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智慧-第3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与人之间的差异分歧也就出现了,这和圆规的半径越大,划出的圆圈也就越大是同一样的道理。我们前半生的最后部分,亦即我们的青年时代,拥有比起我们后半生很多的优势,但是,在这青年时期,困扰我们、造成我们不幸福的是我们对于幸福的追求。我们紧抱着这一个假定:我们可以在生活中寻觅到幸福。我们的希望由此持续不断地落空,而我们的不满情绪也就由此产生。我们梦想得到的模糊不清的幸福在我们面前随心所欲地变换着种种魔幻般的图像,而我们则徒劳无功地追逐这些图像的原型。因此,在青春岁月,无论我们身处何种环境、状况,我们都会对其感到不满,那是因为我们刚刚才开始认识人生的空虚与可怜在此之前,我们所期盼的生活可是完全另外的一副样子但我们却把无处不在的人生的空虚与可怜归咎于我们的环境、状况。在青年时候,如果人们能够得到及时的教诲,从而根除这一个错误见解,即认为:我们可以在这世界尽情收获,那么,人们就能获益良多。但是,现实发生的情形却与此恰恰相反。我们在早年主要是通过诗歌、小说,而不是通过现实来认识生活。我们处于旭日初升的青春年华,诗歌、小说所描绘的影像,在我们的眼前闪烁;我们备受渴望的折磨,巴不得看到那些景像成为现实,迫不及待地要去抓住彩虹。年轻人期望他们的一生能像一部趣味盎然的小说。他们的失望也就由此而来。关于这点,我在《作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第二卷第页已经作了阐述。那些画像之所以具有如此的魅力,正是因为这些纯粹只是画像而已,它们并不是真实的。因此,我们在观照它们的时候,我们是处于纯粹认知的宁静和自足状态之中。要把这些画像一一实现,就意味着必须浸淫在意欲里面,而意欲的活动不可避免地带来痛苦。关于这一问题,有兴趣的读者可参阅我的上述着作的第页。因此,如果人的前半生的特征是对幸福苦苦追求,而又无法满足,那么,人的后半生的特征则变成了对遭遇不幸的害怕和忧虑。因为到了人生的后半部分,我们多多少少都清楚地了解到:所有的幸福都是虚幻的,而苦难才是真实的。因此,现在我们努力争取的只是一种无痛苦和不受烦忧的状态,而不是快感逸乐,这至少对于具有理性的人来说是这样。在我年轻的时候,当房门响起敲门声时,我会很高兴,因为我想“:幸福就要来了。”但在往后的岁月,在相同的情形下,我的反应却变成了类似于害怕:“不幸终于到了。”芸芸众生之中有一些出类拔萃、得天独厚的人物,他们既然是这一类的人物,那就并不真正地属于芸芸众生,而是孤独地存在。因此,根据他们自身的优势程度,他们对于生活或多或少地只感受到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青年期,他们感觉被众人抛弃;及至年长以后,却感觉自己逃离了众人。前者并不舒服,因为他们对人生还缺乏了解;后者却令人愉快,因为他们对人生已经有了认识。这样的结果就是:人生的后半部分,犹如一个乐段的后半部分,比起前半部分减少了奋斗和追求,但却包含了更多的安宁和平和。这主要是因为人们在青春年少时认为:这个世界充满着唾手可得的幸福和快乐,人们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获得这些幸福、快乐而已;但到了老年,人们就会知道,在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幸福、快乐可言,他们因而心安理得地咀嚼、品尝着那得过且过的现状,甚至于从平淡无奇中找到乐趣。一个成熟的人从自己的生活经验中所能获得的,就是摆脱偏见,让思想得到自由;这样,他发现世界与他儿时和青年时期所看到的迥然有别。他开始以朴素的眼光看视事物,客观地对待它们。但对于少儿和青年人来说,他们头脑中的奇特的想象、古怪的念头和流传的先人为主的观点,共同拼凑而成一幅歪曲和伪装了真实世界的幻像。这样,人生经验的首要任务,就是摆脱那些在我们青春期扎根头脑的幻想和虚假概念;但要防止人们在青年时代沾染这些东西却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能达致这一目标的教育将是最理想的教育,虽然这种教育只能是否定的。要达到这一目标,我们必须从一开始就把童年期孩子的目光和视野控制在尽可能狭窄的范围。在这一范围之内,我们给孩子提供清晰、正确的观念;只有在他们正确认识了在这一视野范围之内的事物以后,才可以逐渐地扩宽视野。与此同时,还要时刻留意不要让任何模糊不清、一知半解或者偏差走样的认识存留在他们的头脑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人们对事物和人际关系的观念始终是狭窄的,但却非常朴素。也正因此原因,他们的观念将是清晰的和正确的。这些观念只需要逐渐拓宽,而不需要修正和斟误。这种教育需要一直维持至青年时代。这种教育方式尤其要求人们不要阅读小说,取而代之的是合适的人物传记类读物,诸如富兰克林的传记、莫利茨写的《安东赖斯》等。在年轻时候,我们误以为,我们生活中的重要人物和有影响的事件会大张旗鼓地露面和发生。到了老年以后,对生活所做的回顾和考察却告诉我们这些人物和事件都是悄无声息、不经意的从后门进入我们的生活根据我们到此为止所作的考察,我们还可以把生活比之于一幅刺绣品:处于人生前半段的人看到的是刺绣品的正面,而到了人生后半部分的人,却看到了刺绣品的背面。刺绣品的背面并不那么美丽,但却给人以教益,因为它使人明白看到刺绣品的总体针线。一个人的高人一筹的智力,甚至最伟大的精神智力,也只有到了岁以后,才会在言谈之中显示其明显优势,成熟的年龄和丰富的阅历在许多方面无法跟高出一筹的精神智力相匹敌,但是,前者却始终不能被后者所取代。年龄和阅历能使资质平平的大众在面对具有卓越精神智力的人时,获得某种的平衡弥补前提是后者还处于年轻的时候。我这里所说的是仅就个人情况而言,并不包括他们所创作的作品。每一个出色的人,只要他并不属于那占人类的六分之五、只得到了大自然可怜巴巴的赐予的人群,那么,过了岁以后,他就很难摆脱掉对人的某种程度的憎恶。因为,很自然地,他通过自己推断别人,而逐渐对人感到失望。他看到人们无论思想(脑)还是感情(心),甚至在很多情况下这两者兼而有之,都不是与他同处一个水平线上,而是远远逊色于他。他因而希望避免与这些人来往,因为一般来说,每一个人对独处,即与已为伴的喜爱抑或憎恶,由他自身的内在价值所决定。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一书的第一部分第二十九章的概言中也讨论了这种对人的憎厌之情。如果一个年轻人很早就洞察人事,擅长于与人应接、打交道;因此,在进入社会人际关系时,能够驾轻就熟,那么,从智力和道德的角度考虑,这可是一个糟糕的迹象,它预示这个人属于平庸之辈。但如果在类似的人际关系中,一个年轻人表现出诧异、惊疑、笨拙、颠倒的举止和行为,那反而预示着他具备更高贵的素质。我们在青年时代感受到喜悦之情和拥有生活的勇气,部分的原因是我们正在走着上坡的路,因而并没有看见死亡因为死亡处在山的另一边山脚下。当走过了山顶,我们才跟死亡真正地打了照面。而在此之前,我们只是从他人的口中了解到死亡这一回事。到了这个时候,我们的生命活力已经开始衰退,这样,我们的生活勇气也就一并减弱了。这时候,抑郁、严肃的表情挤走了青春年少时目空一切的神态,并烙在了我们的脸上。只要我们还年轻,那么,不管人们对我们说些什么,我们还是把生活视为长无尽头而因此挥霍时间。我们年纪越大,就越懂得珍惜我们的时间。到了晚年,每度过一天,我们的感觉就类似于一个向绞刑架又前进了一步的死囚。从年轻的角度看视生活,生活就是漫长无尽的将来;但从老年的角度观察,生活则是一段极其短暂的过去。在人生的开端,生活所呈现的样子,类似于我们把观看歌剧的望远镜倒转过来张望;在人生的末尾,我们则以惯常的方式用这望远镜视物。只有当一个人老了,亦即在他生活了足够长的时间以后,他才会认识到生活是多么的短暂。在我们的青年时代,时间的步子慢悠得多,因此,在我们生命中的这最初四分之一时间里我们不仅感到极其快乐,而且这段时间也还是最悠长的。所以,这段时间留给我们最多的记忆;一旦需要,一个人讲起在这段时间的事情远甚于在这之后的中年期和老年期。就像在一年中的春天,日子是令人难受的冗长,在生命的春天,日子同样烦闷漫长。但在这两者中的秋天,日子却是短暂的,不过更加明朗、更加缺少变化。当生活临近结束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生活跑哪儿去了。为什么到了老年,在回顾一生的时候,我们会觉得生活如此短暂呢?因为我们对这生活的回忆不多,所以我们就觉得这段生活短暂了。所有无关重要的和不愉快的事情都从我们的记忆中筛漏掉了,因此,遗留在我们记忆中的事情所剩无几。我们的智力本来就有欠完美,我们的记忆何尝不也同样如此。我们学到的东西需要温习,过去了的事情需要回想,只有这样,这两者才不致于慢慢沉没于遗忘的深谷。但是,我们不会刻意追思不重要的事情,通常更加不会回想不愉快的事情。但如果我们要把这些事情保存在记忆之中,追思和回想的做法却是必需的。首先,不重要的事情永远不断地增加,这是因为很多在开始时显得有意义的事情,经过多次永远不断的重复,逐渐就变得没有意义了。因此,我们更能回忆起我们的早年,而不是在这以后的时光。我们生活的时间越长,那值得我们以后回想的有意义和重要的事情就越少。但这些事情能够得以保存在我们的记忆中全赖回想这唯一的方式。所以,事情一旦过去,我们也就把它们忘记了。时间就这样不留痕迹地飞逝而去。其次,我们不会喜欢回味令人不快的事情,尤其那些伤害了我们的虚荣心的事情。而令人不快的事情往往都跟我们的虚荣心受损有关,因为对于遭遇不愉快的麻烦事,我们大都难辞其咎。许多令人不快的事情也就因此被我们忘掉了。正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事情和令人不快的事情缩短了我们的回忆。回忆的素材越多,那回忆就相对越少。犹如人们坐船离开海岸越远,岸上的物件就变得越少和越加难以辨认,我们以往的岁月,经历过的事情也遭遇同样的情形。有时候,我们的回忆和想象把尘封已久的一幕往事栩栩如生地重现在我们的眼前,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它跟我们是那样的贴近。这其中的原因就是我们无法同样生动地回想起过去发生这一幕往事距今为止的这段间隔时间。这一段时间无法像一幅图画那样让我们一目了然,并且,在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大部分事件也已经被我们忘记得差不多了。我们对这些事情只还保留着在抽象中的大概认识,那只是一个纯粹的概念而已,而不是直观认识。因此缘故,那过去很久了的一件往事显得那样贴近,宛如就发生在昨天,而其余的时间已经消失无踪了。整个一生显得如此短暂,令人无法想象。当一个人老了以后,那走过的漫长岁月,还有自己的风烛残年,有时候在某一瞬间,竟然会变得近乎疑幻不真了。这主要是因为我们首先看到的是摆在眼前的现在此刻。诸如此类的内在心理活动归根到底是由这一事实所决定的:不是我们存在本身,而是我们存在的现象,依存于时间;现在此刻就是主体和客体的连接处。为什么在青年时代,我们在展望生活的时候,发现生活那样的漫无际涯?那是因为青年人需要地方去放置他们的无边的期望,而要一一实现这些期望,一个人能活上玛土撒拉的岁数尚且不够。另外,青年人根据自己度过的为数不多的年岁来算量将来;这些过去了的日子总是充满回忆,并因此显得漫长。在这段过往岁月中,事物的新奇使一切事情都显得充满意义。这样,在以后时间里,它们在人们的记忆中被反复回味、咀嚼。年轻的时光就以这种方式深印在我们的记忆之中。有时候,我们相信自己在怀念着某一处遥远的地方,但其实,我们只是怀念着我们在年轻、活泼的时候在那地方所度过的时间。时间戴上空间的面具欺骗了我们,我们只要到那地方一游,就会清楚我们受骗了。要活至高寿,不可或缺的条件是具备一副无懈可击的体魄。除此之外,我们有两种方法,这可以用两盏油灯的不同燃烧方式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