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9期-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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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小玉走进收购站,几个忙碌的人都停下来,直直地瞧着她。石柱曾说,老板一年有几十万的收入,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和小玉隔了一个星球的距离。小玉始终不明白,收废品咋就能挣那么多的钱?一个人问小玉找谁,小玉说找老板。正说着,老板从屋里出来了,谁找我?老板个头不高,胡子荐几乎长到了鼻翼底下,像个土匪头子。电影上的土匪头子都这个样子。小玉对老板没好感,他的眼神总是贼贼的,让人起鸡皮疙瘩。他看着小玉,问,有事吗?显然他忘记了小玉是谁。小玉说,我是石柱媳妇。老板愣了一下,很快噢了一声,进屋,进屋。小玉跟着老板进去了。
老板让小玉坐,小玉就坐在沙发上。
老板给小玉倒水,小玉就端起来喝。
老板审视了小玉一会儿。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小玉说,我想问问石柱的事。
老板警觉地问,石柱的……什么事……不是已经……
小玉冲老板笑笑。她是想告诉老板,她的神志很正常。小玉说,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石柱平时咋样?
老板反问,你问这个干啥?
小玉说,我想知道。
老板思忖了一会,说,好吧。其实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它,说出来添堵。不过,你跑这么远的路,我咋也不能让白跑,你说是吧?
我的收购站不缺人。石柱来找活儿那天,正赶上装货,就让他先帮着干。石柱干活卖劲,不偷懒,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装完货,我就把他留下了。石柱话不多,有眼色,没活儿就去整理那些废品。他也挺有人缘,和站里的几个人处得都不错。可啥人也有毛病,时间一长就露出来了。——你别介意。石柱爱喝两口,又不愿掏钱,陆小照和乔米喝酒,他多半儿要凑上去。你说那么个大人,不让让不好,一让还就要喝。陆小照一概没个正经话,我们都不和他计较。可石柱爱当真,几句玩笑话他就恼了。爱恼倒是长点儿记性呀,下次人家喝酒,他还是去凑红火。我就闹不懂了,石柱那么个实成,咋就没骨气。我估计是你平时管得太严,不给他零花钱吧。
老板看小玉,小玉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不过也没什么,老板见小玉没反应,接着说下去。男人嘛,就得脸皮壮点儿。石柱能干活,这是别人比不了的。石柱爱看报纸,每天晚上都要抱一些报纸回去,可有一天我听说石柱把报纸都剪了。我起先不相信,叫过他一问,石柱突然脸红了,承认剪了报。我让他拿过来,还真多,厚厚一大摞。再一瞧,更让人吃惊了,他剪的全是凶杀、复仇这一类的故事。我问他剪这干吗,他说准备给你讲的。哦,他给你讲过吗?
小玉摇摇头。
我当时训了他一顿。一个人整天看这些,脑子里还能干净?再说,这么剪来剪去的,也不像话。石柱老实,以后就不剪了,和以前倒没什么两样,可……他总是做一些让人想不到的事。唉,不说了,不说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那天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开始我是知道的。我收购了不少东西,挺高兴,给了黄花五十块钱,让她买些酒食,给他们几个改善,一天到晚的干,确实辛苦。我听说他们喝得挺痛快,喝完了几个人相跟着去看电影。黄花不爱看,就没去。谁能想到石柱会半道上折回来。黄花一个人……那件事……唉。我琢磨着,石柱肯定是看报纸入了魔,把自个给毁了。
老板突然问,听说你们没孩子?
小玉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虚汗涔涔。对老板的问题,似乎没听清,只是吃力地笑笑。
老板说,你想开点儿,别把自己折腾散了。
小玉问,陆小照和乔米,还有黄花,都在吗?
老板说,他们都不干了。
小玉执着地问,他们在哪儿?
老板说,我不清楚,他们早就不和我联系了。
小玉看出老板有点不耐烦,便站起来告辞。
小玉没回村,她在收购站附近守着,两天后,她终于等到了那个司机。小玉没有直接找他,她想,司机肯定要出来的,果然没多久,司机就出来了,小玉尾随其后。司机走进一个小酒馆。小玉跟过去,坐在他对面。不等司机说话,小玉说,我是石柱媳妇。司机端杯的手抖了一下,酒溢到桌面上。于是,他把杯放下了。小玉拿过酒瓶,给他续满。司机问,找我的?小玉说,我想问问乔米、陆小照和黄花在哪儿住,大哥能不能告诉我?司机迟疑了一下,说了。末了又补充,好像是这几个村,我记不大清了,你找他们干吗?小玉说,我问问石柱的事,司机哦了一声,错开小玉的目光,小玉问,大哥,你都知道啥,跟我说说行不?司机摇摇头,那天我出门了,我不清楚。小玉问,平时呢?司机想了想说,我和石柱接触不多,我觉得他人挺老实,不过不是那种死心眼,干什么一学就会。就说用绳子捆货吧,那几个人死笨,咋教都捆不好,石柱看看就会了。小玉问,那件事,你肯定听说了。司机说,石柱这样,是可惜了,和我没关系的事,我不爱打听,不好说。小玉说,谢谢大哥,这顿饭,算我请你。司机慌忙说,别,别,你要没吃饭,就一块儿吃吧。小玉说吃过了。
小玉还想从他嘴里掏出点什么,见司机勾了头吃饭,就闭了嘴,不过,她总算弄清楚了陆小照他们几个的住处,算是没白等。
从饭馆出来,小玉直接去了车站。
6
陆小照在县城东南的杨庄,乔米在县城西北的赵小铺,相去甚远。小玉想先找陆小照,想必这家伙比别人更清楚些。小玉那次去县城,陆小照和乔米跟小玉说过话,但她分不清他们哪个是哪个。如果知道陆小照经常捉弄石柱,她会往死里看他,就算走在大街上,她也能从人群里把他揪出来。不过现在,她也能认出他来。小玉担心自己的怨恨会在脸上露出来,一路上不断地对自己说,这和陆小照没关系呢,他嘴臭,可没唆使石柱去强奸人。小玉本来是心里念叨的,不知不觉就出了声,坐在小玉旁边的一个汉子斜着她,一脸的惊愕。
客车只通到乡里,杨庄在乡南面的一条沟里。小玉打听到只有十里的路程。她想,如果顺利的话,晚上还能返到乡里。今晚,恐怕只能在乡里找个旅店住下了。
小玉没想到路那么难走,它像一条带子在山脚折过来折过去,路面坑洼不平,坚硬的石头一块块突出来。小玉走得快,绊倒了两次,膝盖肯定磕破了,锥扎一样疼。她虽然加倍小心,还是再一次绊倒了,这次更糟糕,把脚崴了。小玉怕赶不回乡里,又走不快,心里都急出火了。前后没一个人,她的目光在荒蛮的山石上跳荡。山上没草,只有耐旱的沙蓬,一丛一丛的。
终于到了。杨庄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像羊拉在路上的粪,东一粒,西一粒。小玉问了两个人,对方没告诉她陆小照在哪儿,却狐疑地问她和陆小照什么关系,找陆小照干什么,像审贼一样。小玉不悦,敷衍找他有点事。谁知道对方更不友好,冷冷地回说不知道,杨庄没这么个人。小玉想,哄鬼去吧,刚才还问找陆小照干什么,现在又说没这个人。小玉问第三个人时,那人问她同样的问题。小玉只好说,他和我男人在一块干过活,我问他点儿事。那人继续问,是不是他借了你男人的钱?小玉含糊地唔了一声。对方咧着嘴笑,牙齿像没收好的玉米粒。小玉注意到了,这地方的人都是黄牙。那人倒是颇热心,指点小玉,找他也没用,陆小照到处欠钱,你根本找不见他。先前的那两个也跟上来,知小玉是要债的,责怨,怎么不早说呀,要知道你是要债的,早告你了嘛。我们都是陆小照的债主,让他坑苦了。
陆小照家原来就是一进村的那座土房,那汉子把小玉送到门口,喊,拐子,要账的来了。屋里传出一个破锅样的声音,不在。送小玉的几个人哈哈一笑,踢踢踏踏地走了。
小玉定了定神,推门进去。一个尖下巴的老汉瞪了小玉一眼,便将眼睛合上了,一个黄脸婆子慌慌地跳下地,说,小照不在呢。小玉问他去了什么地方。黄脸婆子摇摇头,不安地看着小玉。小玉头上的汗就下来了,自语道,这可咋好?老汉缓缓睁开眼,没好气地说,活该,谁让你借给他钱的,他不是个东西,你就不知道?小玉忙着解释,她不是找陆小照要账的,而是问他一些事。老汉和黄脸婆确信小玉不是讨账的,方缓上一口气。黄脸婆给小玉倒水,老汉则恨恨地责骂陆小照。老汉说陆小照到处借钱,借了又不还,名声坏透了。小玉才懒得管这些事呢,可她又怕打断老汉,他不告诉她陆小照的去处,就耐着性子听。老汉终于停下了,小玉便抓住机会问。老汉说陆小照去了北京。小玉不可能去北京追陆小照,失望涌上来,小玉的表情乱糟糟的,像捅了窟窿的窝头。
陆小照这儿是没指望了,小玉想赶回乡里,此时方发现天已暗下来,黄脸婆看出小玉的担心,留小玉住宿。小玉终是没有勇气独自走这崎岖的山路,犹豫了一下,留下来。
那一夜,小玉闻着陆小照被子上的汗味、霉味,心中甚是凄然。老汉打呼噜,黄脸婆咬牙,小玉一夜都没合眼。天一透亮,小玉赶忙离开。
赵小铺离马庙镇有半里左右的距离,下了车就算到了。小玉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要是乔米也不在,小玉真不知怎么办了。
这一次运气出奇地好,乔米在路边修车,小玉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他了。乔米看见小玉,有些意外,你是……显然他认出了小玉。小玉点点头,咱们见过面,石柱还常说起你呢。乔米站起来,他个头不高,有点儿胖。乔米不自然地笑了笑,目光是同情而又防备的。他说这儿有你的亲戚吧。小玉说,没有,我是找你的。乔米又笑了笑,便收拾了工具,领小玉回家。乔米显得很热情,可小玉觉出来,乔米不愿说石柱的事,总是把话题扯到一边,小玉还得费着劲拽回来。小玉说,石柱一天念你的好,我问问他的事。乔米说,石柱不错,我和他关系也挺好,后来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小玉说,石柱已经不在了,我还能怎样,我就问问嘛。乔米说,咱们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吃饭时,乔米又把话扯开了,最终也没说什么。晚上,小玉找了个小店住下。掏不出点有用的,小玉是不会离开的。小玉不知乔米为什么不愿说,临睡的时候,小玉忽然想,乔米不会溜了吧?这么一想,她睡不住了。
小玉在乔米家门口守了一整夜,衣服被露水浸得潮乎乎的。清早,乔米打开门,小玉往后跌了一下,但她马上爬起来。乔米大惊,你一夜就在这儿守着?小玉软软地说,兄弟,我就问几句话,你告诉我不行吗?乔米迟疑几秒,说,进来吧。
乔米说石柱落到那个结果,他很意外,也很伤心,所以不愿提及。石柱是个好人,一个难得的好人。乔米和陆小照喝酒,他从不参与。他对乔米说过,要攒下钱盖房。陆小照曾取笑过他,但石柱不羞不恼,时间一长,陆小照没劲儿,几个人相安无事,关系处得不错。乔米和陆小照都挺尊敬他,包括黄花,也不说石柱孬。最让乔米感动的是有一次他发烧,石柱背他上医院,五六里的路,几乎是跑着去的。石柱关照每一个和他相处的人,可问题偏偏出在了这上面,石柱虽然老实,但太拗了,老实得有点儿过头。
黄花是收购站的会计,这份工作省劲,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既然干这个,说明她和老板的关系不一般。老板常带黄花出去,回来时,黄花身上不是多个装饰的物件,就是衣服的式样有了变化。黄花和老板如何,是黄花自己的事,和别人没关系。这种事太多了,哪个有钱的老板不弄个黄花闺女玩一玩呢,再说,人家说不定有多深的感情呢。可是,石柱看着不顺眼,竟然找黄花说过一次。黄花很不高兴,对石柱也冷淡了许多,时不时的还给石柱小鞋穿。石柱私下和乔米说过,好端端的女孩,拿脸不当脸。乔米劝他别管这闲事,咱来这儿是为挣钱的。那天黄花的对象来收购站,石柱不知对黄花对象说了什么,那个后生和黄花吵了一架,连饭也没吃就走了,没几天就和黄花退了婚。黄花和老板好是好,可老板那么个人精,根本不会娶她,黄花其实是脚踩两只船,这么一闹,她等于一只脚闪进水里了,你说黄花能高兴吗?
月底是发工资的日子,那天,乔米发现石柱心事重重的,问他怎么了。石柱说老板把他辞了。石柱平时不喝酒,那天跟乔米和陆小照喝了不少。天黑,乔米和陆小照去看电影了,石柱说他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