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上舞-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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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见到圣香不高兴的表情,南歌和毕秋寒都会有刹那的错觉,仿佛刚才谈论的那个圣香都是他们偶然的误会,圣香就是圣香,除了眼前的这个样子,他什么也不是。
情不自禁微微一笑,毕秋寒难得用比较温和的声音说:“今天晚上不吃饭……”
“咚”的一声,三人回头,看见宛郁月旦把那只他“钓”上来的乌龟放进了江水里。跪在船舷边,他一只手五指张开留在水中,仿佛沁凉的江水滑过指间很是惬意。
“秋寒!前面……前面有船撞过来了!”翁老六手里还提着双筷子,但变色冲上甲板,“是一艘大船,躲在水草里,是早已经预谋好的!”
“左边也有。”宛郁月旦跪在船舷闭上眼睛,他的手并没有从水里收回来,“莫约是一艘中型快船,冲过来的速度很快,水流疾速,但是船身狭长。”
“不吃晚饭也不早通知一声。”圣香叹了口气,“喏,”他用饭勺指着船尾后不远处,“那里一团黑不隆冬的东西是什么?不要给我说也是一条船。”
南歌一笑指着右边,“我很想给你说不是,但是那边还有。”
四月天收集整理
右边的船船头挑着一盏鹅黄色的明灯,四艘船缓缓合拢,把自己这一船围在中心。
右边船头站着一位黑衣人,挑着一盏短烛点亮的灯。
“蜡烛……”毕秋寒低声说,“白色蜡烛,长两寸两分。”
“莫言山深无寻处,雾里花开唯秉烛。”宛郁月旦依然跪在船舷边闭着眼睛,“果然……李陵宴动用了秉烛寺的力量。”
江湖两大谜宫,碧落宫、秉烛寺,竟在这月黑风高的杀人夜遇到了一起。只是碧落宫只有毕秋寒和宛郁月旦两人,秉烛寺却来了足足四船,强弱之势赫然分明。
“碧落宫宫主出游,除了寻访名医,是不是和这并列神秘之处的秉烛寺加入李陵宴祭血会一事也有关?”南歌问。
宛郁月旦依然未睁眼,只是温柔地微微一笑,“嗯,秉烛寺和碧落宫是联姻,秉烛寺寺主是我姐夫。”
“啊?”翁老六和南歌都很惊诧,秉烛寺和碧落宫是联姻?好生神秘的家族!
“姐夫他……”宛郁月旦叹了口气,“姓玉,双名崔嵬。”
“鬼面人妖玉崔嵬!”翁老六变色,“这等不男不女的家伙,碧落宫怎能把女儿嫁他?听闻这人妖逃入秉烛寺之前已经毁了江湖上数以百计的少男少女,你姐姐金枝玉叶,怎么能嫁给这种人间败类?”
宛郁月旦默然,过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低声说:“但是姐姐爱他。”他睁开眼睛缓缓抬起头,看着在他眼里也许模糊的明月,“你们都知道秉烛寺是江湖中人所不容的万恶奸邪无处容身之后投奔的地方,我还知道那里面就是个野兽圈,谁的武功高,谁就是寺主……寺主之令令出如山、无人违抗,因为寺主之位本通过实力夺来,不听话就是死。”他慢慢地说,“在秉烛寺里,活着是件辛苦的事,要活得有尊严更不容易。我不知道姐夫是怎么坐上寺主之位的,但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就代表着惨绝人寰的战斗,还有无休无止的挑衅和偷袭。”
话说到此处,众人不禁对那昔日可恶之极的鬼面人妖有了些许同情之意,早知如此痛苦,何苦当初要作恶?只听宛郁月旦继续说:“姐夫在寺主的位置上坐到了现在,在他当上寺主的第三年,姐姐因为好奇见了他一面。”他轻轻叹了口气,“五个月后姐姐就嫁给了他。”
“你们不阻止她跳入火坑?秉烛寺既然是那样的地方,你怎能放心你姐姐嫁过去?”翁老六只觉匪夷所思,碧落宫的所作所为果然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把女儿嫁给江湖中人人厌恶痛恨的人妖、大奸大恶的首领,根本就是不把女儿的终身幸福当一回事。
“姐姐嫁过去的时候我还小,只有十四岁。”宛郁月旦露出温柔的微笑,“那个时候我也不懂为什么爹爹和娘亲不阻止姐姐,甚至有一阵子我觉得他们很过分,因为姐姐是……非常温柔漂亮的人。”他轻声说,“我讨厌他们让姐姐出嫁。”
毕秋寒冷哼一声,“鬼面人妖恶名远扬,大宫主如果不是因为过于善良,怎会轻易为他所骗?最后还……”他闭嘴不再说下去。
“什么叫做火坑,什么叫做不幸……”有人慢慢地插了一句,“什么叫做奸恶,什么叫做被骗了……只有当事的那个人才能说吧。就算是为他死了,也未必是件值得悲伤的事……”说话的是圣香,他说话的时候没看人,眼神看什么地方竟让人瞧不出来。
众人怔怔地、愕然地、惊异地、带着各种奇怪诧异的目光看着圣香,为什么——这位纨绔的少爷会这样说?他不是应该跳起来大骂鬼面人妖多可恶、宛郁月旦的姐姐有多愚笨才对吗?
“只要姐姐觉得幸福的话,那就是幸福了吧。”宛郁月旦的目光终于从月亮上收了回来,“这个道理直到姐姐死去之后我才懂。”
“大宫主是被玉崔嵬害死的。”毕秋寒冷冷地说,“宫主难道忘记了碧落宫上下为此事发誓与秉烛寺势不两立?老宫主也是为了此事被玉崔嵬气死的,难道宫主居然忘了?”
宛郁月旦的脸色映着月色,淡淡的仿佛充满温柔的忧伤,“姐姐是心甘情愿死的,无论为了什么理由,她觉得无憾就好。”
“哼!”毕秋寒淡淡地道,“恕秋寒不能苟同。”
宛郁月旦弯眉一笑,“嗯……那是因为秋寒比我有立场。”
正当说话之间,“喀啦”一声撞击,己方的这一艘船在四面敌船包围之下,船舷已被压破,甲板上剧烈摇晃。宛郁月旦人在船舷边,“哗啦”一下江水骤起,泼湿了他半只衣袖。
“哎呀呀,真是对不起了。”撞在船舷上泼起半边水的那艘船,正是宛郁月旦通过感觉水流而发觉的船身狭长的快船。火光一闪,四艘船把己方的船卡在中间,各船上挑起灯火,那艘快船上站着一位嘴角带个笑窝的黑衣女子,“玉郎,这位可就是你那个好温柔的小舅子、碧落宫的少年宫主宛郁公子?”
挑着一盏明灯的船上,一个人撩开船舱帘幕,手里握着一柄团扇,穿一身拖到地上长长的衣裳走了出来,“阿宛,我一早说你还是待在宫中好。江湖毕竟不比碧落宫,大家不会因为你很温柔体贴就忘记砍你一刀。说不定大家觉得很有趣,就会害你一下。”
这人穿的是一身睡衣,那睡衣袖子宽得出奇,下摆也长得出奇。纯白柔软的底色,背后绣一只硕大的黑蛾子,他的肩却很纤细伶仃。出奇宽阔的长袍,肥大的蛾子,随意搭在肩上却滑落露出半边肩头,那肩上的锁骨骨感分明肌肤细腻。火光掩映之间他的一张脸煞是奇异:一道可怖的线条自左眼角到左嘴角,线条右边的大半张脸肌肤细腻白皙,容貌艳丽得犹如垂死花瓣的呻吟,线条左边的脸血肉模糊狰狞可怖,就像被一桶滚油泼过一样。
这就是七八年前遭到江湖万众追杀嫌恶的“鬼面人妖”玉崔嵬!果然人如其名,容貌非男非女,妖艳不可方物。虽然是男子语气,但这等打扮手持团扇就如哪里的头牌红倌一般,极残艳,却让人看得心里一阵发麻。但听说他这等模样却最得少年女子的倾慕,翁老六和南歌是第一次见这位恶名鼎鼎的玉崔嵬,心下各是摇头,当真不知少女心思,这等人妖究竟有什么好?
“玉哥哥,”船尾那艘小船上一个年轻得近乎幼稚的女声笑嘻嘻地道,“萧靖靖被会主哥哥弄死了,你伤心不伤心?”说着船上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丫鬟打扮,头挽双髻,一身粉红衣裳。她指指桅杆之上,昨日还嚣张一时的萧靖靖已然被吊在桅杆上。身为芙蓉庄一方女霸,竟落得如此下场,当真让人唏嘘。
玉崔嵬漫不经心地扫了萧靖靖的尸体一眼,团扇轻摇,柔声道:“只有你死了,我才会伤心,她死了不是正好?像她这样痴情的老女人,我早看得恶心了。”他说得轻言细语,十分之中有五分温柔,两分倜傥,两分狠毒,一分满不在乎。这话让男人听了恨不得一拳将他打死,但其他船上的女子们都笑了起来,“玉郎还是这么坏,一点良心没有。”
“亏她为了玉哥哥这么拼命,你啊你,当真是害死人不偿命。”那丫鬟嫣然一笑,“杏杏如果和你待得久了,只怕也被你迷了去,你这狠心负心的坏男人。”
“这种人我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前方撞来的那艘大船之上一个白衣男子冷冰冰地说,“真不知陵宴觉得这种人有什么好,无论如何也要拉拢这等人。”
玉崔嵬团扇微抬,俏生生地遮住半边脸,柔声说:“我有什么好,今晚你到我房里来就知道。”
此言一出,毕秋寒眉头大皱,委实听不下去。这人品德败坏淫荡狠毒,自现身到此一言一行无不让人憎恶到了极点。但不仅许多女子笑了起来,连圣香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转过头去只见这位大少爷睁大眼睛上上下下看着玉崔嵬,仿佛觉得他很是有趣。
“玉哥哥别逗他了,会主哥哥最讨厌别人和他开玩笑。”杏杏坐在她那条船船头,拍拍手,笑嘻嘻地说:“各位秉烛寺、芙蓉庄的大哥大姐们,会主有令,今夜只要你们杀死那艘船上的任何一人,会主就把玉哥哥赐给你们,陪你们玩一天。玉哥哥是寺主之尊,花容月貌最解风情,平日你们连一根手指都休想。这等机会千载难逢,你们可要努力了。”
这……算是什么?毕秋寒和南歌只觉得一阵恶寒自脊梁爬上来,李陵宴居然用这等手段“悬赏”!而被当做奖品的那个人毫不在乎,站在那里咬着嘴唇笑,仿佛他自己也觉得很是有趣。
李陵宴把事情委托给了这位小丫头,那他自己呢?毕秋寒一边对面前祭血会的丑态毛骨悚然,一边心下缓缓拨起一阵不安——李陵宴人不在这里,那么他在哪里?
“秋寒,看样子我们要夺船。”南歌站在毕秋寒身边,传音道,“李陵宴不在此地,我猜他必去君山设伏,明日好将众多英豪一网打尽!”
毕秋寒点了点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兵分两路,你我之中如有一人能够夺船,不必顾虑其他人,径自先去君山示警!”
南歌点了点头,陡然一声长笑震天而起,声传四野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群魔丑态!要悬赏争宠,先拔剑过来再说!一不小心南某伤了你们这位玉郎君的花容月貌,你们连哭也来不及!”
他一声震喝,“铮铮”数支袖箭飞镖射来,来自玉崔嵬背后,显是秉烛寺臣服于玉崔嵬座下的某些人不忿了。
这一发犹如点燃一桶炸药,周围四艘船上跳下无数人影。刀光闪烁剑影流离之下,什么奇门兵器都用上了,招招狠毒下手不容情,可见玉崔嵬的魔力非同小可。
船上的战场一片混乱,喊杀之声数里可闻,人人都忙着杀人或者自卫,只有圣香少爷在船上忙来忙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玉崔嵬背后两位女子抬上一张柳条编织的大椅,他舒服地坐在上边团扇轻摇,看着眼前的战局,浑然不觉旁人为在他拼命流血。突地注意到那边船上一个转来转去的黄衣少年,玉崔嵬有意思地看着他。旁人都在厮杀,只有他一个人在船上东张西望,翻箱倒柜,像在找什么东西。看了一阵,他有趣地开口问:“你在找什么?”
那黄衣少年抬起头来,玉崔嵬“呀”了一声赞叹:“好可爱的孩子。”
那黄衣少年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我在找小灰。”
“小灰?”玉崔嵬软语温柔,“那是什么?”
“一只大兔子。”黄衣少年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一只。”
“兔子?”玉崔嵬显得很吃惊,接着他笑了,“是这一只吗?”他把一个东西从椅子底下拔了出来,一只灰色的大兔子不甘心地对着他龇牙咧嘴,正是圣香的小灰。
“这家伙见风使舵投敌叛国见色忘义重色轻友。”黄衣少年大喜,对着他直奔过来,抱过那只大胖兔子。自己还从玉崔嵬的船上拉了张凳子坐下,心情大定,笑眯眯地和玉崔嵬一起托腮看着对面船上的战局。
“那位老头很危险了,我猜他不到二十招就要被人一刀砍成两段。”玉崔嵬团扇摇了摇,“你不去帮忙?没有人帮忙他真的会死的。”
“帮忙?”黄衣少年瞪眼,“本少爷最讨厌刀枪棍棒,人家说刀枪不长眼,一不小心真的受伤了怎么办?本少爷身体虚弱,万一受伤之后死掉了有谁赔得起?何况热闹是用来看的,自己加进去让别人看就不好玩了。”他兴致盎然地看着对面的战局,“而且小毕侠性很重,他宁可自己死了,也不会让老翁被人砍死的。”
玉崔嵬轻笑,这一声轻笑笑得勾魂摄魄,“你不怕小毕受伤吗?”
“啪”的一声,黄衣少年从袖里抖开一柄金边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