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场持久战-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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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知道了。就去。”顾盼脸色如常，步履明显有所加快，却还是甩不脱身后的橡皮糖。
　　
　　大妈远远地就招着手，“回来了？来，快帮我看看，这个空怎么填？”
　　不知怎地，李招弟忽然歪了一下，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才想迈步的顾盼，一下把她挤到一边。
　　等她站稳的时候，李招弟已经弯下腰，那笑容能滴出蜜来，“这里填银行账号就行，您刚才不是说带银行卡来了吗，就填那个号。等会我陪您去附近银行办存管……”
　　顾盼什么都明白了。
　　
　　“大姐……”
　　这个称呼叫出来时，顾盼不由得浑身一震。
　　李招弟瞟了顾盼一眼，面有得色，“大姐，我是营业部的挂牌分析师，别的我不敢说，但绝对能保证您最低的交易费用。”
　　她指了指她那愣是用海绵垫出来的A罩杯，上面别着一枚标志身份的小胸牌。
　　
　　大妈搁下了手中的笔，并没有立刻说话，眼睛在她两人身上分别扫过，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大……”
　　顾盼瞧着那张隐隐现出菊花图案的脸孔，一个　“姐”字在嘴边打了半天转，死活都没有喏喏出来。
　　孰轻孰重立刻有了分晓。
　　
　　“大姐走这边……您可真幽默……呵呵……哦呵呵呵……”
　　顾盼咬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月度奖”被一张甜蜜小嘴给忽悠走了。
　　
　　满怀愁苦，她一个人慢吞吞地再次走回到两条街外的咨询台。
　　几名年轻的经纪人，有男有女，正围着小桌聊天。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看见她，赶紧让座：“顾姐好。李督导没和你一起过来？”
　　顾盼还没来得及开头，有个最为活跃的抢了话头：“李督导是月亮女神，你不知道吗？”
　　“怎么讲？”其他人异口同声，连心情不佳的顾盼也竖起一只耳朵，愿闻其详。
　　“她从不和太阳同时出现，不是月亮女神又是什么？”
　　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众人起哄：“精辟啊！李督导最怕晒太阳了。你再说说，咱们顾督导是什么？”
　　
　　“你们个个都没事了是吧？”顾盼板起脸，重重拍了几下桌子，想阻止他们闹下去。可相处日久，谁都知道顾督导一副温吞的蜗牛脾气，根本没人怕她。
　　“顾督导啊……”那个经纪故意吊大家胃口。
　　“快说快说！”有人不耐烦了。
　　他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眼睛眉毛一起动，“她就是传说中的——小、龙、女！”
　　众人先是囧，越琢磨越觉得贴切，别的不说，单说那张能长期保持面无表情的脸，果然是古墓派不世出的人才。
　　笑声沸反盈天，把几个路人吓得远远地就绕了道。
　　
　　“你、你、你，还有你……”顾盼板起脸，拿手指头轻点人数，“回去写份不少于两千字的心得，明天交上来。”
　　居然还有个不怕死的，就是那个最活跃的，冲她挤眉弄眼：“姑姑，你也太狠心了吧？我是过儿啊，你不认得过儿了？”
　　顾盼放柔声音：“过儿，你写五千。”
　　“啊！”无比惨痛的一声大叫。
　　
　　日渐西斜，众人在融洽的氛围中打道回府。
　　顾盼工作的证券营业部在大厦东区，总共三层，一层是前台以及散户大厅，二层基本都是大户室，三层则是行政及后勤人员的办公区域。
　　其实原本使用空间只是两层半，第一层的起檐要比其他楼层高半截。当时大老板一拍脑袋，入住装修时硬是在中间加了一层。虽然稍微压抑了点，但多出来的使用面积相当可观。
　　
　　推开沉重的玻璃大门时，顾盼觉得自己脑袋昏沉沉的，脚步也有点虚浮。
　　此时已接近五点，大厅里静悄悄的。
　　其实每天三点收盘后，不出十分钟，散户大厅里扎堆的老头老太们一走光，整个大厅里就基本空空荡荡了。
　　众人刚把小桌和剩下的资料在角落里摆放好，李招弟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个塑胶袋，“大家辛苦了，呵呵，请你们吃雪糕……”
　　顾盼瞥了一眼袋子里的内容，眼角直抽搐。
　　
　　经纪事业部在二楼西首。由于经纪人数目太多，进进出出怕客户提意见，装了块厚磨砂玻璃和大户区隔开了，从大厅直接有楼梯通上去。顾盼的办公桌，就设在楼梯口的督导区域里。
　　她的瓷杯里斜插着一根蒙羊小布丁，呈半融化状态。
　　“特地留给你的。”李招弟满面放光，胳膊肘支在她俩岗位中间的隔断玻璃上。
　　“……”顾盼很无语。，
　　“哦呵呵……大家都辛苦了嘛，也该慰问一下。明天我一定早去。”
　　“……”
　　李分析师嘴里的“一定”数目，手指脚趾头全用上都不够使了，可就是从来没实现过。顾盼正在想着怎样敷衍过去，手机铃声适时地替她解了围。
　　
　　“咕咕，你快回家！”
　　刚接通，电话那头，还带点奶气的清脆童音就兴奋地嚷嚷起来。
　　顾盼不由精神一振，“小汤圆？”
　　“不是不是，我不是小汤圆，我是糯糯呀咕咕。”
　　这鬼灵精！顾盼轻声慢语：“知道了知道了。你是糯糯，那小汤圆呢？”
　　“小汤圆？他，他被灰太狼抓走了……”
　　“……”
　　
　　小汤圆是顾盼表姐家的孩子，大名蒋希诺，小名叫糯糯。因为从小就长得白胖讨喜，家里人都叫他小汤圆。
　　姑姑姑父去世得早，表姐她高中就来到这城市借读，一直到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再到离婚，顾家就好像是她自己的家一样。
　　小汤圆是叫着顾爸顾妈“爷爷”“奶奶”长大的，所以顾盼自然而然地成了“咕咕”，而不是“咿咿”。
　　
　　正和大侄子有板有眼地对话的顾盼，没听见李分析师倒吸气的声音。注意到这方动静的经纪们，纷纷撂下了手头工作，看她的眼神像是见了火星人。
　　晕了晕了，天啦天啦，那是他们素来不苟言笑的督导大人吗？
　　比白板还僵硬的脸孔，柔和得吓死个人！
　　一贯抿得笔直的性格唇线，竟然高高地翘了起来！
　　瞪得眼珠子集体抽筋的经纪事业部同仁们，有志一同地开始捡下巴壳子。
　　
　　顾盼是多么想立即就捏到小汤圆那滑嫩嫩肉嘟嘟的小脸蛋儿啊，可一想到老娘有可能将她五花大绑押去相亲，还是决定算了。
　　扣上电话，她立刻察觉到周遭不同寻常的气场，眼神兜了个圈，更觉蹊跷。
　　——什么时候面部神经僵化啥时候也成了传染病了⊙_⊙？
　　




第05章　她其实是忒衰

　　接下来的两天，顾盼继续苦哈哈地带着一队人晒日光浴，看着他们四处撒传单发名片，寻找潜在客户资源。
　　这一次，她的好运气却连擦边球都不打了。
　　别说月度奖，连个毛线球都没有抓着。
　　
　　周四这天发生了许多事。
　　这天例行早会之后，郭副总一反常态，没有催着经纪们去做业务。
　　顾盼难得能用电脑而不是手机软件看盘。
　　早盘开始时，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箱体震荡的大盘，忽然一个猛子扎了下去。顾盼正犹豫不决，究竟是斩仓还是再看看情况，郭副总把她和李招弟叫进了办公室。
　　
　　郭总倚在真皮大沙发背上，二郎腿高高翘着，嘴里还点着一根烟。
　　那语气平静异常，好像是在叙述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她们去告诉底下的经纪们，他们的试用期没有通过。换言之，公司不准备跟他们签订正式合约，他们要立刻收拾东西走人。
　　
　　李招弟破天荒地没有吱声，顾盼却有些怒了。
　　这批经纪人从招聘进来，就是她一直在带，他们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从这段时间的效果来看，他们给营业部带来的效益也很客观。就算是有一些做得确实不太好，但是也不乏特别优秀的，为什么要一锅端呢？
　　“这是公司的决定。”郭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对顾盼的一再追问原由有些不满。
　　从副总办公室里出来时，顾盼的脸色是惨白的，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里。
　　有心杀人无力回天，这感觉糟透了。
　　
　　这一批共有64名经纪人，她们每个人负责告知其中半数。
　　营业部就这么大点地方，消息何其灵通，她们回去的时候，负面情绪已经蔓延开来。
　　一脸颓丧的有，心有不甘的有，小声抱怨的有，愤而骂娘的也有。
　　李招弟立即召集齐人，笑着说了几句祝大家前程似锦马到功成之类的冠冕话，然后就全无影踪。
　　
　　顾盼自问没有那种好口才，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一个地道歉。
　　幸好，公司还不是人性全无，把这些人试用期内拖欠的工资都给补齐了。
　　人很快地都走光了。偌大的经纪事业部里，就还剩下顾盼一个人，她的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哎，你怎么还一个人憋在这？”
　　李招弟上来找她时，顾盼正对着万里江山一片绿的大盘望呆。
　　上千只股票的盘口齐刷刷一致向下，连两市股指都几乎要跌停板，场面蔚为壮观。
　　
　　“你不是一手党吗？有什么可看的？”李招弟那张八面玲珑的脸，看上去更是比平常更欠抽三分。
　　其实，顾盼早已不是众人鄙视的进出一手党了。月前某日，她忽然心动神摇，已将银行卡里的全数现金都转入了股市。到昨天基本还是不赢不输，哪知，只这半天功夫就赔得一泻千里落花流水……此种凄楚，怎能与外人道？
　　为什么K线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此刻她心头血流如注，也懒得搭理李招弟。
　　
　　“走，吃下岛牛排去！”
　　顾盼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难道此女终于深刻反省，认识到抢了人家客户屁都不放半个仅拿半支小布丁充数是很无耻的行径吗？
　　
　　牛排、沙拉、冰激凌、咖啡……
　　顾盼心道，你用冷酸灵的牙膏是吧？还真是冷热酸甜，想吃就吃。
　　还是说，不劳而获的钱花起来就是格外爽？
　　
　　“我下周不在营业部工作了，这顿饭就当你为我送行吧！”
　　买单时，李招弟分析师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一句话，让顾盼捏着薄薄的钱包，银牙紧咬嘴角抽搐。
　　基于人类范畴对对方的礼义廉耻观做了极不恰当的判断，是她活该啊！
　　
　　到了下午，顾盼才从她从前的对桌魏姐那里得知，李招弟是因为在这次培训中，表现突出，被借调到总部帮忙去了！
　　被借调过去的员工，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多则一年，少则半年，都会被总部接收，成为那里的正式员工。
　　总部正式员工的含义，等同于无指定额度＋工资增长30％＋优厚福利＋每年超过6位数的年终花红……
　　所以，这三个连＋号，绝对不同于病例单上的可怕属性，是子公司里数以万计员工梦寐以求的，顾盼当然也不例外。
　　表现突出？顾盼怀着复杂的心情，低头不语。
　　
　　“身体不舒服吗？早点回去休息吧。”跟顾盼关系一向不错的魏姐，自然知道她心里的感受，这样安慰着。
　　表现得这么明显吗？看来，她的忍者神龟功还是不够出神入化啊。
　　顾盼轻点着重若千斤的脑袋。
　　这天，她早退，郁郁寡欢地回到了家。　
　　
　　顾妈正在厨房里剥毛豆，明显午觉没睡好，一边剥还一边哈欠连天的。
　　女儿这么早回来，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顾妈还以为有啥事呢，问了几句见她什么都不肯说，也就算了。
　　“小汤圆呢？走了？”软绵绵香喷喷的小个子没有第一时间扑到她身上大叫，顾盼还真有点不适应。
　　“没有，跟大灰狼下楼玩去了，哎，前两天晚上都缠着我，累死老娘了……”
　　
　　啥啥啥？顾盼的眉毛打结了眼睛打闪了。倒带倒带！听众要求倒带！
　　“啊，都这么晚了……”顾妈将放毛豆的筐子丢开，自顾自去盛了碗绿豆水，非常豪放派地几口灌下去，还拿眼神询问她要不要也来一碗。
　　——老娘，厨房在阴面，而且没有任何表啊闹钟啊定时器啊之流，难道你是以平均速度播着豆子然后计算时间吗？就算是欲说还休也不要采取这种欲盖弥彰的方式吧囧rz！
　　
　　身上套着“我来自羊村”字样的家庭装，脚上穿一双家常凉拖鞋，顾盼沿着花木扶苏的小径，专门溜着树下的荫凉地走。
　　小汤圆就在社区的乐活小天地，顾妈上来睡午觉，说是把小汤圆交给别人带了。顾盼左右无事，就自告奋勇去接羊宝宝回家。
　　远远地就听见专供小朋友活动的地方一片欢声笑语，连带着她的郁卒心情也变得愉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