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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两个局外人的对谈录-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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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片断都是政治行动的选择空间决定的,当事人的眼光、特点、及思想的偏好是重要的。事先的观念设定并不能引导历史事件,最多只是在事后赋予事件某种意义罢了!虽然历史无法再现,但这个方法可以让我们贴近这个历史。
  无论怎么样,以一个当事人的眼光看,很多历史事件或人物或组织,都肯定大大地不同于从后面看过去的那个样子。所以,有必要从中共早期的具体政治社会活动中去寻找中共获胜的秘密。我们宁愿做个案的分析,而不是做趋势的判断。
  C:以中共的胜利而言,从政党的组织效率和它对社会力量的动员整合效率这两个角度去看时,也许我们就更加清晰地看到中共是怎样走向胜利之路的。
  Y:我们首先来看看中共的政党组织效率。一般地讲标准的政党是指在即定的宪政框架下的参政组织,或者最起码有个公认的政治规则条件下的参政组织。
  还有一种政党,是非一般的政党,它是打破原有框架规则,建立新框架,把它叫革命组织。老话讲,叫乱党,或者也叫叛乱组织。所以最初孙文搞的那些个会党,就总是被朝廷叫乱党。它的表现也确实像是个乱党。以现在标准看,还像个恐怖组织。
  民初开始的政党运动,就比较符合典型的政党标准。所以虽然政党林立,倒也大体相安无事。只是观点分个左、中、右而已。其中从孙文的同盟会脱胎而来的国民党,在宋教仁的手里给调教成一个像模像样的政党了。所以政党和革命组织是可以互换的。到了中共出现以后,还可以两者并存,即中共同时具备了双重性:政党性和革命性。全看环境与策略。中共从一开始是以建立一个全新社会为目标的政党组织,完全不同于其他的政党。所以是一种革命组织政党。但随环境变化,它在策略上有时就遵从政党规则,此时它就近似于政党了。
  C:革命组织的行为特征,就是要颠覆现存的政权,简单说是它要发动民众打破“旧世界”。
  Y:你别讲的那么直白好不好。当然,一点没错,政党和革命组织区别就是这个组织同社会民众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如果是前者,它只是去影响、说服民众支持他的想法和纲领。如果是后者,它则是以社会动员方式组织民众力量进行活动。所以讲到中共胜利,我们就要讲这个动员效率,这个动员的效率同中共的政党组织的本身的效率有关。
  C:你这个“社会动员”的概念应当发挥。
  Y:一般的政党达成自己的政治目标的办法,是影响民众,利用各种社会矛盾和集团利益,合纵连横,透过公开的议决机制和谈判方式。你可以对民众、集团、社会组织进行说服,甚至欺骗,但你不能胁迫他们。这里的关键区别就是这个“胁迫”。胁迫不是强迫,而是创造或制造一个局面,使当事人不得不为之,这就是胁迫。我声明,这里使用胁迫并无贬义或褒义,它是指一种行为特征。所以非一般政党的达成政治目标的方式是社会动员,社会动员的特征就是胁迫民众参加预设的政治运动。
  C:那么政府,比如讲专制政府,同民众的关系呢?它有没有社会动员呢?
  Y:我们在这里只是狭义地使用这个社会动员来解释非一般政党的活动特征。专制政府或已经执政的唯一政党,它用不着胁迫民众。它是强迫民众,它以国家暴力为后盾强迫民众遵从它的目标,这同政党活动完全不同。而革命组织因为原本就不承认即存的那个议决机制,它必要打破它,这样它就必须动员民众,聚集力量以暴力击碎或以非暴力要挟原有制度维护者改变规则。
  这样,如何启动这个“社会动员”,就是革命组织的首要任务。你可以从中共的历程中看到这样的一幕幕大戏。
  C:我同意这样来使用“社会动员”的概念。当然,具体的政党活动一定要复杂得多。但这个可以作为主线。
  不管是谁,只要你来做这个革命组织,你总要给出这样的“动员”方案,才好组织起你的革命力量来。你如何盘算这个动员“方案”,在这个方案中你的组织力量、民众的力量及对手的力量等等,都要有个恰当的整合。否则,你的方案就得失败。说起来中共从一开始其实就是很重视这个事的。用中共党内的语言讲,叫做“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指的就是这个方案吧。
  Y:中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革命党,它从一开始就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革命对象,阶级基础和革命的手段。这些东西共产国际手把手地教给了中共的创始人。所以关于“社会动员”及实施方案,就是中共的全部政治的中心任务。我们可以把中共的历史由此分成若干个阶段,来看看它是如何走向全国胜利的。
  中共从成立到国民党一大实现第一次国共合作,这是一个阶段。这时的中共在策略上是纯粹模仿苏俄。它打算的就是如何动员工人及军队起来推翻封建专制政权。它的重点是放在工人阶级身上。
  当时如张国焘这样的核心领导人,都是搞职工运动。由于这个工人阶级力量太弱。这两年当中确实没有搞出什么动静来。就是讲它的社会动员没有什么效果。除了陈独秀之外,其余的人在社会上原本就是些小人物,也没有号召力。去影响军队也很难。这期间,共产国际以及苏俄,对中国的局势非常关注,派了不少人来具体指导中共的活动。他们这批人你得承认,确实是有传教士的献身精神的杰出人物。他们狂热的工作,他们形成了判断。列宁和苏俄当时要的是周边的安宁,不要有对新生的苏维埃政权合围之势。所以,立即在中国实现一个亲俄的政权是当务之急。
  在这个考虑下,他们自然选择了国民党,在当时苏俄代表的眼中,国民党也是革命党,而且已经形成全国性影响力。相比之下,中共尽管更正宗,但力量还太小。第一次国共合作,准确讲是国民党同苏俄联手。没有中共多少事。也因此,中共不是以党的形式而是以个人名义加入国民党。这样就有了1924年国民党一大,开始了第二个阶段,直到“八一”南昌起义失败。
  C:有意思的是,中共这帮人具有很大的灵活性,一个大转弯,就成了国民党大员。大概由此可以推测,当时总的社会舆论,把国民党、中共没有看得那么黑白分明,都是革命党罢了。而且社会精英也不能非常准确地区分那么多“主义”之间的区别。所以那时候,跨党活动也很正常。
  Y:你看,陈公博、周佛海这样的中共创始人,在国共之间来回走走根本就不是个事。像戴季陶、吴稚辉这样的极端反共者,当初可都是社会主义的信奉者,甚至戴本人还是当时屈指可数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传播者。这些到了30年代后就不好想象,49年就干脆被遗忘了。但当时,这些青年俊杰的各项选择很自如。说明那个时期正是中国意识形态的发蒙状态中。
  所以,第一次国共合作同后来抗日时的第二次国共合作的性质完全不同。第二次就带有政党活动的特点了。而第一次基本上是两个革命组织的合作,而且是在苏俄给钱、给枪的背景下产生的。这就对中共的革命活动带上了多重性。
  大革命时期,国民党的活动就是三大块。一是军队,建立党军,这个是重点,苏俄的工作重心也在这里。中共在军队建设方面进行了尽可能广泛的介入。这倒是为中共培养了大批的军事干部。二是对当时社会各种豪强势力的整合。这一块中共介入不多。
  C:为什么呢?这块就革命而言,油水很大呀。
  Y:这个工作大体上是在城里进行的。你要知道当时城市的空间很小,就那么点地方,挤满了国民党的要员和割据势力。中共插不进去。那些要员们都有很大的社会名望,老蒋当时都不算数的。另外,苏俄对这块也不熟悉,也不想插手。所以中共差不多放弃这一块了。这个同抗日期间和之后的情形是大不同的。
  第三块就是农村工作。这个当时都叫农运。其实很有意思的是,中共刚开始对农运不重视,国民党反而重视。国民党一大时就设有农民部。而那时中共中央机关中没有抓农运的机构和专人。直到26年时,中共中央才设立了农民运动委员会,由毛来做主任,专责此事。
  C:孙文早年就提出了耕者有其田。这个到后来国民党一大时就继承下来了。但国民党似乎没有在这个方面有什么作为。
  Y:不能这么讲。国民党是有作为的。农民运动讲习所,两湖的农运,都是以国民党名义进行的。怎么不是国民党的工作呢。要知道国民党也是革命组织,它也要对社会力量进行“社会动员”,这当然包括农民了。
  至于说,大革命时期,在国民党内部做农运的主要是中共人员,这倒是真的。这个同中共的人员组成有关。相较而言,农运工作是默默无闻的,比较艰苦。当时加入国民党的社会青年中,最优秀的直接参加军校,加入军队,剩下的则挤进主流机构,如各地的党部,再次的去比如文化机构、政府机构、实业部门。农运工作的吸引力不大。
  而中共则不同,一方面中共党员更具有献身精神,敢于奋斗;另一方面,从中共自己的政党目标上讲,做农运工作有其改造社会的依据。所以中共基本上就把住了这一块。如毛泽东、谭平山、林伯渠都是这个时候成为国民党农运的中心人物。随后中共上层也逐渐地把重心向农运倾斜。但这并不是说中共有精确的判断和选择,中共后来做农运是不自觉的。因为从党的性质上讲,中共自认为是工人阶级的代表,从农运的内容上看,土地的减租减息,甚至平分土地都只是资产阶级革命性质的,与中共无关。所以直到23年中共三大时,才有毛泽东在大会上呼吁中央重视乡村,认为在那里有中共的力量,一旦发动起来,无坚不摧。但这还是没有引起中央的重视。当时最有活动能量的张国焘,也并没有响应。他只是在后来的回忆中,才承认毛的先见之明。就当时而言,中共似乎也没有别的领域可以大显身手。
  C:中共最早进行的农运,应当是彭湃在陆海丰进行的吧。这是在国民党之外进行的。
  Y:彭湃的农运,因为是最早的中共对农村社会的介入,所以有一定意义。除此之外,他的活动总体上是个农村里的某种改良性的权利结构的修正。我认为对中共的意义不大,因为他的活动并不是着眼于动员农民,太过局限于为农民排忧解难。当彭湃把眼光向上,而不是向下时,他和同伴们就同广东的政权发生冲突。注意,这个冲突是彭湃同政府的冲突,而不是农民同政府的冲突。这个同毛在湖南做的事,就根本地不同。你可以从中看到彭湃这个富家子弟与毛这种平民出身的叛逆者之间有多么不同的情怀。
  C:这个地方我插几句。我也比较着意那些革命史上的人物的出身、教育、修养对他们的行为特征的影响。那种骨子里的东西是如何在革命活动中表达的。这个很有意思。
  像彭湃这种人,我想在他内心深处,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人道主义的关怀吧。青少年时期,他是顺利还是贫困挫折,对革命者后来的行为有莫大的影响。彭湃参加中共,渴望共产革命,更多地是从人本的角度,一种类似终极关怀的角度接受革命理论,投身革命。而毛这种类型的人,则更多地从社会史的角度来理解共产理论的。他那里,大概终极关怀这种东西就少了许多,甚至没有吧。对他而言,一切都是当下的。
  后来中共党内,隐约呈现的专制主义倾向和自由主义倾向,向前追溯是可以找到这个不同的源头的。
  Y:你恐怕还得加上一句。后者都出局了,只有前者才站住脚。
  C:那当然了,这个没有办法。每念及此,不胜唏嘘。
  Y:好吧。还是言归正传。中共在国民党内进行的农运是有多重性的。
  开始的时候,是以陈炯明为中心。当时,农运讲习所是以广东农民学员为主的。在广东,国民党是执政党性质的。所以其革命党的色彩就比较弱。农运讲习所的内容就比较改良性质,比较温和。具体措施上比较多的是改善农民处境,提高乡村建设的水平。所以解放后,尽管宣传毛在这个讲习所的作为,但几乎不提讲习所讲些什么内容,因为这些内容实在同后来的乡村里的革命动员无关。
  陈炯明很热衷于乡村政权的建设。所以,广东农运更多地在于改良。如减租减息,土地制度上没有动作。此时,中共的活动也就像个联合执政的政党组织。它基本上是在乡下做一些跟彭湃类似的事情。
  随着北伐的准备和开拔,农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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