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6期-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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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和我的小说发在一起的一篇颇有郁达夫《沉沦》色彩的小说的作者,如今已是武汉大学中文系一名神情严肃的博导,不知他是否还好意思像我一样对学生们聊起自己早年的作品。他的那篇小说我们刚开始看的时候,还以为是一篇黄色小说。当然,和现在的一些更为年轻的作家的也更为生猛的作品比起来,它就像涂上了一层金粉的泥塑遇到了水,几乎已经完全褪尽了颜色,只能用苍白二字来形容了。
但我最想见到的是美术系的易阳,那期《摇篮》带有毕加索味道的封面,还有我的小说的插图都是他做的,他那德国表现主义的画风让我着迷。直到今天,我还能在脑海中复现那些插图。他是86级的,我们在校时和离校后都没有见过面。前天,我偶上母校网站,看到一则关于他的消息,他还在美术系,如今已是一名很有影响的版画家。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过去他为《摇篮》所作的那些插画,更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这个不知名的校友。
1994年,我从南大硕士毕业后来到交大文艺系工作,一个人住在交大闵行分部9号楼的一间宿舍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和我谈文学,也没有人和我谈天,甚至没有人和我谈我最喜欢的女影星张曼玉小姐。
那时闵行校园还很冷清,我经常和一起分来的几个朋友,沿着学校对面的一大片荒凉的田埂走到黄浦江江边,江水在流动,黄昏的阴影下,雾气在若有若无地升腾,我感到了寂寞,也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孤独。我在想,我的文学梦是否会在交大终结?
出于恐惧,也出于习惯,有时我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强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写作。我常常一直写到天明。在淡蓝色的晨曦中,推开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窗户,看远处操场上正在进行早锻炼的学生一圈又一圈地跑步。
那时手机还叫大哥大,要卖两万元一个,而我的工资是每月447元人民币。不过,即使有,也不能发短信息,当时也没有E…MAIL,只能写信,但昔日的朋友们也大都像我一样,正在文学的道路上苦苦摸索和煎熬,所来的信极少,即使有,也只有三言两语。可我还是经常到徐家汇校本部去拿信,我们系在老图书馆底搂,办公室是一间异常空旷的大屋子,天花板上的石膏做成的西洋花纹已经脱落,地板也有不少窟窿,但陈旧的屋角却难以置信地摆着一台铮亮的立式钢琴。钢琴边,有一个空纸箱,里面没头没脑地堆放着系里老师的来信,我常常一言不发地把厚厚的一摞信件翻阅一遍,然后失望地坐在钢琴前,打开琴盖,胡乱按几下琴键,来排遣一下我的苦闷之情。
多年后,我碰到已在华东师大中文系荣升教授的批评家杨扬,他告诉我说,他在我之前也曾在交大文艺系待过,那时他住在本部,因为没有人交流,在交大也感到孤独得厉害,有时晚上就一个人跑到系里去弹那台钢琴。直到校卫队来敲门他才怏怏地回去睡觉。后来,他觉得实在待不下去,才又考回了华师大读博士。
我想,彼时,他奏出的琴声一定和我一样杂乱无章。
但是,一次,突然,应该是很突然地,我在那个纸箱里翻出了一封寄给曹明华的信,我不禁心里惊呼了一声,曹明华在交大?在我们系?我马上拿着这封信去问在办公室值班的同事,果然,这个曹明华真的就是那个在上个世纪80年代以一本《一个女大学生的手记》风靡一时的女作家曹明华。当时曹明华的这本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列在“五角丛书”名下出版的薄薄的小册子,不仅是女大学生的枕边书,也是众多男大学生手不释卷的爱物,它文笔清新,情感真挚,远胜于后来兴起的什么小女人散文、小男人随笔,其品格更是后来网络上所流行的什么“亲密接触”、“今夜无眠”、“就是不分手”等文章所不及。它也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上个世纪80年代大学校园里的那股纯真的风气。
我立即就想去找她,我觉得,我们也许,不,一定会,最起码也会成为文学上的朋友。可遗憾的是同事紧接着就告诉我,曹明华已经出国了。
就因这一句话,一切都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在闵行,我住在朝北的房间,夏天,为了通风,我经常把门打开。一天,住我对面的一个小伙子端着茶杯进了我的房间,他问我是不是南大中文系来的,我说是。他就在我的床沿上坐了下来,和我聊起了天。我已经忘记具体谈了什么东西,好像他说他曾去过南大,因为交大物理系刚建不久,知名度还不高,系里曾派他到实力强劲的南大去做广告,想拉几个学生来考交大物理系的研究生什么的。反正只过了一会,他就回寝室拿了两本《新上院》过来,我打开目录,似乎就在一刹那间,我感到自己又回到了武汉,或者回到了南京的大学校园里,一股久违了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本《新上院》,除了名字外,几乎和《摇篮》,和《大路朝天》没有任何区别,小说、诗歌、散文、评论,样样都有。而且,上面也大都是交大学生自己的作品。这自然是那个人文精神勃兴的80年代在交大留下来的痕迹。可惜,像很多校园文学刊物一样,进入90年代后,这些刊物绝大多数都停刊了。《新上院》也不例外。
这个面目清秀的小伙子就是物理系的龚立夫,我们是同龄人,他是交大物理系86级的,后来读研究生留校当老师,所以手里会有交大那时候的杂志。他是浙江慈溪人,他说他和30年代的新感觉派作家穆时英是老乡。这句话颇有分量,也让我对他刮目相看,那个时候穆时英的名气还没有今天这么响,而一个物理系毕业的学生竟然知道他,不由得让我肃然起敬。
从此,我们成了朋友。我们开始在一起聊文学,聊80年代的校园风气,当然,有时也聊聊人生。他很少写东西,但却有很高的鉴赏力,我开始暗自庆幸我来交大没有错。
立夫接着就把我介绍给了也是物理系的姓陈的一个朋友,他的名字我已记不清楚,可能叫陈刚?岁月无情,其实他不过才离开交大六七年,我就已经记不住他的名字了。陈刚是杭州人,高高瘦瘦,毫无保留地喜欢沈从文。一次我们在深夜聊过沈从文后,他一时兴起,把我拉到物理系的实验室,用激光仪在墙上打了个洞,以示纪念。现在,不知道墙上的那个小洞还在不在。
化学系的王雷是我南大的校友,不过他的兴趣是历史,特别是对中国现代革命史很有心得,聊起林彪的四野一干人等,给人的感觉似乎他曾在这些人手下做过贴身马弁。要不是我始终在他面前保持清醒的头脑,后来真会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一起到美国去。
还有住在楼上的李亮,这个过去交大的校园诗人,建工学院学结构的工学士,总是留着一头遮住眼镜的长发,在校园里匆匆而行。不过,我们认识时,他已不再写诗,他一边喝麦斯维尔速溶咖啡,一边抽KENT。除了上班,就是通宵达旦地玩电脑游戏,编程序。他的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他说,编程序和写诗一样,都很美。我觉得,他有点像我的大学同学黄光辉,都是有理想的诗人,而他们的理想,也都是诗歌所无法承载的。因为我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痴迷电脑,也就是从李亮身上,我朦胧地感觉到一种新文化的到来,IT将兴起,文学将衰落。
两年后,网络时代正式到来。
在这一过程中,已在所谓的SCI上榜了两篇论文的龚立夫去了美国,继续攻读博士学位;陈刚到了新加坡,半工半读,之后也转到了美国。还有别的一些朋友,也都离开了交大,或者出国,或者到跨国的大公司去打工。
其实,这不仅仅是时代的风气,这也是交大的风气,一所理工科背景的大学,理论上似乎也不应该是培养诗人和作家的地方。
可是,我想说的是,对文学的爱,并不会因所处的学校和所学的专业有不同,这只和一个人的志趣有关。这一点,当然不用举更多的例子。就以交大为例就行了。前些天,我从报纸上看到,诗人、翻译家屠岸刚刚过完八十华诞。这个屠岸,就是40年代从交大毕业的,在学校时,他学的当然不是文学,而是和文学没什么联系的铁道管理专业。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上面,我讲了一些我认识的人的故事,事实上,很多作家、诗人也大都是从大学校园开始迈出第一步的,他们的处女作,也大都刊登在一本本不起眼的校园刊物上,我的小说在《摇篮》上刊登后,不久就在四川的《青年作家》发表,这正是我多年来坚持写作并一直到今天还在写作的一个原因,我不知道在《秋水》发表作品的同学以后将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但即使不能成为作家和诗人,相信也能像我一样,在一生中,会拥有这么一段难忘的回忆。
在文章的最后,我要向秋水书社的张军锋同学表示谢意,因为,如果不是他让我给《秋水》写点东西,我还不会拉拉杂杂地想起这么多事情,并在今天度过如此美好的一段时光。
蓝天观云
■ 黄 河
第一次坐飞机,我人生的履痕已划过了三十圈年轮。那是一次出差到珠海。当飞机从武汉天河国际机场升上万米高空时,我被那无边无际茫茫云海的壮美所震撼。那一份惊愕,那一份狂喜,那一份悸动刹那间揪住了我的灵魂。我的心跳加速,热血沸腾,目光落在舷窗外的云海上,犹如被强力的磁场所吸引一样,久久不能移动。
头顶一望无际的天空,犹如一块巨大的蓝色玻璃,又似波平浪静的洋面,蓝得耀眼,蓝得发亮,清沏透明,纤尘不染;脚下的茫茫云海好似北国冬日的雪原,银妆素裹,闪亮耀眼,又如白玉般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飞机就像一叶轻舟,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蓝天之下,白云之上。像刘姥姥走进大观园一样,面对奇美的云海,我感到心旷神怡,兴奋不已。
广袤无垠的云海,气势磅礴,变化万千,姿态各异,蔚为壮观。那云有的像羽毛,轻轻地飘在空中;有的如丰收的银棉,满满地铺在天空;有的如狂风卷起的巨浪,汹涌澎拜。有的云时而像草原上的骏马,奔腾驰骋;时而像陡峭的山峰,高高矗立。有的像羊群、像雄狮、像河川、像峡谷、像瀑布、像迷宫、像庙宇、像海市蜃楼……
我仿佛进入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在地面上远观天上的云彩,犹如坐井观天、管中窥豹,只看到云的一个侧面,一种表象,即使是艳阳普照的万里晴空,受尘埃和大气的阻隔,呈现在你眼前的也是灰蒙蒙的一片。而在天上近距离看云,没有一丝尘埃物体的障碍,没有高远的空间距离,云的世界尽在眼底,尽在脚下,此时的我有一种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觉。那蓝天、那白云宛如刚刚冲洗过的一般,清新明丽,色彩格外鲜艳,呈现在视觉里的云是全面的、立体的,是有生命、有灵性的。
此时,我脚下的一片白云,如池塘里轻风吹起的涟漪,那白色的波浪起伏有致,像鱼鳞一样排列整齐。当我抬眼前面,迎面而来的一团团云朵,好像草原上你追我赶,奔驰而来的无数匹矫健的骏马,而当飞机临近它时,那奔驰的骏马却化作一团薄薄的雾霭,轻抚着飞机的翅膀,好像在向我们招手致意。
有时天空中漂浮着一团团洁白的云朵,就像一朵朵盛开的白玉兰花,仿佛你伸手窗外,就能摘下一朵;还有的宛若游丝般的片片白云,又像一条条薄如蝉翼的丝带,在空中飘来飘去,若隐若现,像是一群四处漂泊的游子,在寻找自已的归途。
小时候,听大人们讲孙悟空大闹天宫、嫦娥奔月、仙女下凡的故事,认为天上是神仙们居住的地方,那是天宫,那是天堂,那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只能幻想却不能亲临的美丽神奇的仙境。那时,坐在村头的草坪上仰望那浩翰的天空、变幻的云层,脑子里总是不断涌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孙悟空大闹天宫时,是不是驾着这朵云彩上天的?玉皇大帝的天宫是建在云彩上还是悬在天空中呢……
飞机穿过一片浓雾般的云层,就像穿行在海洋中的潜艇一般,被浓雾团团包围,左冲右突。眨眼间冲出了重围,前面又是一片艳阳天。飞机继续向前行驶不远,眼前呈现出一片波涛汹涌的云海,云海上矗立着一座高高的云峰,就像茫茫大海中突兀而出的一座壁立千仞的雪山。飞机来不及绕开这团直插蓝天的陡峭云峰,从山腰直冲过去,受云层的阻碍,机翼振动得左右摇晃。此情此景,就像美国泰坦尼克号轮船触到冰川一角,像飞机撞上世贸大楼……不由让人倒吸几口冷气。
此后,因工作和职业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