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方百艳-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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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艳其实很少看人哭泣,她自己从十岁过后就没哭过,之前随身保护金国公的掌上明珠金子心,也极少见到子心小姐哭泣,看到温温从昨日哭到今日,她心里忍不住想,这眼泪该不会可装一水桶了吧?想到此,她露出微笑。
“你真是温柔。”温温看了朱艳的微笑,觉得很窝心,完全没想到朱艳的笑是基于一种好笑的联想。
我很温柔?朱艳扬了扬蛾眉也有些心虚,这样慵懒的温柔笑容大概成了她的习惯动作,在外人看起来全都是一个样子,就好像商无极那春风般的真诚笑容,任何人初见商无极也都会觉得他很温柔吧!想着想著,朱艳对自己轻蹙蛾眉生气,怎么又无端想起那个男人?
“你怎么了?”温温关心地打断朱艳的出神。
“没什么。”朱艳随口应付,突然想到商无极那看似极端自私的人刚刚也打算救温温,不禁脱口问道:“商无极是你的情人吗?”
温温有点意外朱艳会这样问,“不,他不是我的情人,只是我的入幕之宾罢了。他每次上画舫来都指定我,人又十分体贴,所以我对他有些意乱情迷,但他那方是流水无情吧!”她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斗大的泪珠滚落眼眶,“你刚才在船上也瞧见了吧?他竟恭喜王公子得到我,他怎么会对我如此无情……”第二桶水……看着温温的泪水,朱艳不禁怔怔地想。她再度露出温温所谓“温柔”的微笑,又拿了条手绢递给温温。
商无极冒险去救温温的举止只有两个理由可以解释,一是他对温温有情,一是他这人还是有些恻隐之心,朱艳发觉自己比较想解释为商无极是个会仗义相助的人。
“别哭了。”朱艳还是觉得自己必须打断温温哭泣的好兴致,不然她觉得温温的眼睛会哭瞎的。“我想你在青楼待这么久一定有数不尽的委屈,但都过去了,试着不要再想。”她这次真心诚意地轻轻拍了拍温温的背,其实她真的能了解,那些痛苦是忘不掉的,只能试着避开,然后用游戏人间的态度,才能再提起勇气好好活下去。
朱艳用手臂环住温温的背,像呵护小孩一样,这是她当年陪伴丧母的子心小姐时常用的方法。“我会照顾你、保护你,所以你不用怕也不用担心,把眼睛闭起来,好好睡一觉。”
朱艳的声音好似对着人唱摇篮曲,温温哭累的双眼听话地阖上,不一会儿就放松下来睡着了。朱艳如慈母一般,帮温温脱下绣鞋,让她躺平床上,再替她覆上棉被,吹熄了灯,才走到房外。
外面的夜空因为月亮皎洁而过于明亮,反而瞧不见一颗星子,她仰头望着天,顿时感叹自己的孑然一身。
有时她会累,也希望能睡倒在某人怀里,什么都不要想,像个孩子般被人呵护、被人照顾,但更多时候,她看到的是众人眼里那个疲惫的孩子,她总会忍不住想紧紧拥抱他们,给那个疲惫的孩子安慰。
朱艳在夜风中双手环抱自己,彷佛给自己一个拥抱,这样刺激的不断改变身份很有趣,但她是不是渐渐累了呢?
位在两个县交界的鹰扬山庄是月国南方占地最广的山庄,这里是商无极十五岁白手起家一手打造的天下。
商无极的产业遍布全国,商场上的他胆识过人、擅长谋略,但在打击对手上毫不留情的狠劲,使他被商场对手喻为“枭王”。
距离上次与朱艳交手已过三日,鹰扬山庄里商无极照例待在书斋埋首繁忙的生意,他正在预估鸿图布庄的利润,如果在顶让市集上能标下来的话,他就能串联起全国纺织界的势力。
“我可以进来吗?”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进来。”商无极头也不抬地说。
进来的人是商无极的探子兼友伴阮文,他领着一批手下专门负责搜集商无极想要的各式消息。
“上次要你找的消息如何?”商无极单刀直入地询问,手上却振笔疾书,头还是未抬起来。
“完全找不到任何资料,邬嬷嬷也只知道她名叫小艳,说是曾经在别的酒楼做过,因为这女的对酒楼事务十分熟悉,也擅长料理,所以邬嬷嬷破格收用。”阮文报告道。
商无极终于抬起头来,搁下了笔,用不高兴的眼神扫了阮文一眼,“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是养一群饭桶吗?你好意思说完全找不到任何资料?我想我对你的能力是过于高估了,一个亏了老本的生意你认为我该如何处理?”
阮文跟商无极二十年前同是一个布庄的长工,商无极从创业时起,阮文就死心塌地跟在商无极身边,他晓得商无极对谁都可能残忍,但对于共患难过的人连真的动气都不会,所以他嘻皮笑脸的,“不怎么处理,小的建议你应该要加薪。”
“加薪?”商无极的声音显示他觉得阮文是否吃了熊心豹子瞻,竟敢把这话说出来。
“当然该加薪,为了你对一个无名妓女的迷恋,这三日以来我的手下只差没把整个月国的土地给翻了一遍,虽然找不到任何资料,但至少我敢拍胸脯跟你保证,那个女的绝不是月国人。”
“这不是迷恋。”商无极口气冷淡地纠正道,只因为他一直没有成家的打算,总是不断更换女伴,这不知死活的阮文就一天到晚乱点鸳鸯谱。
“好吧,不是迷恋,是爱,是伟大的爱!”阮文夸张挑弄。
“你似乎活得很不耐烦?”当商无极愈生气,他的声音会愈冷到骨子里,阮文听得出来商无极已经气得想拿他开刀了。
“只是俏皮话、俏皮话嘛!”阮文连忙熄火。
商无极懒得再跟他计较,问向阮文:“你说你确定她不是月国人?”
“是的,我确定。如果是月国人的话,凭我在国内布下的天罗地网,是不可能连一点头绪都没有的。从你对她外貌的描述,既然跟我国人民肤色、相貌差异不大,那应该极可能是从邻国日朔国过来的。”
“日朔园?”商无极陷入思考。
本来日朔国是个局势混乱、百姓穷苦的国家,过去常有许多难民逃亡到月国来,是以月国守关守得很严格。但自从七年前日朔国新皇帝上任以来,日朔国各方面已有逐步追上月国的趋势,也和月国建立了良好的友邦关系,两国人民往来通商实属平常。
那女子到月国所为何来?绝非逃难,也不是通商,通商的人不会跑到青楼去卖身,总不可能是要迁居此地吧?
商无极迅速决定,“查下去,把日朔国的上地也翻一遍,直到查出为止。”
阮文难以置信地瞪着商无极,“我能请问一下,这女子是涉及了什么重大利益吗?到日朔国打听消息是要花许多钱的耶!”这一点都不像唯利是图的商无极的作风。
商无极不耐烦地睨了阮文一眼,“是花我的钱还是你的钱?你能不能闭嘴用心做事?”
“好吧,好吧,你是老大,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阮文耸耸肩,真是奇怪,商无极竟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动用昂贵的情报网。
看到商无极又低头不理他继续工作,站在一旁的阮文忍不住插嘴道:“我觉得你实在工作得太过火了,如姬都跟我抱怨你夜里也不睡,挑灯工作,人又不是铁打的,你钱都赚这么多了,还是停一停,享一享清福吧!”
“如姬又跟你嚼什么舌根?她自以为可以当鹰扬山庄的女主人了吗?我的事她管得着?”商无极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拨打算盘。
如姬是他年少时雇用他的布庄老板之女,商无极并吞了他们家产业后,如姬父亲穷途潦倒自杀,因此两年多前如姬来投靠商无极,商无极一直照顾她到现在。
“唉,你别又这么说嘛!如姬也是对你一片痴心,至少我认为她比你随便带回来的女人要好得多了。当然,我知道你不缺女人。唉,这世上就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明明我长得不比你差,偏偏口袋里的东西就少你这么一些,因此每个女人都像苍蝇见到腐肉一般,拚命往你这对女人没心少肺的人身上黏;但对我这真心想把人娶回家疼的好男人却视而不见。”阮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得了,石总管为你牵了好几次红线,是你自己不接受的。”
阮文更加哀叹了,“怎么接受?现在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开放;光情史列出来就洋洋洒洒一大串,还东挑西捡这个男人有没有土地、有没有钱?我敢说就是中土最淫乱的唐朝都没有我们月国的姑娘厉害,现在天底下清纯如月亮的姑娘到底在哪儿呀?”
“在梦里罗!”商无极终于把帐目算至一个段落,受不了阮文,但还是被他逗出笑意,“你今天真的很多话,男人爱权,女人爱钱,这种事你不了解吗?托你的福,我被你吵得没心情工作,你不是说要享清福,我们现在一块儿去吧?”
“真的?什么清福?”阮文兴奋得眼睛一亮。
“骑马。”商无极说道。
阮文好失望,“不是去探望探望哪家姑娘吗?”
“你满脑子好色,还敢妄想清纯如月亮的姑娘?”商无极取笑道,“走吧!”
月国风气素来就比别的国家开放,即使是好人家的姑娘也可以私会情郎、勇于追求所爱,不受非议。
在这个崇尚爱情的国家,商无极却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情”与“爱”,他认为随着时间转移或情势改变,这所谓的情爱也会消失,姑娘们往往在梦醒后找一个有钱有势的人随便嫁了,利益才是最重要的,那个残忍抛弃自己亲生孩子的母亲就是最好的例证……第三章终于到了鸿图布庄顶让市集的当天,这市集是在远近驰名的月来客栈举行,会场冠盖云集,鸿图邀请出席的人必都是有名的大商人。
商无极穿着入时,优雅地坐到角落的方桌那里,鸿图掌柜包下了全客栈的菜肴,请宾客先填饱肚子,再进行叫价的程序。
来自全国各地的商界人士互相攀谈,在喧哗吵闹中商无极不动声色地观察其他商人,突然一个体态臃肿的商人进门,吸引住他的目光。
商无极一向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全国略有名气的商人他都知晓,但眼前这人却是从未见过。
基于拓展人脉的习惯,商无极上前招呼他落坐自己身旁,那胖商人的眼神流露一丝僵硬,但马上大方地坐到商无极身旁。
“在下商无极,敢问尊姓大名?”靠近看,商无极颇讶异这人胖到脸上瞧不出骨头,就连表情似乎也隐藏在肥肉之下。
“久仰商公子大名,在下朱贵。”真真不妙,朱艳心中大声呻吟。
这胖商人是朱艳乔装而成,她接获金国公传令要她务必买下鸿图布庄,连邀请函金国公都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弄到手,所以她虽明知必会在月来客栈遇上商无极,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原本想只要尽量避开商无极就没问题,岂知才进门就被商无极招呼过来。
“请问朱公子平日是做什么买卖,怎么商某在商场上从未见过朱公子?”
“只是一些小买卖罢了,我平日都交给其他人打理,很少出门,是故商公子未见过我也是理所当然。”自恃商无极没有认出自己,朱艳把心安下,声露沉稳态度。
“朱公子,你太自谦了,会被鸿图掌柜邀请来的人,买卖铁定做得不小,敢问朱公子平日对什么生意有兴趣?”商无极察觉这位朱公子似乎对自己有一股排斥感,他试着加深脸上笑意,极为亲切热情地直视朱公子的眼睛。
朱艳被商无极直盯着双眼瞧,情不自禁地被他眼底的笃定和意志吸引,想必他都是用这双眸子来跟别人周旋的吧?究竟有多少人能直直对上这样的眸子而不会退缩?朱艳有些出神。
“朱公子?”商无极试着叫唤朱艳,一般人被他这样直视双眼,往往会立刻闪躲,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问题,但这奇怪的朱公子却似乎看呆了,曲无极忍不住露出笑意,“朱公子,商某眼睛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不是奇怪,而是很厉害,教人一见了就想对素昧平生的商公子掏心掏肺。”朱艳也回商无极一个笑容,无奈这假脸似乎不太容易笑,只是勉强把嘴内扯出一个弧度。
商无极眼神闪出深思的目光,他非常意外这位朱公子竟能摸透他笑容下的真实意图。“朱公子,你太高估商某了,虽然商某跟朱公子今日第一次见面,但觉朱公子肯定不是个平凡人物,商某很希望能与你交个朋友”“彼此彼此。”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朱艳心里多加了一句话。
商无极替朱艳把酒杯斟满,“朱公子,商某敬你一杯,祝我们成为朋友。”
朱艳心里略感无奈,她是来月国出任务的,不是来交朋友,尤其不是来跟这样一个复杂的男人牵扯不休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举起酒杯跟商无极敬酒。
他们刚敬完酒,一向跟枭王极为熟稔的鸿图掌柜便绕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