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3期-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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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影在北安那边被服厂干活时攒下了一点钱。回来到现在一直没活干,就花得差不多了。正愁呢……一时,她不知怎样说才好。
宋福想的也就容易,以为熟人就好办事。他去找了老王。老王说:“现在办台球执照的人挺多。”老王原来也在分局工作,好舞弄点墨水,就调到文化馆来了。老王在分局时,就听说宋福收养了一个女犯的私生子,还动手写了几百字的通讯,发在了市报上。老王觉得这事挺仗义,就带宋福去了文化科。其实是科馆合一,只不过办照专设一间办公室。他们进去时,人差不多走光了。老王向负责办照的小孙介绍了宋福,小孙坐着点点头。小孙是个小白脸,头发烫得潇洒,接着,老王又哈腰老实地向小孙介绍了具体情况。目的是引起小孙的同情,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小孙听完了。回过头来说:“是因为卖淫,
有那一手绝活,还愁没饭吃。”当时正值“黄潮”泛滥期,因此,小孙说得很下流,很放肆,还冲老王眨眨眼,老王尬尴地立在那儿用手扶了扶眼镜框,不知左右。宋福没叫老王太为难,没说什么,就告辞走了。
第二天上午,宋福在天桥附近转悠了一圈就转身拐进了天桥派出所。他进去就喊:“天桥下边有一个台球案子搞赌博,你们管不管呀。”按照台球经营业规定,打一球杆的收费标准是五角钱。有的小青年就玩出了花样,擅自把一球杆涨到二元、五元……甚至十元、二十元。由输者掏钱,赢者和经营者对半分。本来这类事挺多,派出所可管可不管。但今天一听见有人喊,负责那片管区的民警就出来了,见是宋福,知道是分局的人,想必其中有缘由,便装着出去了。不一会,包片民警便把台球业主的球杆和营业执照收了回来……下午,台球业主领人到派出所来。来人正是小孙。他一眼认出宋福,便一拱手,向屋里的人敬烟:“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好说好说。”宋福傲慢地把宋影的介绍信丢给他。他颠颠地拿回去办了。屁大工夫,又颠回来,涎着脸递给了宋福。宋福叫包片民警将那人教育几句就放了。原来昨天在文化科,他看见那人把小孙叫了出去,趁人没注意,塞给小孙三百元钱。他今天上午转悠了一圈,果然发现那人挂着新办的执照,在天桥底下揽生意。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就看出了名堂……
当天下了班,他去宋影那儿。一进门,看见小军蹲在灶炕前烧火,火光映得他脸蛋通红通红的……她在里边淘米,热气腾腾的蒸汽将她的身影遮住了。小军一抬头,发现了他,喊着:“爸爸。”就跑了上来。当时给他一种错觉,以为走进了自己的家。那以前,他每次下班回家,小军就是这样扑上前来抱着他的腿,连拽带扯地把他拉进屋的。他愣了一会神儿慌慌忙忙把执照递给了她。
宋影又惊又喜。
“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就吱声。”不知不觉,他随口说出的“家”字音有点重。
“嗯。”她低低地应了声。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想刚才出现的那种感觉。真奇怪?咋会有那种感觉……是因为小军的缘故吗……脑子像过电影似的,他想起刚开始带小军时的情景,以及后来为照顾小军而结的婚、成的家……渐渐地,他心里似乎意识到什么,如果说开始他带小军,还是为了实现他无意当中说过的话;那么后来,他慢慢地喜欢上了小军。他把小军和自己的生活紧紧连在一起了。小军的影子留在他心目中。一想到这,他就有些焦渴般地难受。看来是得抓紧要个孩子啦,否则他无法摆脱掉小军的影子。
树上的沙果落光了。发黄的树叶,在秋天的风里瑟瑟发抖,终于忍耐不住,一片、一片……被风扯去了,盖了满满一地。剩下一光秃秃的树枝,有气无力孤零零地摇动,很难让人相信:第二年还会生出果子来……
张云去了几趟医院,回来脸上酸楚楚的,抱回来一大摞牛皮纸袋的中药。她还叫他去检查检查,他觉得有点悲哀。
他想起刚结婚时,张云想要孩子,他那时还不想要。如果当时他同意要,也许就真的要上啦。女人在年轻时是容易怀上孩子的。一想到这,他就感到有时对不住张云。张云的身体越来越瘦,人也显得老了许多……有天,他在枕头上看见了二、三根长长的白发。每天下班回到家里,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本来饥肠辘辘的肚子,也就不想吃饭了。看着她早晚把满满两碗汤药喝下去,宋福觉得日子有了一股说不清的苦涩味道。
这天下班后,宋福把给宋影买的粮送去。屋里飘出炒肉的香味。宋影迎了出来,平时忧郁的脸上多了欢愉的神色。“一块吃饭吧……”她有点乞求地说。“不啦。”他放下面袋,要走。“爸爸,别走啦。”小军拽住他往屋里拉。“今天小军考试得了100分。”他就站住了。“小军说,每回考试得了100分,爸爸、大妈都要给他庆贺的。”他在炕桌前坐下了。小军给他倒酒:“爸爸,喝酒。”他看出,那是他平时最爱喝的“洋河大曲”。
深秋的天气,有了几许寒意。几杯酒下肚,暖起来。宋影又默默地给他倒上了一杯。她变了,身上穿着自己织的杏黄色紧身毛线衣,胸部就鼓胀胀挺起来,臀部也鼓满满的,腰身显得丰腴;浓密的黑发羞答答落在泛红的脸庞上,低顺的眼睛,不时地看上他一眼。想想……她比张云还小两岁,三十三岁。
宋福本想吃完饭就回去。小军扯着他,非要讲故事。他只好留下来讲了。
宋影出去,到外屋洗碗去了。
天不知不觉地黑了下来。屋里灯泡明晃晃的。小军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脸上凝着兴奋的光晕。小巧的鼻翼、微微上翘的嘴唇,送出均匀的鼾声……看着,看着,他又坠入了一种熟悉的幻觉中。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高挺挺的胸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正愣怔怔地立在那儿,看着他。目光有些异样……莫名奇妙的感觉碰在一起,他浑身燥热,引起一股强烈的冲动,顿时头晕目眩起来……
“……我、我该走了。”他跌跌撞撞地说。
从她身边走过,一股粗重的酒气,热烈地扑来。摇晃了两下,她扶住了将要跌倒的他。
“醒醒酒,再走,好吗?”她柔柔地说。刚才,她忘了给他倒茶水了。
燥热得难受,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没有应声,挣脱了直直地往外闯。冷风一吹,好了点。
她跟在他后面,送了好远。夜幕裹去了他的身影。她还在路边远远地望着,内心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热潮,眼窝也热涟涟地湿润了。她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那晚。
回到家,张云还在等他。桌上的饭菜热了几次……摆久了,就懒懒地没了热气。
“……小军今天,得了100分。”
“我以为你今晚有任务……”
“那孩子又长高了。”
“我出去给你们单位打过电话啦。”
“你吃饭吧。”他有些过意不去。
“不太想吃了……”张云说着,就恹恹地吃了两口,放下筷子,草草地收拾了。
然后,就早早地铺好床被,早早地躺下了。宋福的酒劲还没有退去,身上还热热的。他就把手向张云身上摸去。
“她挺漂亮的吧。”
“谁……”
“宋影。”
“……”他放在张云身上的手停住不动了。
“她比我好看,是吧。”张云拿去他的手。
“别说啦……”他低低地有些请求。
“不让我说,心里就是那样想的,她比我漂亮”
“我求求你,别说啦……”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就是那样想的……”张云嘤嘤地哭了,瘦削的肩头和被子一起抽动。
他的脑袋发涨、发痛,扎针似的,就扯过自己的棉被,蒙头盖上了……
早上起来,他和张云都觉得有点不自然。慌慌的,面面相觑了一眼。想说点什么,又谁都没开口先说。如果说话,就好啦……遗憾,各自匆匆忙着上班去了。
上午,宋福一直没有离开过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前的靠背椅子上,眼睛向外望去……显得有些发呆。同办公室谁和他开了一句什么玩笑,他也没注意去听。下班的时候到了,人都走了。谁走在最后还问了他一句:“中午不回去?”他听见了……他当时并没有打算中午不回去。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再回去。这样就看着太阳从正中的窗格子里射进来,照在黑色的桌面上。他就想再等一会。
小刘喊他时,他刚看过表不大一会。看表时正好中午十二点。
值班的小刘在空荡荡地走廊里跑,急急的。看见敞着一个门,也没停下,冲他侧影喊了一声:“老宋,快!前天省厅通缉的持枪杀人抢劫犯,有人在铁东看见了……”他门也没关,就跟着跑去了……
在铁东一处未施工完的楼房建筑工地上,就看见那人。那人顺着楼外面没安装扶手的梯磴往上跑。窗户也没安窗框,那人跑进一个最上面的窗洞里,就拿枪往下瞄。宋福也拿枪往上瞄。“啪!”枪就响了。在枪响的同时,宋福顺着枪口准星,清楚地看见,有两团黑影箭一般从窗洞射出。一前一后,前边的黑影就撞在了宋福射击的弹头上,炸出一团伞状的羽毛来,飘飘悠悠落下。刹时,后边的那团黑影像钉在半空中,冲着落下的黑影“啾啾”哀叫。正午的太阳很亮,亮得有些刺目。就在宋福觉得奇怪空中那团黑影为什么不飞走的四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胸口被烫了似的一热!太阳晃了几晃,没有掉下来。掉下来的却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黑影,喷着黑红的血,重重地压在那只弱小可怜的黑影上。他的思维就定格了。“老宋,老宋,你怎么啦?老宋!……”小刘拼命地喊,他也没听见。留在他最后记忆里的是:落在地上的麻雀,则是他无意打掉的。落在地上的男人,是小刘有意打掉的……鸟为什么不飞走?看来鸟并不是都怕死的……
火葬场里,穿戴着孝服的宋小军,抱着一只精制的骨灰盒,从火化车间走了出来。
宋影也凄凄惨惨哭着。
“……都怪我……他要是不生气……中午就会早回来的……一定会早回来的……”张云两眼失神地望着高高的熏黑了的烟囱,怅惘地念叨着,“他走了,他走了……”那上面,刚刚冒出过一股黑烟,化作一块黑云,停了一下,就悄无声息地轻轻飘逝了……
地上,对着骨灰盒,小军垂着头,在烧他一张一张积攒下来的打着红红100分的试卷。片片纸灰,轻盈旋舞着飞向天空。两个女人跪在地上,抱头恸哭在一起。
局长叫政工科长把宋福的材料整理一下,按烈士往上报。政工科长整理完了,就拿给局长过目审批。局长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一份履历表上:宋福。男。40岁。“父母”一栏空白着,出身:孤儿院……
情人心态
■ 徯 晗
在深秋的某个雨天,谢亦站在有风的窗口凝望,那是她自己的窗口,褪了色的淡黄色木窗框显得有点破旧,窗口朝北,窗台上放着一盆六月雪,这小乔木在寒冷的深秋依然绽开着稀疏的几朵小白花,已经失去了六月里那绿衣披雪的盛景。
谢亦站在六楼的窗口,透过雨雾凝望雨中行走的人群,她的脸色有点苍白,漆黑的眸子透出一种冰凉的味道,街上流动着各色各样的雨伞,谢亦可以看见雨伞下那些行走的人群,他们行色匆匆,摆动着手臂,两条腿很滑稽地在马路上交替移动,这使他们看上去不像人,更多的像一些蠕动着的头部奇大身体奇小的动物,在谢亦空洞的目光里,他们旁若无人地蠢蠢移动着。
谢亦从早上七点起床一那时从窗口只能望见几个匆匆行走赶去上早读课的中学生和一两个早起买菜的行人,就一直站在窗口,她的水獭皮围脖很暖和,但是流动的冷空气和深秋的冷风还是使她的双腿发冷发硬,关节一直在隐隐作疼,这都是熬夜的结果,还有胃病,不过,这会儿谢亦的胃很老实,它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她的腹腔中翻跟斗摆积木一般瞎捣乱。她的目光被风吹冷了,眸子略显僵硬,这时有一个人走进她的视野中,这个人没有打伞,穿一件深咖啡色的皮茄克,谢亦伸了下脖子,很因难地眨了下生涩的眼睛,那个人忽然就消失在伞流中了,她迅疾地将头探出窗外,在那些流动的雨伞中努力地寻找,当那个人在伞的夹缝中再次出现时,谢亦发现他不是董哲。于是她再次以同样的姿态站立在窗口。
电话铃忽然炸响,谢亦惊吓得全身抖动了一下,差点摔倒这已经是她第N次被自己的电话铃声吓着了,总是在她过分沉溺于某件事或某个念头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