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3-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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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克俭不知道。
当事人自己永远是看不透的。
因为知道了他这样的弱点,所以,她做起什么事情来,也就有点有恃无恐。比如说,她安排孙克俭出差。
事实上,孙克俭对那件事是心知肚明的。但他却装成一点也不知道。他是一只很有心计的不动声色的狡猾的狐狸,她想。
6
孙克俭脑门上的那片头发,真的在一个冬天里全掉光了。
那掉落的速度,就像是寒冷气候下的落叶乔木。
现在,就只剩下脑后还有那么一圈了。因此,整个脑袋看上去相当可笑。感觉上,那就像是一片长满了草的地方,中间鼓起了一个光秃秃、圆溜溜的土包子。每天早晨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头顶上的那副样子,他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他知道,林凤瑶不会介意的,在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条心理上的鸿沟。但是另一个年轻女人会介意,她会把他这个缺点当成一种攻击他的借口。
这让孙克俭有点不能忍受。
事实上,她在此之前,已经多次嘲笑过他了。她说,报纸上说,谢顶的人是因为内分泌旺盛,性欲很强。他现在秃是秃了,可是怎么连性欲也一起“秃”了?这样的嘲笑,对男人而言,那可是非常致命的。
孙克俭去看过医生,可是医生也毫无办法。
年轻女人的嘲笑,让他不能忍受。
就在这年的年底,他们有过一次比较强烈的冲突,不仅是语言上的,甚至有肢体上的。年轻女人要他给她一笔钱,数目不小,他的心里没答应。他在嘴上支吾着,应付她。就这样一直拖着,敷衍着。过了半个多月,她忍不住了,就和他闹开了,开始叫来了她的兄弟。她的兄弟们正等着她得到钱后,能分点给他们回老家呢。他们当然不能容忍一个男人,在睡了他们的妹妹后,却还不肯出血(虽然他们在心里认为这个男人在她身上已经花了太多的钱,除了有那么多的衣物,最关键的是还有一小套装修精致的房子,让他们羡慕不已)。
事实上兄弟们都没有动手,是他们的妹妹撕扯起了孙克俭。可怜孙总经理满脸涨红,只有左右躲闪,被动挨打,却又不能还手。第一,男人不能打女人是个大原则;第二,就算男人,一般情况下,也不易还手太重,有一个限度;第三,他当时的情况下根本不能还手,她的兄弟们在边上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呢,一旦他还手,那他必须遭来一顿痛打,会打得饱饱的。浑身上下,一定像挤烂了的西瓜。
是的,她所以那样嚣张,就是有她的兄弟们。
他们是她的靠山。
孙克俭现在心里才深切地感到有一种悔。
年轻女人在他出门的时候,再一次放出狠话,如果他对她不好,她就要闹,闹到他的公司,闹到他的家里去。
他感觉自己失败透了!
三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孙总经理离开公司,开着车,来到了老城南。那天下午天是灰沉沉的,城里到处是湿漉漉的。前些天刚下了一场雪,化了。看天色,估计未来的一两天还会再下。车子出了南市门,就看到了许多积雪,树上,边路,田野里,河沿。黑白分明,黑得深沉,白得刺眼。城里的雪化得远比郊外快。他喜欢雪。很多人都喜欢雪。雪,给人以一种新鲜感。
过了三汊河,驶过惠民桥,前面就是劳动力集散市场。他没有开过去,而是把车停在了路边小邮局的门口。他掏出手机,拨号,然后举到耳边,等待接通。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不安地站立着,四处张望。过了大概有十分多钟的时间,才从不远的一个小巷里,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个人。那是一个小个子的中年男人,衣着邋遢,形象猥琐,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是那种在老城南一带活动的混混,很典型。他跑到孙克俭面前,有些低头哈腰,努力地献媚。孙克俭稍稍客气了一下,就让他在前面带路。
那个小个子的中年男人把孙克俭领进了一条潮湿而阴暗的小巷子。
巷子很窄,如果有两人相向而过,必须要稍稍侧一下身子。墙壁上黑黑的,长满了青苔。地上也很湿滑。孙总经理闻到了空气中有一股烂白菜和鱼腥味,还有一种尿骚味。不知走了有多远,他才到了一个很大的院子。在院子里,他看到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满脸横肉的人正在院子里用牛肉喂他的一条大黑背。那条大黑背要是立起来,简直有一人高。知道孙克俭来了,那人连眼皮也不抬。
孙克俭就说了大概的意思。
他想请这条看上去非常凶猛的黑背的主人,把在前面劳动力集散市场里打工的某兄弟俩赶走。他们走了,那个年轻女人也就失去了依靠。他知道,她现在所以会那样的张狂,完全是因为她有那两个农民工兄弟。赶走了那两个人,就等于下了她的左右臂。
失去了左右臂之后的女人还能怎么样?只能乖乖地服从他。
也许有怨恨,有不满,可那又能怎样?
“你要什么时候办?”大黑背的主人问他。
“就最近吧,自然……越……快越好,”
“你让小六子带几个人去办一下就行了,”大黑背的主人对那个形容猥琐的小个子跑腿说,“吓一下,下手别太重了。”
“别让他们感觉是我……”孙克俭担心地说。
那人没理他,显然,这样的担心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污辱。在这个行当里,他们厮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小事,要摆平,简直是易如反掌,还用得他多担忧?
“你放心吧,这种事……小菜一碟呀。”小个子快乐而又骄傲地说。
大黑背的主人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他不喜欢下面的人随便插话。他不再说话,而是极有耐心地喂着他的那条爱犬。
“呃……我、我怎么酬谢兄弟们?”孙克俭在一边站立着,小心地问。
“算了,这种事情,回头给买几条烟给他们抽就行了。这点事,不值当。”那人声音粗粗的,缓缓地说。
孙克俭唯唯。
走出那个大院和巷子的时候,孙克俭重新来到那条道路两边长满了杨树的大街上,感觉自己是回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从心底舒出了一口气,感觉胸腔里的重压正在迅速地释放掉。浑身上下都是轻松的。
感觉好极了!
7
春天的到来是不知不觉的。
很多个日子过去了,一切都还不错。孙克俭心里比过去踏实多了,那个年轻女人的兄弟们果然是回去以后再没来。他本不想把事情弄成那个样子,那感觉多少有些恶心。甚至,他心里是有点内疚的。然而,现在他没有了。一切,都是他们逼的。他是被逼上梁山。他是忍了好久了。他事先不是没警告过。他非常严肃地警告过她,也警告过她的大弟弟。虽然她的大弟弟矢口否认,但他可以肯定,那绝对是他。
她的大弟弟一点也不像农村人,完全没有那种农民的朴素与诚实。他个头很高,衣着都是那种流行样式的地摊货。整个人看上去流里流气的。他长着一张尖瘦的脸,眼睛细细的,长发留得很长,一直拖到了肩膀上,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摆摆的,像个相公。世界上的事情就这样怪,事实上他的脸型和他的姐姐是很相似的,只是一个白,一个黑。为什么同样的脸型配在一个男人身上就会那样难看呢?
孙克俭从年轻女人的嘴里知道,她的这个大弟弟过去在村里,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在家里,和父母吵。在村里,和其他人不止吵,有时还动手。在村里,他是再也混不下去了,投奔到这里。孙克俭是不知道她有这样的一个弟弟,更想不到他会到这里来。要是知道,当时和她的关系,还真得要再三掂量。到这里后,根本就不想踏实干活,怕苦怕累,不知换了多少地方。最后,是孙克俭帮他在一家汽车修理厂找了个工作。他想让他学门手艺。谁想,他居然就干了那种事。
当然,他是有幕后指使的。
孙克俭相信,为了达到那个目的,她和她的大弟弟一定谋划了很长时间,跟踪、指认,然后再精心计划。然而,却没成功。还好,如果不但没撞死,还撞残了呢?岂不是害了他一辈子?他真的得谢天谢地,林凤瑶那次没残。如果残了,他可惨了。当时他没有想得太多,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也就在那事发生不久,她的大弟弟又一次被人辞退了。因为他经常偷偷地把车开出去,有一次竟然把人家送来刚修好的一辆九成新的奔驰开了出去,撞坏了。
修理行的老板简直要气疯了。
现在好了,孙克俭一身的轻松。整个春节期间,那个年轻女人也不在城里,而是回到她遥远的老家去了。一直到年后很久才回来。回来以后就责问过他,他当时一推三不知。男人对付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都可以装成是委屈的。她当然不肯相信他的“清白”。她对他开始完全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在威胁达不到效果的情况下,开始又哭又闹,但孙克俭就是铁板一块,不为所动。他在心里早已经把她“码”透了,无非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三招都使了,也就没得使了。果然。
一晃好几个月过去了,太平无事。
林凤瑶每天上班下班,脾气和性格有了很大的改变。她不但和孙克俭生分了,连对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都生分了。当然,这两者的生分还是有相当区别的。
而孙克俭还像过去一样,在公司里忙里忙外。可回家的次数是明显比过去多了许多。其中原因:一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些厌恶了那个年轻女人(当时在他眼里貌若天仙的女人,这些年来,不但没有色衰,甚至是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时髦。可是,他却觉得越来越没吸引力)。二是他也害怕林凤瑶的那种记忆。事实上,她对眼下发生的事情记忆并不好,必须要经过一段的时间和距离以后,才会特别的清晰。他怕她以后会发现他越来越多的破绽。为了以后,他只能现在好好地安分守己。
家里的气氛是压抑的。
这夫妻俩,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们都意识到了:他们的婚姻问题大了。其实以后就只有两条路好走,一、双方妥协,尽量弥合;二、继续冷漠僵持下去,直到有一天分手。孙克俭原来是特别想分开的,但现在他又产生了不同的想法。他不想分。他要维持现状。维持现状,对各方都有利。
儿子虽然平时很少回来,但他也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情绪变化。
他是敏感的。
父母之间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过去,父亲对母亲总是表现出一副宽厚的样子,尽管哪怕是装出来的,但他喜欢表现出他是这个家里当家的大男人气派,他把她当成小女人一样地宠着。而母亲虽然是人到中年,但依然喜欢在他父亲面前装成一个小女生。虽然有时装得不太像,甚至有些肉麻,但她的那种幸福感和满足感却是真实的。可她现在不了。她一下子把自己的过去全想清了,觉得自己受了某种愚弄。她的女性意识觉醒了。
儿子当然不希望父母的婚姻有什么变故。
事实上,他在这个家庭的作用是非常大的。
这个周末,他从学校里回来,要求周六一家一起去南郊的汤溶山玩。他听同学说过,那里新增了许多游乐项目。他们一家已经有好久没有在一起玩过了。其实,他才不要和他们在一起呢。他只是想借着这样的一个机会,弥合一下父母间的感情。当然,父母们也都明显地感觉到了。孙克俭听了,最先答应了,稍后,林凤瑶想了想,也同意了。一切为了儿子。除了儿子,他们未来还有什么呢?什么也不会有。
周六的一大早,孙总经理就起来了。前一个晚上他睡得很不踏实,首先是很迟才睡(照例又吃了安定),然后睡着了,一直在做梦,乱七八糟的,醒来时却忘得一干二净。他居然去拿了牛奶,还买了早点。天气不错。他感觉精神很好。一个人要工作,当然也要休息。他当然很需要休息,他平时太累了。就算是不累,他也需要一个机会,和林凤瑶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那种气氛。
吃了早饭,再把家里收拾好,磨磨蹭蹭的,等开车离家时,已经是九点多钟了。好在地方不远,出了城,沿城际高速,向南行驶五六公里就到了。那里群山逶迤,峰峦叠嶂,风景秀丽,周末的时候,游人如织。他们一家三口在山下停车场泊了车子,然后去明镜湖,再爬玉柱峰。
林凤瑶的心情一点点地好起来。
儿子也会照顾他们的情绪,一路上,他在努力地当他们的情绪调解员。
孙克俭在心里是暗暗夸赞儿子懂事,同时,还有了一丝丝感动。
让孙克俭没有想到的是,在虎跳涧索道前的梅花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