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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芳草·网络2009.4-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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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球一天到晚在大少爷的棋牌室打老虎机。据说他手气很好。老虎机竟然赢不了他。双方打成平手。富婆色大姐想着打马球的主意。他们之间到什么程度,我不得而知。色大姐是大少爷的朋友,从前和大少爷一道手拉着手进厂,厂子倒闭后就一同下的岗。色大姐的父亲和丈夫都是厨师。她丈夫曾经去过日本,赚了许多钱,回国后在扬州买了许多房产。夫妻俩到月收房租。马球说,色大姐随便拿出一张卡,上面就有几十万。 
   去年,我做了个包皮切割的小手术,呆在家里不能出门。我对单位里经常杜撰我风流韵事的几个变态老女人说,请你们别瞎扯淡,我的玩艺已经割了。她们说,你割了,我们也要说。你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就不应当长那玩艺。我懒得理她们。我呆在家里休养。马球说要来看我。我说好的。我中饭还没吃呢。他说,我替你捎份快餐来。 
   马球领一胖女人进门。胖女人拎着大包小包,往桌上一放。包里有水果和午饭菜。他头也不回地吩咐胖女人一声。胖女人就进了厨房。我跟他在书房里聊天。我想马球想得真周到,买菜,顺便把厨师都叫上。我以为胖女人是某个街头小餐馆的厨师。饭菜上桌,我们吃饭,胖女人在一旁唠叨。什么腰花要一早上去买新鲜的,排骨要去翠园买小排……马球低着头一声不吭。 
   胖女人说,教授,我老早就认得你。我问,在哪儿见过?胖女人说,你们学校的食堂是我承包的。我现在脱手了。我手中的筷子“叭”掉到地上。我想起她来,原来是石老板。我慌忙站起来,说对不起,刚才没认出来。怎么能让石老板进厨房呢?这是我与色大姐戏剧性的见面。 
   世界杯足球赛期间,马球喊我去看球,说看球人多热闹。看球的地点在南门街的套房里。这套房是色大姐的。房间里有一台大电视,有空调,有两张并排放的床。时间是夜里2点。大少爷啤酒喝多了,睡在床上打呼噜。二根子开始热情很高,等到球赛开始,他就往大少爷边上一歪,睡着了。我和马球并排躺在床上看电视。色大姐精神很好,回家去给我们拿好吃的。她出门后,我问马球,色大姐好像对你有点意思。马球不以为然地说,作家,你不了解色大姐这个人。色大姐很豪爽。她其实不是个女人,而是个男人。她晚上给人家男的打电话,如果是对方老婆接,她就提醒对方,不要把她看作是女人。再说色大姐已经绝经了。她对性欲早就没兴趣。马球这么一说,我也就信了。 
   一会儿,色大姐拿来许多好吃的,有牛肉干,鱼片,瓜子,盐水鹅。她也爬到床上,往马球怀里一靠。马球表情有些尴尬。色大姐打了他一巴掌,说往我跟前靠靠。马球表情痛苦地说,大热天不热吗?我们三人就并排躺着。色大姐很兴奋,说起她当姑娘时的事。齐达内用头撞人的那工夫,色大姐的头正枕在马球的肚皮上。我笑着看着马球,说马球现在可以当大作家了,刚才绝经的故事编得真妙。色大姐痴情地望着马球说,什么绝经的故事,也讲给我听听。马球说,你不要听作家胡说八道。 
   大少爷带小蚊子去南京肿瘤医院开刀。他把棋牌室交给了马球看管。我打马球的手机是大少爷接的。大少爷从来不用手机。他不需要。他呆在家里,也不上哪里去。这回去南京,就借了马球的手机。我问小蚊子的病情。大少爷说,唉,死马当做活马医呗。 
   当天晚上,我接到马球的电话。他用公用电话打的,说话口气慌里慌张。我还以为小蚊子死掉了呢。马球说跳子跑掉了。我问跑掉是什么意思?他说跑掉就是把他给蹬了。他说希望能立马见到我,陪他度过这痛苦而又漫长的夜晚。我犹豫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割包皮时,他曾经来探望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是去了。 
  

   我们约好去大毛排档吃夜宵。广陵路上一路排开着许多大排档。深更半夜,排档里依然热闹得像过节。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到排档里用吃的方式渲泄一天来多余的激情。广陵路上烟雾燎绕,油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污水倒在路两旁的阴沟里,吸引了成群的蚊子。男人们打赤膊,坐在污水旁边,喝着啤酒,高声说笑,随手把空酒瓶砸到马路中央。那天蚊子特别多。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拍打着。我说哪来的这么多蚊子?炒菜的大毛挥舞着铁勺高声说,今年蚊子就是多,电视台已经报道。今年是闰七月,蚊子年。 
   马球失魂落魄,脸上呈现出悲哀和无奈。他说,他晚上回家,发现跳子没回来,再一看衣柜,她的换洗衣裳全拿走了。我问事前有没有预兆?他说没有。跳子上午还在棋牌室打麻将,先跟我拿了50块钱,后来还赢了50块钱。她跟二根子老婆谈小蚊子的病,说等小蚊子回来,一道去乡下玩。晚上她忽然就走了。前些天,跳子听说小蚊子得了癌症,说人假得很。她提出分手。我说,随便。你要是有合适的,你就走。没有合适的,你就住我这儿,免得出去租房。我说,跳子有人了?马球说,也不像。我问,你想怎么样?马球说,不想怎么样。 
   我跟马球碰杯。我说,跳子17岁就跟你,这么多年,你对人家有什么交代?就是跳子不反对,她家里人也看不下去。现在人家也没让你赔偿,只带着随身衣裳走人。你还好说什么。马球倒也显得大度,说作家,你放心,我不会怎么样。只是没人替我洗衣裳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自己洗过衣裳。我说,你没上过大学,上过大学的都会自己洗衣裳。 
   我嘴里这么说,心里暗骂,你他妈缺德,你就凭一张小标脸,做生意吧搞诈骗,稍有钱吧又吸毒,还不肯自己洗衣裳。我有意刺激他一下,说当初你关在看守所,谁替你洗衣裳?马球来了精神,像是讲述光荣的革命历史。他说,作家,你不了解这个社会。我在看守所里有人专门替我洗衣裳。我刚吃过的碗都有人抢着洗。我关在号子里,疤子是大太爷。疤子是扬州社会上的武打,因流氓斗殴,已经被打靶。我是二太爷。替我洗碗的人你想不到,是人武部政委。替我洗衣裳的是技校的财务处长。 
   隔壁桌上有一个打赤膊的老头,一直高喉咙喊个不停。他评述着中东战争,小泉参拜靖国神社,官员腐败,房屋拆迁……天下大事小事,他无所不知。他酒喝多了,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给马球敬酒。老头说,两位老板,我敬你们一杯。炒菜的大毛高声对马球说,马老板,这是方圈门的大虚子。马球赶忙站起来,跟他碰杯。大虚子说,对,方圈门的大虚子。马球说,知道知道,我是大少爷的朋友。大虚子又跟马球喝了一杯,说替他向大少爷问好。大虚子来敬我酒,说这位戴眼镜的朋友,我们喝一杯。马球赶忙介绍,说这是大学教授。老头说,大学教授白天是教授,晚上就是禽兽了。众人哄笑起来。 
   大虚子听说我是教授,就卖弄起才学。他说,教授,我没上过学。我讲一句古话,你说有没有道理。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四季花草,气是惹祸根苗。这是古话,我给改了。喝酒不醉最为高,好色不乱是英豪,不义之财君莫取,忍气饶人祸自消。我对马球在这种场合介绍我是教授很不满,就说老哥,你劝劝我的兄弟吧,他老婆跑了。 
   大虚子盯着马球,说我送你一句话,《三国演义》开头的一句: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朋友也好,夫妻也好,子女也好,终究免不了分合。我再送你一句,外国《基督山伯爵》上的结束语:希望在等待中…… 
   大虚子的话让我目瞪口呆,自愧弗如。马球来了精神,回敬大虚子的酒。两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马球说他曾经跟高人学过算命,他相信命。我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就起身告辞。马球忽然抓住我的手,看一看。我问,你看什么?他说他的师傅说的,指甲长的人自私。恰好我当天刚刚剪过指甲。他意思是说我说走就走,不肯留下来陪他。我只好又坐下来喝酒。 
   马球说,人假得很。他已经人过四十,不想天天坐在老虎机跟前,想干点正事。再不干点正事,人一晃就老了。他想开个饭店。他要我替他打听什么地方有好门面房。我说,你开饭店有钱吗?他说他有40万。我说,你胡吹?他说,色大姐支持他,答应给他40万。我说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替你打听着。 
   一天中午,棋牌室里乌烟瘴气,热气腾腾。麻将声哗哗地像水撞在石头上。门推开来,小蚊子胳膊上挂着药水瓶,穿着睡衣,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她就像忽然从地底下冒出来。屋里的人都大吃一惊。高声说笑的色大姐刚摸了一张东风,“叭”掉到了桌肚里。她举着手,张着嘴,人就定格在那儿。麻客们停下手中的牌,睁大眼睛盯着小蚊子,谁都不说话。小蚊子朝众人挤出一丝笑容,进了西厢房。停了几分钟,麻将声又哗哗地响了起来。麻客们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大家都忘掉小蚊子的存在了。在潜意识中,大家都当小蚊子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色大姐撅起屁股,捡起地上的牌,说日鬼了,我还从来没有好好地牌掉到地上的事呢。她从小蚊子的笑容中得到一个信息:小蚊子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小凤也表示和她相同的意见。她们都觉得小蚊子进门笑得太怪异。小蚊子从来没有这样笑过,笑得她们汗毛直竖。棋牌室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摸牌像是在偷牌,没有人高声说笑了,只听见牌落在桌面上单调的响声,像是拍打大腿上的一只蚊子。 
   小蚊子回来后,我曾经去过棋牌室。一早上,大少爷蹲在院子里洗菜。他天不亮就去万福闸,买来一堆癞蛤蟆。他清洗出一脸盆蛤蟆肉,倒下锅清煨。大少爷亲自掌勺,忙得满头是汗。大少爷做家务了。在我的记忆中,大少爷喜欢两手抄在裤兜里,缩着肩,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伸出细长白嫩的手指头给我看,说这双手不是端酒杯,就是夹香烟,要么就是打麻将。他自豪地说,多少年来都是这样。他站着和我说话,习惯性地抖动大腿,像是快活得全身的肉都在抖动。 
   棋牌室人多嘈杂,小蚊子休息不好,但是她又惦记着棋牌室。大少爷说,小蚊子离开麻将桌,像失去了精神支柱。每天上午,大少爷打的送小蚊子去郊区乡下,然后晚上再打的去接她。据说她在乡下也打麻将。不过人没有棋牌室里的人多。小蚊子跟她嫂子,妹妹和妹夫打牌。据马球说,之所以送小蚊子去乡下,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棋牌室的人怕见到小蚊子。小蚊子刚回来的这几天,棋牌室的人比平常少。 
   一天晚上,我骑摩托车从渡江桥过,经过仓巷。我看见有一个女人坐在路牙上。小凤正从后面拽这个女人的衣裳。我下车一看竟是小蚊子。小蚊子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她看见我,也不说话,扭头就回棋牌室。我跟着进去,发现大少爷、马球、小凤一个个都处在兴奋状态中。大少爷抄着手,耸着肩,趿着拖鞋,在堂屋里来回走动。马球躺在躺椅上,叼着一支烟,故作高深地说,我说的不错吧。农民意识。你硬起来她就软了。 
   小凤脸红彤彤的,满嘴酒气,上前拍打我的肩膀,说你知道我跟大少爷多少年,从小一起长大。大少爷那是油瓶倒下来都不扶。现在他怎么样?他对得起小蚊子。小凤对我说这些莫明其妙的话,大少爷就拿眼睛瞪她,说你少说两句。可小凤正在兴头上,继续说道,小蚊子最听我的,今天我的话也不听了。前天我陪她去存了五千。大少爷,有些事你是不能答应的。 
   大少爷说,我怎么答应?化疗做了三万多。她哥哥嫂嫂给的钱,一分也没给我。她藏起来就藏起来吧。 
   马球说,农民意识啊。你只能管她,你管不到她儿子。 
  

   小凤说,我真的不说谎。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说小蚊子病好了。早上我说给我妈妈听。她说梦是反的。 
   马球点头说,梦是反的。 
   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想一个得了癌症快死的人,拼命存钱干什么呢?我递了一支烟给大少爷。大少爷终于对我说了实话。原来大少爷和小蚊子是二婚。大少爷的儿子在外地读技校。小蚊子的儿子不太学好,没有固定工作。最近靠色大姐帮忙,安排这孩子去食为天饭店当厨子。小蚊子最担心就是她儿子。她担心死后,没有人来照料这孩子。她向大少爷提出,给二十万这个孩子。要大少爷把东花园的一套房子给这孩子。大少爷没同意。大少爷认为,我只对你小蚊子尽责任,我不可能管你的孩子。 
   我问,这孩子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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