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览群书2005年第11期-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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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点最重要,就是要有“人是人”的观感。这是一个既有哲学意义,又有现实政治社会意义的大问题。冯先生说,人有独立的人格,自由的意志,凡人都是彼此平等,决不能拿任何人作工具,这是讲民主政治应有的常识。世界上最不道德之事,就是以别人为工具,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在此,他引用了康德的话:“德就是不能以人为工具。”而“人是人”也就是康德所强调的“人是目的”。这一点在“民主政治”中是根本的。冯友兰超越了儒家“仁者,人也”的观点,以康德的“人学”把“人是人”看作民主政治的基础。
第二点,冯先生说,“对一切的事物都有多元论的看法”。他说,“我们觉得唯甚么论,唯甚么论,都是不对的。”有些思想本身可能没什么错,“但加上一个唯字,一唯就‘惟一’坏了。”他主张应该持多元论的看法,而不求什么都整齐划一。“民主政治就是政治要合乎中和的原则,容万有不同而和合的发展。”
第三点,在第二点基础上进一步提出“超越感”的必要性,就是要站在一切不同之上而有超越之感,而不是站在自己的观点之上去衡量一切。有了不同的声音,要像庄子说的“和之以天倪”,对万物不齐,即以不齐齐之,便是超越的观感。冯先生认为,“有此见解,彼此互忍相让,才能谈到民主政治。”
以上三点之外,还有一个有趣的第四点:“要有幽默感”,说幽默感在实行民主政治上也是很必需的。凡事总有比较多的失败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便“一笑了之”就是幽默感;“不然的话,不成功就要烦恼发闷,也许会得神经病。”这意思是说应该有“宽容”的大度。
讲到最后,冯先生说了这么一段话:“以上四种态度,都是实行民主政治的必要条件,必须大家都具这种见解,抱这种态度,人人尊重此种作风,才能实行真正的民主政治。中国哲学家,实应具有此等见解和态度,对于民主政治的实行的确是相合的。”(以上引语均见《三松堂学术文集》第631—637页)
我本人十分看重冯先生这篇不算太长的讲话,因为:
第一,这篇讲话非常通俗易懂而又十分概括地讲明了“旧邦新命”中的“新命”应该是怎样的,期望有一天将出现符合这四个条件的民主政治局面。
第二,讲这番话时,冯友兰先生已经从东西文明、东西哲学的比较人手,通过两卷《哲学史》、“贞元六书”以及众多文章,把建立自己的哲学思想体系完成了。这个哲学体系包容了纯粹哲学、道德哲学和政治哲学,体现了冯先生的圆熟通脱的学养和风格。
读冯先生这个时期以及前此(包括青年时期)的著作和文章的时候,我时常感到,无论世事人生何等艰难坎坷,他是既勤奋又以自由自在的心态在研究、在写作、在教学的。冯先生的形象一思想之驰骋飞扬,想象力之丰富活泼而又绝不离开他以生命为之的哲学——跃然纸上。以1932—1935年所写的四篇《新对话》为例,冯先生让朱熹和戴震的灵魂会晤于“无何有之乡”;辩论宋学和汉学,后来公孙龙子的灵魂也参加进来。这些灵魂在对话中时时语出机锋而富有幽默感,对话内容覆盖了众多哲学问题,绝对是妙趣横生的“哲理散文”。
“冯学”体系到上世纪四十年代已经完成了。这样说,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是不错的。
三、“海阔天空我自飞”
1949年新中国成立。冯友兰满以为他所瞩望的“新命”能够通过社会主义的道路来实现。但是事与愿违,他面临的是从未有过的新事态和新问题。从1950年起到“文革”结束止,他不断受到强力的“批判”和难以想象的政治压力和折磨,到“文革”期间达到极致。他的言论被辑入了广泛散发的“内部”小册子《地主资产阶级反动言论》当中,供人们“批判”。后来冯先生在自述1949年以来的经历时说,他不得不写了不少对以前的著作的“忏悔”之作,“批判”以致否定以往的学术成就,“在领导和群众的鼓励之下,我暂时走上了批孔和尊孔的道路……并自责说,“这一部分思想就不是(修辞)立其诚,而是哗众取宠了。”(《三松堂自序》,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76~177页)
对一位卓有成就、饮誉中外的老学者,横加强大的政治压力,逼他“忏悔”,而后“自责”这只有在文化专制主义大行其道的时候才做得出。老先生内心隐忍和痛苦之深,可想而知。
这一页“漫漫长夜”,不堪回首,就算翻过去了吧。痛定思痛,先生已八十高龄,决定按自己的意思去做,以随后二十多年之功,在溘然长逝之前,完成了《中国哲学史新编》七册,真可谓人间奇迹!
“新编”新在何处?我才疏学浅,不敢妄评,至少从第六册起续上了原《中国哲学史》的近现代部分,算是一“新”吧。这个时期的开始亦即继“经学时代”结束后的新时代。这是前面所说的“中西之交,古今之异”显现出来的时代。这个时期具有古今中外错综交汇的时代特点,“纯粹”的哲学不足以驾驭这个时代,冯先生的思想豁然开朗,第六、七两册实际上是哲学史、思想史以及政治思想史结合或融合的历史,这是非常有创造性的、视界开阔的写法,如第六册中以黄宗羲、颜元、戴震的批判精神开其端,立即转入晚清的几段时代思潮和代表人物的思想。其中全突破了流行的成说。指出洪秀全引进的并不是西方真正的基督教,而是以民间迷信为底本引进了欧洲中世纪的“神权统治”,洪的“理论”如果真的实现了,那中国将会“倒退”到欧洲中世纪的状况。曾国藩镇压了“太平天国”,阻止了历史的“倒退”,是立了一功;当然他的“洋务措施”是为了维系满清的统治,是没有疑问的。他还说洪秀全代表的是“农”。曾国藩代表的是“工”,从这点看洪代表“倒退”,曾代表“进步”。这又是冯先生自认为的“非常可怪之论”。
写到第七册时,进入了现代,冯先生已是九十高龄,一生丰富而曲折阅历使他的思想越加深沉、老练而生动,心态越加自由,摆脱掉沉重的精神枷锁,他感到“俯仰无愧怍,海阔天空我自飞”的自由。在这一册里,不仅评述了作为纯粹哲学家的熊十力、金岳霖以及他自己的哲学体系,而且评述了陈独秀、孙中山、毛泽东等这一时期不可绕过的历史人物的思想。老人可能预感到,有些话与时论不合或相悖,不一定能出版。所以在“自序”中写道:“船山在深山中著书达数百卷,没有人为他出版;几百年以后,终于出版了,此所谓‘文章自有命,不仗史笔垂’。”
果然不幸而言中,出版社终于拿不出能够摆明的任何理由或托词,硬是没有把第七册与前六册一并出齐,被稀里胡涂地至第六册“截肢”了。一个变通的方法是,广东人民出版社把第七册单独印出,改名为《中国现代哲学史》,原来的第八十一章“总结”本是全七册的“总结”,改成了“第十一章”,“总结”变成了“现代哲学史”这一单行本的“总结”了。这是出版业的一桩奇特的现象。但是还多亏了广东人民出版社的鼎力,才使第七册得为海内国人所见。
这篇“总结”,写得挥洒自如,了无挂碍,远至天地,近在人文,古今中外悉熔冶于老人心中,极概括,极凝炼,在告别人世之前,他再次引用柏拉图关于洞穴人初次见到阳光时那种“善的理念”的故事,再次念叨他一生奉为座右铭一般的“横渠四句”,告诉人们要看重思想,因为“思想是人生中的光”,祈盼着“仇必和而解”、“为万世开太平”的未来世界;像康德一样把永久和平托付给人类社会的来来。
四、行文风格
最后,讲几句冯先生的“行文风格”,我学习他的著作时,经常感到,无论是文言、语体,都非常之“顺”,晓畅通达;把高深的哲学问题写得那样明白,那样深入浅出,没有一般哲学著作的“哲学腔”。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冯先生就算不是惟一的,也是极罕见的。诚然这不单纯是文字问题,而首先是把问题吃透了,看穿了,才能举重若轻。惟深入才能浅出。他常用一些“大白话”对深奥的复杂的问题作点睛之笔,一语道破。
如大家都知道的,冯先生常说哲学史是“照着讲”,哲学是“接着讲”。
如他讲历史的农民运动,即使“成功”了,也不过自己当了另一朝皇帝,他不会选举一个总统,因为他代表的是落后的生产力。
“二律背反”是康德的一个很重要的看问题的方法论,康德说“二律背反”把他从“独断论”中唤醒。冯先生著作中自觉或不自觉地以这个法则分析矛盾问题,达到圆熟的地步。冯先生戏称之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如他讲中国传统哲学和西方形而上学的方法论,用中国传统画月亮的两种方法作比喻:一种是在天空画一个圆圈,是所谓“正”的方法;另一种是涂上一片云彩,中间留出一块空白作为月亮,这种画法称为“烘云托月”,是为“负”的方法,即不是先说事物的性质是什么,而是先说这种事物的性质不是什么。(这个比喻冯先生不止一次用过;我至少在《新知言》中讲形而上学的方法中见过;在《新编》第八十一章“总结”又见过)
冯先生作文从不装腔作势、故作高深,这类深入浅出的例子在冯著不胜枚举,从他青年时期的文章到他九十五岁的《新编·总结》,行文一贯如此,越到老年,越加炉火纯青。
冯友兰先生留给后人的,是一宗取之不尽的学术宝藏,不仅治哲学者应该继承和挖掘,广而言之,治社会科学人文学科者,也可以从中取得意想不到的收益。
美国华盛顿大学历史系教授伊沛霞(Patricia Ebrey)的名作The InnerQuarters:Marriage and the Lives of Chinese Women in the Sung Period(《内闱:宋代的婚姻和妇女生活》)被译为中文,收入“海外中国研究丛书”,由江苏人民出版社于2004年5月出版。关于此书的学术贡献,多处评论,兹不讨论。然而在中的错误。其出现密度之大,令我怀疑是否该买这本书。作为一名也经常从事专业文献翻译的人,我觉得从提高学术和文化交流的准确性、避免因转译错误而造成误解这个角度而言,有必要指出我所注意到的一些错误。希望能够引起译者的注意,除了对这份《文献目录》做一些改进,也不妨重新审视一下正文的翻译,以求呈现给读者一个有更高价值的译本。
第一眼看去,书的标题就有问题,此书的副标题应译为“宋代妇女的婚姻私生活”,而不是现今中译本所译的“宋代的婚姻和妇女生活”。而且书的封面和扉页所附的英文标题是The Inner Quarters:Marriage and the Lives of ChineseWomen in the Sung Period,书的封三版权页上所出现的英文标题则是The ln…net Quarters:Marriage and Lives of Chinese Women in the Sung Period,注意,前者在lives之前有定冠词the,后者则没有,在附列原书的标题时都会出现这样的不一致!那么该书的原名究竟是哪个呢?在网上检索了一下,知道应该是thelives,版权页上印的是错误的。
《西文参考文献目录》中的错误大而言之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人名翻译的问题,另一类是文献名称翻译的问题。
一、人名翻译
《目录》中涉及的人名有两类,一类是海外华人学者,一类是西方血统的中国研究者,处理这两个群体的中文名字时,译者都出现了不同性质的问题。
1、关于海外华人学者
对于海外华人学者的名字,有一类是本可查知其中文名字的。对于这一类,出现明显的翻译错误,多少有些对本人不敬。以下四人的名字就错得离谱(破折号之后为该书译者所给的译名,括号中数字为中译本页码,下一段亦同):陈荣捷(Wing…tsit,Chan)——詹(第278页),秦家懿(Julia Ching)——青(第279页),李敦仁(Dun J.Li)——李(第291页),柳无忌(Wu…chi Liu)——刘(第291页)。译者既然可以写出林语堂(Lin Yutang)、刘子健(James T.C.Liu)、刘广京(Kwang…Ching Liu)(以上三个并见第291页)、杨联陞(Lien…sheng Yang)、杨懋春(Martin C.Yang)(以上两个并见第301页)的名字,对于同样为业内人士熟知的陈荣捷、秦家懿、李敦仁、柳无忌的名字却如此漫不经心,颇有些不可思议。
中文名肯定写错的还有: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