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美图-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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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氏欲报此仇心切,见花昌之言,信以为真,便取了三百两银子与花昌。花昌接了银子出来,春香问道:“哥哥尔当真要去杀害他么?”
花昌应道:“妹子,你真实痴呆,我若果然要害他,岂肯依尔之言,指他脱逃?我想起来,妹子,尔在这里,也没有怎么好处,到不如同我一齐去国太府中安身,免管些是非的事,乐得安闲。”
春香道:“哥哥说得有理。今夜就在秀城桥相等妹子便了。”
花昌说是,即先到国太府中说知,临晚便至秀城桥等候。且说春香挨到定更时分,取了首饰钗环,打一个小包藏好身中,悄悄出了后门。来至秀城桥,同了花昌望国太府中而来。见过国太,便将凌氏欲谋害之事说了一遍。国太称赞二人不已。
自此兄妹就在国太府中居祝凌氏以为得计,此去必然杀害柳涛,此恨可消。次日闻知春香不见,只道有什么奸情惧怕逃走,并不疑及同花昌脱逃之事。再说树春主仆同了柴君亮一路而来,早已闻知恩赦,魏光已经出狱。只因依法悟禅师之言,快快回归,所以亦不敢往嘉兴耽搁,一直回家。合府家人俱皆大悦,柳太太一见,犹如拾得奇珍异宝一般。树春跪在地下,口称:“孩儿不孝,久离膝下,使母亲担忧。皆孩儿不肖之罪。”
柴君亮亦上前见礼,柳太太问道:“我儿别后之事,我已知道。只有遇拐情由,未曾晓得。”
树春便把遇拐之事,并法悟禅师怎么医治说了一遍。柳太太道:“不是为娘的埋怨尔,若有疏虞,岂不误了我桑榆晚景无靠?我儿作事差了!”
不一刻酒席已备,郎舅二人左右坐下,中间柳太太坐的。柴君亮又谈起:“众姐妹不知有回家么?”
树春道:“大舅我晓得了。”
柴君亮忙问道:“妹丈晓得怎么?”
树春道:“我料她们一班姐妹,皆是泼天大胆,如今决无回家。必定往山西擒捉宋文采。”
柴君亮笑说:“以我想来,情实有之。”
柳太太道:“想她们如果到山西,实在无见识,倘然在外流失,父母家中哪里得知?”
柴君亮道:“算来还是我的本事低等,所以被这宋文采走脱归山,生了牙爪,待俺再到山西出力,帮扶妹子擒拿这厮,碎尸万段,方泄其恨。”
酒罢各归安歇。到次日柳太太命树春往各间典当查明账目。树春领命,带柳兴到了各处典当查盘明白回来,打从苏保店前经过,只见围得许多闲人,大家都说拿妖精,拿妖精。树春向前问道:“妖精在哪里?”
众人指道:“在这面店里面。”
树春正要入内,忽然一阵怪风,吹得透骨皆寒,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盖面红须的怪物。主仆二人大怒,赶将进去,柳兴顺手取了一个木簸打将过去,那妖怪吹一口气,把木簸飞过来,打在柳兴头上,一跤跌倒在地,鲜血迸流。树春大怒,擎拳上前,高喝一声打将过去。妖怪一见便走。树春骂道:“走哪里去?”
一直追赶至后边一个庭心内,树春复一拳打下去,只见一道韬光,冲得眼花缭乱,定睛一看,何曾有现出一个披头散发盖面红须的怪物,却有一柄生铜八角锤。树春将手中之槌打下,一道毫光冲起,又是一柄生铜八角锤。树春一齐提在手中,约有八十余斤。哈哈大笑道:“天赐俺的宝物也。”
来至外面,众人问道:“妖怪如今在哪里?”
树春道:“妖怪在吾手中,俺今不费吹灰之力,收伏妖怪,便保得此屋后来安然无恙。”
众人拍手称奇,树春声名一发大震。树春回家,太太闻知,十分欢喜:“我儿尔今灾难已脱,速速打点上京应试,功名二字,不可废弛。为娘的在家也觉安心。”
柴君亮道:“妹丈,现今试期已迫,不可再耽搁日子。我当陪尔一行。”
柳兴亦要相随前去,树春不肯,令他在家服侍太太。次日树春收拾行李,带了盘钱,同柴君亮辞别太太。苏保闻知,愿执鞭挞,跟随前去,图个前程。便与树春拿了一双金瓜槌,柳太太再三叮嘱,树春答应晓得。三人出门从旱路而行,到了嘉兴,先来马府见了国太,魏光,俱皆大喜。说不尽别后许多事情,各各细述一遍。然后辞别国太,又到张永林家见了姐夫姐姐,永林夫妻十分欢喜,备酒款待。酒席之间,永林道:“舅兄已到此地,华府也该走一遭。”
树春道:“小弟心急如箭,若到华府必多耽搁;烦姐夫代弟一言,此去若博得一官半职,还要到山西擒拿宋文采,代花琼报此仇,方泄我心中之忿。”
永林又言及妹子同众姐妹俱皆不知去向,柴君亮便将在山塘遇见之事说知,想必是一齐同往山西擒拿宋文采,所以无见回家。永林夫妻道:“据华太太所料,亦是疑她们到山塘相探月姑,不想如此大胆!若果到山西,倘然有失,如何是好?”
树春道:“谅他们各有武艺在身,况又一齐同行,必不至有失。”
少刻酒罢,树春起身告辞,永林又相赠盘缠,三人离了张家,一路赶行。饥食渴饮,晓行夜宿。一日正行之间,闻沿途之人,俱传说金钱山宋文采造反,甚是厉害;又兼有妖道助他,所以官兵不能剿捕。如今朝廷无甚良将,只得张挂皇榜,开科考武,前去擒剿宋文采。
三人闻知,心中大喜。再说众姐妹一心要往金钱山捉拿宋文采,不想到了孟家庄,被乌鸦山山寇所阻,在此相据,不能前进。只有月姑怀孕将近临盆,心中不乐。不多几日,一时腹痛难当,只得在孟飞云房内生产。孟员外夫妻猜疑不定,原来姓沈的是女子,余者只怕俱不是男人!又不好问的。少刻月姑产下乃是男子,员外夫妻,好生看待,如自家人一般。三朝满月,都是孟员外料理。自此众姐妹在孟员外家将近四个月。
树春同柴君亮、苏保到了苏州,闻知八美俱在孟家庄,又闻乌鸦山郝逵同二龙山熊文熊武合在一处,大肆猖獗,甚然厉害。方总兵与之相战,难以取胜。树春同柴君亮、苏保便投入方总兵部下,那时正在用人之际,所投将士,俱皆收留。当下树春上帐献计道:“要除此贼,必须叫苏保前去如此如此,便可成功。”
方总兵大喜道:“果然妙计,当依计而行。”
树春又叫苏保附耳道:“尔去乌鸦山假充投降,必须如此如此,于中取事。”
苏保答应一声,即时打扮停当,望乌鸦山而去。
八美图[清]无名氏撰
第二十七回假充投草寇被诛奉圣旨开科考武苏保领了树春之计,即时打扮停当,望乌鸦山而去。先说乌鸦山郝逵同熊文熊武,一连得胜,官兵败走,日日在山寨饮酒作乐。忽见喽罗报说:“外面有一个汉子,叫做苏保,要前来投充大王帐下。”
郝逵吩咐着他进来。苏保便随喽罗入内叩见,郝逵熊文熊武看见苏保一条大汉,心中欢喜;便问道:“你哪里来的?”
苏保道:“小人慕大王威名,在武林前来,愿为大王帐前效助微力,杀散官兵,望大王收留。”
郝逵熊文熊武信以为真,便命苏保更换号衣,与众喽罗轮流巡更。到了七月初七,正值苏保巡夜。郝逵熊文熊武在营中排设酒筵,庆赏七夕,直饮至三更后,方才罢席。俱各酩酊大醉,靠桌而睡。外面众喽罗亦各饮得大醉,斜东倒西的睡。苏保有事在心,不敢多饮,见众人睡熟,持一把小刀,放下胆儿,悄步入内,东张西望,见三位强徒倚桌而眠。四顾无人,拔出刀来,望熊文背后一刀砍下,头已落地。
郝逵惊醒,兴目一看,跳将起来,却被苏保将刀劈面砍下,一跤跌倒在地乱滚。苏保将刀一连砍下,正在割取首级,只见熊武惊醒起来,苏保是不曾吃酒,精神旺盛,把刀狠力往熊武一砍,熊武是大醉,手足浮虚,不能抵敌,仰后跌倒。苏保上前取了首级,悬在腰间。幸月色微明,连忙寻路回营。方总兵大悦,将首级悬竿在营外示众,记上功劳簿。招降了乌鸦山喽罗,择日班师。
方爷邀同树春到京奏圣旌奖。树春不肯道:“小将本欲赴京,奈何妻小俱在孟家庄。待小将前去接来,再动身进京,让苏保跟随老总兵就班师便了。”
方总兵道:“如此老夫先行,小将军剪除大患,万民尽皆仰赖。”
树春道:“岂敢!不过托天洪福,偶尔成事,何敢言功?”
不日,树春辞别总兵,同柴君亮来到孟家庄,见过孟员外。众姐妹闻知,俱出来厅上相陪,只是不好言谈。独有月姑在后面房里,树春看不见月姑,心中不悦,面上有愁容。柴君亮叫道:“员外,今日我妹夫要看看妹子,所以来此。”
孟员外便命丫环同树春到里面去看月姑,那柴君亮为人性直,看见众姐妹在此,便说道:“妹子,你们都是女流之辈,来此做甚?还不快快回去,免使家中悬望。我要同妹丈进京,若不然同妹子一齐回乡。”
羞得众姐妹满脸通红,一时掩不住柴君亮的口。员外听见此话,心下方觉明白,原说她们不像男人行动,只是不好辩白,算来一夫九妇,人间稀少。又兼个个丰姿美貌,武艺高强。小桃心中怨的君亮多言,如今虽被他晓得女扮男装,料亦不妨。只是被他家许多的人笑煞,到是不雅。柴素贞想起哥哥尚未有室,心中打算道:“待我与员外商量,将飞云姑娘亲事攀对我哥,只是未知员外肯么?”
便向员外说明其事,孟员外大喜:“老夫正有此意,只是不好开口。到是小女丑陋,休要嫌弃。”
柴君亮道:“这等说,待俺得官回来成礼便了。”
说话之间,酒席完备,大家俱各入席坐定。酒过三巡。树春开言道:“你们众姐妹抛离家乡日久,父母在家岂不悬望?如今你们先自打点回家,我与舅兄要往京中去,有无官职,即就归里。”
众姐妹道:“我们已到此间,况又各有武艺在身,若不趁此机会为王家除害,建功立业,等待何时?”
柴君亮道:“还是不要同去,回家的好,考试武场中,耳目所昭,倘若机关泄漏,不但前程难求,大家俱有欺君之罪。那时怎样了账?”
小桃道:“大爷已不肯同去,大家分巢散伙罢。谁人管得小姐?哪个敢欺我们?”
树春心里巴不得姐妹同去,即说道:“既是你们这般高兴,同去便了。”
众姐妹方才大喜,少刻酒散,各归安歇。到了次日,大家辞别员外,上马往京中而去。惟沈月姑不去,在孟家抚养孩儿。孟安人看待月姑,犹如己女一般,飞云采云胜如同胞姐妹。每日共做女工,玩弄孩子,此言按下不表。且说方总兵奏凯回京,将平定乌鸦山功劳奏明圣上,龙颜大悦,加封方总兵为威寇大将军。赏了游击苏保,领兵前去征剿。又张挂皇榜开科取武,不论僧道军民人等,许其赴考。钦点大国舅韩羽,继国舅方治忠主试。
树春众人,不上几日,已到京中。见王城内外英雄齐集,闹动纷纷,树春一起人多,况又日色已晚,一时无寓安身,众人俱皆着急。树春道:“我父亲在日,与五军都督周元栋,乃是至交好友,如今事到其间,不如去周府借宿一宵,再作打算。”
众人各言有理,一同到周府而来。门上入内禀知,周爷大悦,传请入内,众人一齐上前拜见。周爷问树春:“这几位是谁?”
树春指柴君亮道:“这是妻舅柴君亮,余者与小侄曾经八拜之交。”
周爷把眼轮个看过,然后招的树春,到书房说道:“贤侄,我看那八位有些古怪,不是男人模样。”
树春听见此话,作了一惊,果然他眼力高强。瞒过许多之人,皆看不出,今日被他看出破绽,只得再三隐瞒。周爷口里不言,心中只是猜疑不定。吩咐备酒款待,打扫房间,整理铺张。酒罢,各人作别回房,闭上房门。周爷觉得不明白,独自悄悄来至房门外。只听见树春说道:“贤妹,里面去睡罢。”
小桃道:“不要声声贤妹,贤妹,叫得亲热,露出马脚。”
又听见柴君亮问道:“妹夫,我要问你,方才周爷招你一人,去说甚事情么?”
树春道:“周年伯眼力实在高!一看见她们姐妹,就疑她们不像男人,所以招我到书房问个端详。我咬定口舌强辩,一些不敢露出破绽,观他心中尚是半信半疑。”
小桃道:“如此说,还是贤妹贤妹,叫不住口!幸亏夜深无人知道,若是日里,须要关心提防。”
周爷在外高声叫道:“老人家的脚腿断了,快快开门。”
众人听见,大惊失色,树春把手摇道:“机关已是露了,有我在此,你们不用着忙。”
即开了门,周爷走进里面发恼道:“我与你父何等相交,情同手足,你这小畜生反来欺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