像一场过家家。阿明在电视上告诉人民,他的行为是上帝的旨意,反对他的人和事,上帝告诉他,他一般会在几天前就知道。这话令人想起纳粹的宗教事务部部长汉斯·凯尔,他对主教们说,“国家社会主义是上帝的旨意,党就代表了真正的基督教。”
从这个人身上,你能窥见20世纪某一类独裁者的性情,充满诗人或精神病人的狂想气质。看电影的,会想起韩国影片《孝子洞的理发师》,一个成为总统理发师的普通人,对国家的一切都充满了信任。一个温馨故事折射韩国数十年的政治变迁。
“伴君如伴虎”,或者是对这部电影的东方专制主义式的解读。但我始终认为,电影的真正主角是年轻的尼古拉斯,这部电影的真正悲剧从毕业生们脱光衣服、扔掉博士帽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当尼古拉斯见识到阿明的残暴决心逃离时,这部电影的主题,就是从虚拟的乌干达回到循规蹈矩的苏格兰。这部电影关于梦想,关于梦想是如何靠不住。当尼古拉斯的地球仪转到加拿大,他不甘心;转到乌干达,他就放下一切去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挨近君王,但无数蚂蚁的梦想,从古至今,都和一个遥远的君王的意象有关。北师大附中的女校长卞仲耘,是“文革”中第一个被学生打死的老师。几十年后,一位当年的女生在一部纪录片里,回忆毛泽东接见红卫兵的场面。她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上了天安门,我和领袖握了手,我会不会更积极地投入那一场运动,我可不可能参与对卞老师的殴打?
绿蚂蚁没有做梦的地方,它们一旦做梦,甚至和独裁者一样危险。尼古拉斯回去苏格兰,梦醒之后,我们到哪里?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44
恋人之家
● 张国立
法国当代有位知名的女小说家加尼哀,她和我一样,曾经是记者,干这个行业没什么好处,既不能发財,又惹人厌,唯一的,因为接触的人多,所以观察能力比较强。加尼哀有个短篇小说《恋人之家》,谈的是感情故事,我试著把內容说一说:
有个还没出名的年轻画家与他的妻子,过著穷苦的日子,某天在乡间散步看到一栋小房子藏在树林中,后面还有条诗情画意的小河,他们想,能住在这里多么快乐呀。向屋主打听,这栋房子要一万法郎,而他们连十法郎都凑不出。
没有钱不能阻止人的梦想,贫穷不会扼杀快乐。这对夫妻每天都想著梦里的小屋,今天想如果我买下房子要换上什么样的窗帘,明天想该刷什么顏色的漆。他们甚至替小屋起了名字,叫草舍、叫蜗居、叫迎庐、叫读书轩。想著想著,他们觉得还要条狗,丹麦犬或圣柏纳?
这段日子俩人都从想像中得到乐趣,不久后先生却烦了,只剩下妻子仍陷在其中,但至少有一个人思念那栋小屋。
到秋天,画家终於在画展中卖出他的作品,赚到一万法郎,他很兴奋的回到家,对妻子说出他打算如何用这笔钱,还债,买新衣,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妻子却说:那么,读书轩呢?
对唷,曾经有栋让他们心动的房子。
画家带著妻子再去找那栋小屋。小屋仍在树林中,可是一切都变了,枯叶散布在房子四周,夏天的太阳不见,树林內显得阴湿沈闷。
这时作者说,当初画家夫妇是以恋人的心情看到房子,充满了愉悦、憧憬,如今则换成买主的身分,梦便被蒸发掉了。他们沮丧的走到车站,默默的回城里去。
作者更浪漫的说,他们身上的某个季节已结束,他们的爱情也没了以前的热情,於是一切事物都无法再美化。意思是,梦隨著清晨的雾水,被太阳蒸发掉了。
对妻子而言,消失的不是当初对房子的感觉,而是,她很清楚,她和画家的爱情正逐渐变淡,不知不觉的,一点一点的变淡。
看完小说后,我有两种感触:
一.穷的时候容易做梦、容易幻想,也容易满足和容易快乐。有钱人必须要赚五亿、十亿才会快乐,穷人则因为有了电视而全家兴奋三个月。一如画家夫妻的房子,愈想房子会愈美,这是浪漫情怀。当有了钱再去看这房子,当然会失望,因为眼光不同了,那栋房子在他们心中早变得比实物更浪漫和梦幻了。
二.很多事情,久了会皮,或者说,久了会失去热情。我以前在贸易公司做过业务员,每天早上拎著装满目录和样品手提箱,在各大饭店游走,向老外买主推销。前几次去谈生意,都会熬夜和同事討论,模擬客户可能问的问题,第二天战战兢兢的去开会。三个月后,我皮了,没准备就跑去,不料那个澳洲人看中目录里的仿大理石一体成型浴缸,要我报价,等我一头汗水的报了价,他冷冷的说,你算了运费吗?
消失了,麻木了,自认一切都理所当然了,感情就不见,梦也破了,一切都变得不有趣、不浪漫。
对了,还有第三个感触,男女相识之初,两人努力的把原来两个不同的世界融合成一个,会一起吃早饭,一起看电影。好不容易两个世界变成一个,却又有新的变化,一个世界会慢慢分裂成一个半或两个,例如一个星期有三天不一起吃早饭,看电影也会出现有不同的意见,例如:这部电影我没兴趣,你去看,我回家睡觉。如同小说中,当妻子仍停留在对小屋的幻梦之中时,画家却早忘光啦。
有个女性的朋友曾形容男人爱情的消失经过,她说当女人问男人“你爱不爱我时”,男人的回答会隨著相识时间產生“进化”:
刚认识的热恋期:“我爱死妳了。”
交往了三年:“我爱妳。”
五年之后:“爱。”
婚后五年:“什么?”
婚后十五年:“……別吵我睡觉。……”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41
老藤椅
●〔美〕洛拉·耐特·墨利特○陈明编译
〃格贝特·普弗林,专营藤椅〃,后面是电话号码。这字条已经在我厨房的桌子上放了好几个月。我是在当地一家室内装修店抄下的。〃这可是附近最好的藤椅制作工匠,〃这家商店的老板说,〃现在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我家餐厅有6张藤椅,其中5张都有40多年的历史了,这还是我妈妈买下的,当时我刚刚出世。这些藤椅像老朋友似的忠心耿耿,是那种结实耐用,一辈子都用不坏的家具。
但是最近,我家的藤椅开始坏了,家里的两个小男孩——7岁的托马斯和4岁的威尔,一天到晚淘气非凡,闹得翻了天,家里的桌椅板凳皆不在话下。
〃咋不把那些坏椅子给扔了呢?〃8月的一天,丈夫布利安看我在费力地用海绵擦洗藤椅上威尔弄的粉色酸奶印,不禁问我。
〃我不能就这么把它们给扔了,我可是在上面坐了一辈子哪。〃
〃真的,它们也像是被用了一辈子似的,看看,有3张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他说的是实话,我在一天的工作之后坐下来,也感觉藤椅已不堪重负。最近我们要在家里招待朋友,可不能让朋友坐在摇摇欲坠的藤椅上。要么扔了它们,要么赶紧请人修理。就这样,我想起了厨房桌子上的那个电话号码。
〃把它们送过来吧!〃接通电话后,那头的声音说。听起来直截了当,真实可靠,淡淡地带了旧时的传统。就像是那旧藤椅,我想。
于是我将那3张不能再坐的椅子搬上了车,连同两个小淘气一起,驱车前往。
普弗林先生的房子在城的另一端,小小的,长满了绿色植物,面积只有我们房子的一半。他拄着一一根长长的棍子来开门。过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他是个盲人。
〃请把椅子搬到后院去。〃他仍然用电活里那种平谈话气说。我从车上拿起了一把椅子,托马斯搬起了另一把,威尔蹦蹦跳跳地跑在我们前面,冲进了后院,看到院子有墙,我松了口气。
〃妈妈,他怎么要拿那根棍子呢?〃托马斯问。
〃他一定是看不太消楚。〃
〃那他怎么修椅子?〃
〃哦,我想他的手指头可以当他的眼睛。〃
普弗林先生坐在后院等我们,他的眼睛青直直地望着前面,在他身后,是藤条和各种各样的修好或正在修的藤椅。
〃这是最坏的一把。〃我把藤椅放在他而前,然后喊住威尔,他正往院子深处跑去。
普弗林先生摸索着检查了一遍,说:〃我可以把它修好。〃然后他又问,〃你说你有几张坏了的?〃
〃3张。威尔!赶紧过来,听见没有?〃
威尔终于被我喊过来了,托马斯搬来了第三张椅子。
〃每张椅子收35美元的修理费。你把电话号码留下来,修好后我太太会和你联系。〃
〃好的。〃我说。
曾弗林先生的脸亮堂了一点,〃你有几个男孩子?〃
〃两个。〃
〃你能让他们耽误一会儿,站到我面前来吗?〃
〃没问题。托马斯!戚尔!你俩过来,站在普弗林先生的面前。〃
两个孩子照办了,虽然他们有些困惑,连我也对他的要求一头雾水。
两个孩子站好之后,普弗林先生伸出于来,他把手放到孩子的头上,就像在观察待修理的藤椅似的。
〃哦,和我想象的一样。〃然后他转向我,眼睛仍然望着前面,〃珍惜和这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