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美图-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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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深知众姊妹之意,料想阻不住,没奈何只得嘱咐她们,各要小心为是。不觉红日西沉了,散了酒席,众姊妹各回房中言谈。小桃趁机便将那树春言语说与众人知道。六位姊妹,皆言使不得。叫小桃去回他话,又取了银子与小桃买办衣靴。次日早饭后,小桃带了银子,先到张家,将小姐不肯允许之言说与树春知道。竟去备衣巾了。树春见事不成,长唉一声:“罢了。我也不管她容不容允不允,临期打擂,必然相逢。”
正在思想,忽见柳兴进来,忙问道:“柳兴,你为何又来?太太在家好么?”
柳兴应说:“太太在家平安,只是怎生盼望大爷,吩咐大爷速即回家,切不可去打擂台。”
树春道:“非我敢违母命,奈打擂台日期将近,且在此见一高低,方放心胸。”
柳兴又入内堂见了永林柳大娘,代言太太问候之命。永林夫妻称谢。
且按下张家之话,再说小桃带了银子,置备七套箭杆衣,七样颜色,七顶武巾,七条乌带,七双皂靴,一齐拿到房中。众位姊妹各人先试装一回,摇摇摆摆,宛像真的男子英雄一般。小桃也拿一幅衣巾打扮起来,也是一样像的。只是靴子儿白棉衬在里面。主仆七人,一同下楼走进花园内玩赏,各人执器械舞演一番,演罢坐定,吩咐备酒请华太太前来。华太太看见众位姊妹打扮起来,果然像的男子无二,心中欢喜,自不必言。
再说花府内宋文宾、宋文采弟兄二人,习成拳法精通,传授门徒三百余人,于是声名大振。不料经过三山馆,撞着了柳树春;闹龙舟,又在南河里遇了八美人,二次受亏,要报复旧仇。所以高结擂台。擂台已成,传齐了门徒,到花家庄,择下九月初三日黄道吉日,开台打擂。那日宋文宾与宋文采说道:“大哥明早开台吉日。少爷吩咐在台前演戏敬神,命我们同走一遭。”
二人即时换了衣巾,来见花少爷。花少爷满面笑容道:“烦二位习教,同我到庄前祭神一番。”
二人应诺,花子林换了吉服,上了银鬃马,八名家将跟随。只见街上真是热闹,做买卖,赶生意,开茶坊酒市,粉面食物,时新果品,排的沿街满巷。那闲人拥拥挤挤,成群成阵。各州各县好武之士,纷纷云集,巴巴等到初三开台。再说树春欲看擂台光景,带了柳兴先到花家庄,只见游人如山如海的。定睛一看,果然好一座擂台。周围结彩灯,四面吊挂金钟;左边排的刀枪剑戟;右首挂的靴镜刁弓。柱上贴了一对联,写的“拳打杭州柳树春,脚踢嘉兴八美人。”
心中正是气忿,可恨两个强人,实在相欺。正看之间,只听那边高声大喝,闲人站开。众闲人急忙闪在两旁,只见花少爷坐在马上,手中扬鞭。宋文宾、宋文采跟在后面,随了家将,一直到了庄前下马。放了三声号炮,花子林进里面拈香进爵,开声演戏。树春主仆二人在人群中看了一回,柳兴叫道:“大爷回去罢!待明早前来打他一回,方晓得大爷的好擒拿手法,柳兴的好猴拳,哪里怕他宋文宾、宋文采?”
树春依言,二人一同回家。再说众姊妹那日早早起来,换了男妆,吃了早饭,叫小桃雇了舟船,只禀知华太太。太太叮嘱:“小心仔细,到底你们还是女儿家,早去早回。免我在家盼望,放心不下。”
众姊妹答应晓得,下船而去。那日树春亦预早起来梳洗明白,用了早饭,同柳兴沿街而去。这一日比往日更加热闹,二人一直来至端正桥,桥上的人往来甚多。树春想道:“此间乃是咽喉之路,六位小姐既要打擂,必从此经过,待我在此等候,一齐同去打擂。”
正想之间,只见桥下一个沙飞船,如飞而来,树春望前一看,那船头上穿绿箭杆衣的,好似小桃一样。及至来近,定睛再看,果是小桃。将眼望船中直进一观,真正是各位小姐,一齐打扮男妆。正待要叫,小桃早已望见,将手往前一指,树春会意,随船挨岸而行。至百步桥,那船泊住,树春驻足,将身一蹦,跳上了船。树春笑脸深深作揖,六位小姐看见,一时呆了,哪个叫他来此?只得大家站起身来,羞惭得满面通红,没奈何也作回一揖,两旁坐下。树春道:“众位贤妹,自从那日一别,直至今日才得一会。不道宋氏兄弟如此猖獗,难得贤妹齐心到此,愚兄之幸也。”
爱珠道:“久慕君家大闹三山馆,打退宋文宾,目下他又狂言说‘拳打杭州柳树春’。”
树春接口道:“众位贤妹看龙舟,在南河里,宋文采打我入水,多蒙贤妹帮助败他兄弟,分明心中不愿,欲报旧仇,所以反说‘脚踢嘉兴八美人’。只可惜八位美人今缺了两位,不知心中怎生裁处?”
素贞心下却也好笑,你看他这般行径,发呆得紧。既然有心到此,不便辞他回去。即叫他代了张金定,小桃顶了月姑之名。柳兴在岸上见树春去船上半日,还未见来,等得心急,即纵过船来。见了小桃迷花眼笑,口中不住地妹妹长,妹妹短,小桃竟觉有趣。原来小桃心内却亦想着终身之事,见柳兴面貌却也生得清秀,心中有些意思。算来二人男有心,女有意,情绪相合,虽无风花雪月之话,却有眉眼留情之态。正在说话,只听得岸上闲人一哄而去,说道:“我们快去看打擂台。”
八美图[清]无名氏撰
第十五回挟微怨擂台比赛怀旧恨
船中喧嚷树春同众姊妹见闲人一哄而去,说要齐去看打擂台。众姊妹和小桃、树春、柳兴一齐上岸,跟了众人来至台前。听得三声炮响,台上闪出一位英雄,大眼粗鼻,头带大红海青,气宇昂昂,威风凛凛,耀武扬威,高声大叫道:“俺宋文宾今日设此擂台,与天下英雄交手。杭州柳树春,来也不曾来?嘉兴八美人,到也不曾到?若到来,速速上台交手。”
只见东首人中一声大喝道:“铁门闩宋文宾不要夸口,你爷来也!”
即纵上台与宋文宾交手。不及数拳,被宋文宾一把抓住道:“这不中用狗才,也污俺的手。”
望台下一撩,掉将下来。跌的疼痛难当,爬不得起来。只听见宋文宾又高叫道:“下面可有英雄好武艺高强者,快快上来与俺交手。”
又听得众人中喊一声:“俺李大成来了!”
那人生得身长腰大,浓眉暴眼,飞身一跳,上了擂台。宋文宾接住,两下各立身势,一来一往,一上一下,铁门闩气力果然高强,李大成一时招架不住,被宋文宾使了一个“老虎扒潭,”把手一扬,飞了一脚,将李大成踢下擂台去。再说华爱珠看见,心下沉吟,我看宋文宾拳法精通,果然有些本事。如今连败了数人。柴素贞亦在想道:“以我看来,宋文宾拳法亦只平常,待我与他交手。管教他必败。只是不好争先。”
田氏姐妹也想着:“我们一时高兴而来,如今看他这般光景,料然难以胜他。”
素娥道:“既已到此,打他过更好,倘然打不过,也是必要打的。”
翠娥道:“哪一位哥哥先请。”
爱珠道:“随便罢了。”
树春笑说:“自然从长而下。”
爱珠便把身子一跳,上了擂台,与宋文宾交手。但见二人一拳一扬,一蹭一起,一边使了九龙入海,一边使了二虎扒山;那边用下丹凤点头,这边还了仙鹤抢桃。宋文宾抖擞精神,全然不怕。柴素贞见爱珠打他不过,抢上台来。爱珠看见素贞上台接打,便下云梯而来。花少爷与宋文采在台后观看,见宋文宾连败数人,洋洋得意。宋文采心下想道:“我看方才与我弟交手,那穿天蓝的,好似大闹龙舟八美中的姊妹。为何今日打扮男妆?必是提防打败要瞒人眼,故此败将下去,有这穿红的来帮扶。”
那柴素贞与宋文宾交手,打得气喘吁吁,几乎措手不及;幸得素月登台接住,柴素贞方才下台。那素月亦不是宋文宾的对手;素日上台,也不能取胜。陆氏双娥亦只平平,难以取胜。无非保不跌下台来,就算好本事。小桃怒气冲冲,也上擂台而来。与着宋文宾交手,如龙争虎斗一般,台下闲人喝彩。宋文宾已是斗过多人,一时有些力怯,手里略松,汗流满面。宋文采恐其有失,便宽下海青,大喊一声,出台接住小桃。宋文宾见宋文采接住,便在台旁观看。柳兴在台前看见小桃不是宋文采对手,即亦飞身上台,用了猴拳,与宋文采两边交手。小桃便从云梯下来。此时已是申牌时候,花少爷观看日已西沉,传话两边住手,明日再打。柳兴道:“不见输赢,终不住手。”
宋文采亦怒道:“料你有多大本领,俺也不怕。”
二人不听花少爷之言,抖擞精神,各逞手段。柳兴的猴拳,果然高强,宋文采倒有招架不住之势。宋文宾看见,忙跳出台前,耀武扬威,两边拱一拱手道:“今日俺家连败数人,并无有一个对手。天色已晚了,如有英雄,明日再会。”
说罢兄弟二人各退台后。花少爷大喜,吩咐家将备马回府。台下之人,纷纷而散。柳兴下台向树春道:“小男的猴拳实在好,打了他顾上不顾下。大爷为什么不上台发一把擒拿手法,将他两个狗才倒翻下来?”
树春道:“他们有百日擂台,何在今日就将他们打败?明日再打他们未迟。”
小桃叫说:“大爷回船去罢。”
柳兴道:“大爷不必船中去,有什么言语,我们从岸上回去,明日仍在此间相会便了。”
树春依言,便拱一拱手道:“众位请了,明日再会罢。”
众姊妹亦拱手道:“请便。”
各各分头回家。六位姊妹回至船中,俱不悦道:“我们嘉兴八美,颇有名色,今日打败,真正不得自解。”
田素月道:“我们明日再来,必要胜他才好。”
爱珠道:“明日来便来,且慢上台交手,待等柳树春上台,若能取胜他,也算挫他锐气了。”
柴素贞道:“姐姐说得有理。如今回家,在母亲跟前,只说打胜了的话,不可实说。”
爱珠道:“这个自然。”
船到后门,已是黄昏时分,众姊妹上岸回家。却好华鼎山在中堂,夫妻二人饮酒,一时不见爱珠、素贞,便问田氏道:“这两个妮子,想是怪我,为何不来。”
田氏道:“女儿们怎敢怪你!”
正说之间,只见小桃喊将进来“铁门闩打坏了”,后面随了六位姑娘而来。华鼎山一时看不明白,慌立起身说道:“怎么事,来这般后生?”
六位小姐免不得上前见礼道:“女儿们打擂回来了。”
华鼎山方才明白,笑结了肚肠,我道是谁,原来是女光棍扮做“贼腔。”
太太问道:“今日打擂,谁败谁胜?”
众位应道:“今日打擂,女儿们胜了。”
太太道:“既然胜他就好,快去换了衣服。”
众姊妹各归楼房,卸下男妆,依然打扮女妆,来至厅堂,一齐坐下饮酒。再说树春回至张家,来到书房。永林一见树春回来便问:“舅兄今日打擂,可取胜么?”
树春应道:“不瞒姐丈。今日四方豪杰皆多,小弟不曾上台交手。明日再去未迟。”
永林道:“舅兄明日若去,须要小心。”
树春答应晓得。郎舅二人就在书房饮酒闲谈,那张金定闻知树春打擂,却不知打擂事情怎样。忙打发丫环到书房打听,柳兴便将众位小姐如何打扮男妆,如何打擂,细细说与丫环知道。丫环回复金定,金定闻言想道:“今日她们幸得改妆前去,若不然,一齐尽出了丑,但愿柳郎明日得胜回来,我方安心。”
再说花家罢擂回府,兄弟二人,说说谈谈,开怀畅叙。宋文宾道:“哥哥,我看七个穿箭衣的后生,必定是那八美打扮来的,为什么柳树春不来?”
宋文采道:“就是柳树春来,我们何足为惧?”
二人言谈,直至三更,方才罢饮安睡。到了次日天明,各人吃了早饭,俱各动身。不约而同,齐至花家庄。又说那华鼎山一向在隆兴当里多时,直至前日方才回家。闻说花家庄高结擂台,心中却也有意要往一观。那日早早起来,忙用了早饭,也不带家人,自己独行。只见街坊上面,闲人拥挤不开,又见前边一人好像沈员外,急忙赶上一看,果然是沈员外。二人相见,双双作揖。沈员外问道:“鼎兄今日何往?”
华鼎山道:“小弟一时高兴,要去花家庄看看打擂,凤栖兄如今一同去看罢。”
沈员外道:“我们是老人家,恐拥他们不过,反被跌倒。”
华鼎山道:“我家两个妮子,与众位姊妹,在大沙飞船里备酒。我同凤栖兄齐去船上吃酒好么?那般女光棍倒像无爹娘管辖的一般,无法无天,扮做男客。”
沈员外道:“怎好扮做男人,倘或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