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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明清宫廷档案-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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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日,惇亲王奉旨入宫看戏。慈禧太后点了一出“有情有意”的《翠屏山》。唱到热闹处,惇亲王突然振臂,大声叫“好”。旁边的人提醒他:宫中听戏,不得放浪形骸。惇亲王假装一愣:我还以为,这是在前门外的戏园子里呢!可是,家法禁止宫中唱这种戏啊!    
    有惇亲王在里边搅和,老佛爷常有下不来台的时候。然而“老五”大错误不犯,又一生下来就遭了暗算,慈禧太后也轻易不去惹他。    
    世人皆知安德海、李莲英助纣为虐。殊不知,安后、李前,还有一个名叫“印刘”的太监,曾一度日伴老佛爷左右。    
    印刘,河北河间人。据说,这个人颇正直,略通书史,有“政治头脑”。他深知太后疑心特重,处事小心谨慎;有什么看法,从来不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总是用“聊天儿”、“说笑话”、“讲故事”的方式,拐弯抹角地给太后提醒儿,把个太后哄得舒舒服服的。慈禧太后喜欢他的“机警”,明理晓事,颇为依重。印刘在颐和园得了重病,太后要求太医精心救治;眼看不顶用了,只好准他回乡。老佛爷特批,用王公重臣才能乘坐的官船,送印刘出园。她亲临码头送行,殷殷劝慰,洒泪而别。那时候,从颐和园发的船,可以直达西直门外高梁桥。    
    如此看来,慈禧太后尚“孺女可教”;倒是安德海、李莲英,“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了”。    
    历代王朝,皇帝身边都有几个类似印刘、安德海、李莲英这样的角色,有的是“阉人”,有的是“完人”,或正或邪,泾渭分明。他们有的是专职的,有的是兼职的,陪皇帝闲扯,给皇帝讲笑话,说“相声”,演“小品”,浑身都是“戏”,或称“弄臣”,或叫“倡优”。    
    太史公说:“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解纷。”齐国的淳于髡,“滑稽多变”;他“仰天大笑”,齐威王就来了个“一鸣惊人”。楚国的乐人优孟,“常以谈笑讽谏”;他“摇头而歌”,楚庄王便为已故宰相的儿子封官加爵。秦倡、侏儒优旃,“善为言笑,然合于大道”;他“临槛疾呼”,冒雨伺候秦始皇的服务人员,工作条件得以改善。    
    德和园大戏台“齐人有东方生名朔”,“爱经术,多所博观外家语”,诙谐,滑稽,能言善辨,“言词流走无滞竭”;机智婉转,“言非若是,言是若非”。汉武帝坐龙椅,东方朔任“太中大夫”,是位职业弄臣。他善于用嘲讽、插科打浑的方式,议事论政,批评、警示皇帝。据说,相声界尊他为“祖师”。    
    汉文帝的弄臣邓通,不怎么样,没干多少正经事,还侍候皇帝“枕席”。《史记》中记述:“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方隆爱幸,赏赐累巨万。文帝尝燕饮通家,其宠如是。”邓通这小子恃宠而骄,“丞相上朝,而通上傍,有怠慢之礼。丞相恨欲杀之。”汉文帝派人到丞相府去讲情:“此吾弄臣,君释之。”    
    史料记载,明神宗朱翊钧身边的弄臣,“为市井之谈”,逗皇上开心。    
    和昂醚允芯视铩保噬辖饷贫<拖安呕嵋纾吧缁嵊跋臁焙芎茫蝗欢谇』实酆肜男哪恐校湍歉龊瞳|一样,不过是一个兼职的弄臣而已。有一次,纪晓岚触动了“龙须”,弘历怒发冲冠,说出了“心里话”:朕以汝文学尚优,故使领四库全书,实不过以“倡优”蓄之!汝何亦妄谈国事?    
    在这方面,连看破红尘的教皇,也不能超凡脱俗,仍需要弄臣常在身边“演戏”,搞笑,调剂生活。


第七部分第十五章 戏中乾坤日月长(5)

    日伴教皇克莱曼特七世左右的弄臣阿里提诺,善于炮制“开心丸”,很受教皇宠爱。克莱曼特七世称赞他:“趣味无穷,有非凡的才能和想像力。”可是,放着阳关大道不走,阿里提诺偏偏要过独木桥,写了许多露骨的言情诗,大肆传播偷情猎艳的经验和体会,使很多丈夫戴上了“绿帽子”,造成极恶劣的社会影响。老公们不怪自己的老婆“水性杨花”,嚷嚷着向阿里提诺讨还情债。面对排山倒海般的社会压力,教皇克莱曼特七世不得不忍痛割爱,把阿里提诺“炒了鱿鱼”。    
    明宪宗朱见深当皇帝的时候,有个太监,当弄臣比阿里提诺“称职”,本事不在东方朔、印刘之下。因为他常为皇上表演滑稽小品,得名“阿丑”。    
    那会儿,大太监汪直掌管着朝廷的“特高课”——西厂,权势熏天,横行霸道,没人敢惹。有一次,阿丑为朱见深表演醉鬼耍酒疯,胡说八道,满嘴放炮。陪他演戏的太监“屡劝不止”,阿丑还变本加厉,索性躺在地上折腾起来。配角儿说:御史来了!阿丑继续装疯卖傻。配角又说:大理寺卿来了!阿丑仍然“疯疯颠颠”。配角又接连说,都察院都御史来了,刑部尚书来了,直到说“皇上来了”,阿丑都满不在乎。最后,配角说:汪直来了!阿丑闻声“丧胆”,“酒劲儿”立马烟消云散。配角“奇怪地”问:“你怎么不怕皇上,怕汪直?”阿丑“哆哆嗦嗦地”回答:“大家只知汪直,不知有圣上!”    
    汪直有两个帮凶,一个名叫“王越”,一个名叫“陈越”。阿丑动不动就打扮成汪直的模样,一只手拿一柄大钺,在皇帝面前“耀武扬威”。朱见深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呢?”阿丑不屑一顾地回答:“我叫汪直,一手拿王越,一手拿陈越,谁敢惹我?!”    
    成国公朱勇掌管着十二团营兵力,有八千人马,担负守卫京城的任务。他利用职权,挪用“公人”,拨了两千官兵,为自己家盖房子。阿丑闻讯,装扮成一个老学究,“大儒”,在皇帝面前踱来踱去,摇头晃脑地“吟诗”:“……六千散兵楚歌声……”有人提醒:你吟错了,原文写的是“八千散兵!”阿丑与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一口咬定:“就是六千散兵”!人家“气不过”,对他说:“六千就六千!你说说,那两千散兵干什么去了?”阿丑理直气壮地说:“给成国公修别墅去了。不信,你看看去!”朱勇听说宫里演了这么一出戏,没等上面追查,就悄悄收兵回营了。    
    到了成化后期,朱见深越发当起了“甩手掌柜”的,官声极坏,民怨沸腾。阿丑曾编排了一个“小品”,为皇上表演。他扮作吏部官员,选拔“国家公务员”。一名“应选者”牛哄哄地自我介绍:我的特长是“主持公论”……阿丑把嘴一撇,眼一抹搭:“公论于今无用!”第二名“应选者”自称:我要是当了官,一定廉洁奉公,主持公道。阿丑嗤之以鼻:“公道于今难行!”又一个“应选者”表白:我这个人哪,没啥本事,做事糊里糊涂……阿丑立刻喜形于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就是你了,如今就需要这样的人当官!”    
    宪宗朱见深不傻不呆,当然知道阿丑的良苦用心。然而,他天生就不爱“管闲事儿”,又积重难返,看了阿丑的表演,只是一笑了之。    
    有些帝后,表演欲望特别强烈。他们对外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私下里常常“蝎哩虎子掀门帘儿,露一小手”,自娱自乐。皇帝都是经过“精心栽培”的。他的老婆中,也人才济济,“出身”五花八门;有的就来自“花街柳巷”、“乐籍人家”。弄个“堂会”,唱夫妻“二人转”或“兄妹开荒”,甚至搞个“家庭派对”,那是“手拿把掐”的小事儿一桩,根本用不着排练。    
    明熹宗朱由校在“表演”方面,是个“天才”。有时自己“出将入相”,有时操纵傀儡,为大家表演。    
    下头的人给朱由校进贡了一顶黄色的雨帽,名字叫作“云字披肩”。带在头上,婉如一朵盛开的大葵花。朱由校爱不释手,恨不得带着“云字披肩”去视朝。可是,朱由校也明戏,大晴天带着雨帽到处亮相,人家肯定会认为“皇上神经病”,实在有失体统。下雨天毕竟不多,再说,一下雨,光线就暗,帽子看上去不鲜亮。朱由校想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戴着“云字披肩”演戏。“林冲雪夜上梁山”,“杨志黄泥岗丢失生辰纲”……只要能戴雨帽演的戏,一个接着一个来。弄得满头大汗,他还自鸣得意。在皇宫里玩腻了,就把大队人马拉到京城北郊的回龙观去,在六角亭唱“野台戏”。    
    朱由校让太监们在乾清宫懋勤殿里,挖了一个水池子,供他表演木偶戏。他制作的木偶,个个二尺来高,栩栩如生;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应有尽有。朱由校把宫廷乐队传到懋勤殿。他躲在幕后,亲手“提线”,在鼓乐声中表演《七擒孟获》、《八仙过海》、《水淹七军》、《东方朔偷桃》……后妃、太监、宫女都是皇上的忠实观众。看戏不用买门票,只要看了说好,还有重赏。    
    不过,一演《风波亭》,岳飞骂秦桧之类的戏,魏忠贤就如坐针毡,总得借故走开。    
    慈禧太后喜欢穿戏衣。年轻时,一旦装扮起来,就免不了要比划比划,唱上几句,卖弄一番。同治皇帝载淳在他娘的熏陶下,从小就迷上了唱戏。在乾清宫“上学”时,载淳抽空儿就与“同学少年”唱戏玩儿。因为唱色情戏,被督学恭亲王奕发现,他痛失挚友。载淳的“条件”多好啊!广厦千间,穿金戴银,山珍海味,要什么有什么。他要是在报纸上登一个征婚广告,估计应征者能从养心殿一直排到永定门外。然而,载淳身在福中不知福,嫌当皇上憋得慌,向往自由,要冲破樊篱。他在闹市与“发小”邂逅,重叙旧情,又呼朋唤友,一块儿闯荡江湖,越发地感到,皇宫里的现实生活,远不如戏里乾坤那么丰富多彩,更喜欢到经过整理加工、典型化了的世界中去漫游。他大概嫌坐在金銮宝座上当“主角”太累,唱戏时甘当配角,“每演必扮戏中无足重要之人”,一门心思当旁观者。    
    人家有那么高的身份,从小就在“海里”混,想必演技也不俗,却从来不争着当主角儿;这一手,倒是值得“伟大旗手江青”好好学学!    
    有一回,载淳又犯了戏瘾,召集一伙狐朋狗友,在后宫唱戏。大伙商量一番,决定先来一出《打灶》,生、旦、净、丑齐全,贴近生活,有趣儿得紧。载淳的一名堂弟扮演“小叔子”,载淳的一名妃子饰“李三嫂”。载淳装扮成“灶王爷”,抹了个黑脸儿,穿上黑袍,手持木板,为“李三嫂”一詈一击,以为乐。只可惜,这样的“乐呵”,仅仅是一时的。    
    人云:“自古高位重权,盖无日不在忧患之中,其成败祸福,则天也。”唉!当皇上“挺苦”。本来,说自己是“星宿下凡”,是想吓唬吓唬人的;结果,自己做套儿自己钻。既然是星宿,就得与凡人不同。他们自己总得“端着”,成天价装腔作势,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人们把他们当神仙供着,皇帝难以听到实话,难于见到实情。穷其一生,都在演戏,看戏。    
    当总统也不容易。形象需要设计、包装,说话需要装腔儿,行动需要作势,一天到晚地端着架子,把“我”都给忘了。美国的里根儿,辛辛苦苦地干了八年,生生把自己个儿“累”傻了。菲律宾的埃斯特拉达,好好地唱戏,又能出风头,钱也不少挣;却非要向里根儿学习,哭着喊着要当总统!结果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等把“门票”的本儿捞回来,就被人家轰下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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