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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落叶不尽-第1节

小说: 落叶不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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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进病房,三个飘着褐色碎斑的蓝白条纹躯体,就映入贾平眼里。他们或横躺,或斜靠在白色的病床上,新病员的入住让这三具躯体上的头颅不约而同地转至门口。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贾平的同室病友了。贾平朝病房内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目光却茫然。 

  从两周前开始,贾平视线内的所有物事,都蒙上了一层褐色的碎斑,大如黄豆,小如芝麻,并且随着眼球的转动,这些碎斑如同起风时的落叶,飘来飘去,仿佛提前进入了深秋,整个世界在落叶的掩隐中,变得朦胧而充满悬念。 

  妻子赵蒙在电话里以高频率语速发表意见: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学会照顾自己啊! 

  贾平笑了笑,没有搭腔。其实他想说:你在我身边,我也是自己照顾自己。 

  当然,贾平没有说出口。赵蒙出差在外,外地分公司开业,作为负责分管的副总经理,赵蒙要在那里待一个月,分公司的业务和内部管理理顺后,才能回来。 

  早些年,贾平夫妻为一些鸡毛蒜皮吵过无数次,如今,他们已经达成默契,除了有关儿子的事宜,夫妻之间基本互不干涉。儿子念到初中毕业,就送到加拿大去念高中了,在他能赚钱养活自己前,贾平夫妇暂时还要为加国的财政收入作一份贡献。副处级公务员贾平以及某公司高层管理赵蒙的收入并不低,但资本主义国家简直就是金钱的黑洞,生活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男公务员和女白领,责无旁贷地担负起了填补黑洞的任务。儿子在电子邮件里说,加拿大的白菜1。5加币一磅,西红柿3加币一磅,苹果2加币一磅。按汇率折算,21元人民币还买不到一斤西红柿。 

  贾平常常感叹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巨大经济差异,并为此感到严重担忧。当然。这并不能成为贾平选择住普通病房的理由,虽然特需病房的费用不属医保范围,但对贾平钱袋的承受力,还是绰绰有余。主要原因是,贾平告诉住院部的医生:特需病房就是多一台电视和一部电话,其余的,和普通病房一样。又没有大床,也不能带家属一起住。 

  说到这里,贾平张大嘴,发出貌似爽朗的“哈哈”两声大笑。 

  贾平的笑声在肃穆的医院里显得尤为突兀,又有些虚张声势,也许他想通过笑声告诉医生,抑或告诉自己,这点病还不至于让他忧心忡忡、愁眉苦脸。医生被他笑得有些疑惑,抬头凝目注视他。贾平迅速收拢张开的嘴,仿佛一秒钟前,他只是打了一个有声的哈欠。 

  彼时,贾平就发现,他原本还算平和的心境,忽然平添了几分凄凉。 

  贾平不是一个张扬的人,来医院看病没叫人陪同,原以为配点药、打一针就可以完事,没想到检查了大半天,结果要住院。 

  贾平是用自己的双腿从门诊部走到住院部的,他的毛病在眼睛上,腿脚一点问题也没有,所以,他没有像有些病人那样,被安置在轮椅里,由护士或陪同者推到病房去。 

  起初,走在门诊部通向住院部的200米走廊里时,贾平脚步迈得还比较健康,比较自然,甚至,他还有闲心以走马观花的方式浏览墙上“紧急避孕”、“优生优育”的宣传画,虽然那些宣传画上飘着一片片褐色的落叶,但他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病人,好像他这么一步步往前走,是作为一个健康人,去探望某位住院的朋友或者亲戚。 

  贾平继续行走,更多诸如艾滋病防治、健康饮食的宣传画在墙上徐徐后退;陌生的病人手捧鲜花被一群家属前呼后拥着从走廊那头走来,想必是一位出院者,却像出访归来的外交使节;护士们像白箭一样射来射去,寒光闪闪,娇小的身躯带出一股股冷飕飕的风;一辆同方向行进的轮椅赶超过去,病人身体佝偻着,脑袋几乎垂到膝盖,推轮椅的是个女人,背影看上去修长苗条…… 

  这是一个最不缺乏人的空间,只是,这些人的身上,散发出一股病菌侵蚀肉体的腐烂味,以及抵抗病菌的浓烈的药味。现在,贾平独自走在充满来苏儿消毒药水气味的走廊里,他觉得他的肉体正被空气中的病菌或者药物一点点腐蚀。从门诊部到住院部的200米走廊,成了一条魔鬼通道。贾平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沮丧,越来越忧伤,直到跨进住院部大楼,他终于相信,他,贾平,现在是一个病人了。 

  医生请贾平选择病房,他毫不犹豫地定下了四人间的普通病房。他不想一个人住一间屋子,他需要身边有人的声音和人的影子。 

  贾平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大学毕业就进区文广局工作,从一名普通公务员,到如今的副处长,可谓廉洁奉公、踏实进取。四十五岁的男人,在单位里当属中流砥柱,心中怀有远大理想,虽然道路有可能曲折,但前途一定光明。这样的人,通常乐观向上,对工作有激情,对未来有信心。然而,副处这个级别,的确是有些尴尬的,倘若再升半级,就完全不一样了,最显著的区别就是有专车,有专车就有专用司机。专用司机,差不多可算领导干部的半个生活秘书,最起码,在这种特殊的、需要照顾的关键时刻,不会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孤苦伶仃。 

  贾平换上蓝白条纹病员服,坐在属于自己的病床上。现在,他与另三位病友一样,成了病魔母亲宠爱的孩子。他们穿一样的服装,睡一样的床铺,呼吸一样的空气,吃一样的饭菜……他们是兄弟姐妹。 

  左邻38床病员很及时、很合时宜地给了贾平一个热情的招呼:来啦!你好你好! 

  38床老相识般的问候,使贾平精神一振,眼球里的褐色落叶顿时活跃起来。落叶阻碍了目光的判断力,贾平看不清这位病友的大致年龄和具体容貌,但是,他的耳朵未曾得病,所以,他通过声音判断出,这是一位情绪颇为亢奋的老者。贾平礼貌地招呼:你好! 

  38床说:哎,你生的是啥毛病?白内障还是青光眼? 

  这个问题让贾平稍感不快,要是在癌症病房,是不是该问:哎,你生的是啥毛病?肺癌还是肝癌? 

  有这么问的吗?病人通常忌讳谈自己的病。贾平没有回答38床的问题,38床却自我介绍起来:我生的是白内障,下个礼拜动手术。你呢? 

  贾平不好意思不回答,便竭尽简单地说:眼底出血。 

  贾平的病因,其实不在眼睛里,医生的诊断很明确:你这是典型的“三高”症——高血压、高血脂和高血糖,导致眼底毛细血管破裂。 

  贾平知道自己有“三高”症,政府大楼的八层楼面,除了底层的团委办公室里还保留了几个“三不高”,其余人等,十个里有八个,不是三高,也是二高或者一高。单位每年组织处级以上干部去华东疗养院体检,多年前,贾平就听到疗养院医生的经验之谈:你这个年龄,要是还没得上“三高”症,就算你混得不好。 

  所以,贾平从不觉得“三高”症有多可怕。近两年,他的体检报告单上,总是注明着医生的告诫:禁酒、禁胆固醇、少油、少盐、少糖、少脂肪……所有当属人间美味的食物,几乎全部列入禁忌。然而,一纸告诫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三高”症,怎么能算病呢?查出眼底出血时,贾平还和医生开了一句玩笑:哟,嘴巴犯下的罪行,受害者是眼睛,嘴巴对不住眼睛啊! 

  医生是女医生,女医生给了他一个女性专利的白眼,扔出一张住院通知单,并附言:那就给你的嘴巴判刑,坐牢吧。 

  于是,贾平就出现在了这个四人合住的普通病房里。 

  38床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你这个毛病,没听说过,要不要动手术?我的白内障,那是要动手术的,开刀!换晶体。 

  38床说“开刀”的时候,语气铿锵,目光凛然,显然,他把躺在无影灯下,让众多医生在他的眼球上动刀动枪当做英勇就义了,他为此感到很光荣。作为此间病房里的元老,38床又具备了很强的主人翁意识,他指着贾平右边空着的40床说: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个人是乡下人,养鸭子的,刚才还在,现在他出去吃小馄饨了,他每天下午四点钟都要出去吃点心的。他生了倒睫毛,也要动手术的,不过和我比起来,他是小手术。 

  贾平没有说话,他不觉得有必要和萍水相逢的病友打成一片。他只是在心里想:什么叫“倒睫毛”?眼睫毛正着长和倒着长有什么关系吗? 

  38床又看了一眼靠窗床上躺着的37床,把脸凑到贾平耳边,指了指白被单下那个安静的躯体,用很轻的声音说:他,是最严重的,青光眼,快要瞎了,治不好了。 

  因为凑得近,贾平得以看清38床那张飘着黄斑的马脸,脸上很明显地写着“前辈”的表情,并且,他还闻到马脸上的大嘴里,喷射出一股老年口臭。贾平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紧跟着,又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然后,打了一个动静比较大的喷嚏。 

  贾平擅长于打喷嚏,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在单位里,但凡职位比他高的领导,无一例外地带着一嘴口臭。早几年,只要领导与他近距离谈话,贾平总是忍不住要捂鼻子。这个动作的意图太过明显,尊敬领导,就要连同领导的口臭一起尊敬,倘若连领导的口臭都不能接受,政治素质就太差了,还谈什么仕途? 

  所以,贾平总是在手掌刚触到鼻尖时,就及时意识到了错误,便及时改变了姿势,捂鼻子的动作,变成了揉鼻子,好像,他的鼻子突然莫名其妙地发起痒来。鼻子呢,也很懂事,这当口,就真的发痒了。紧接着,鼻子就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以证明主人的手移到它跟前,不是为了阻挡领导的口臭,而是为了接生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久而久之,贾平只要揉两下鼻子。鼻子就会很配合地打一个喷嚏。是真的打喷嚏,不是假装。 

  38床意犹未尽的介绍被贾平的喷嚏打断,悻悻然直身,哼哼着自我安慰的小曲,转身向病房外走去。走到门口,扭头对贾平说:我出去兜一圈,这家医院的花园不错,下次我带你一道去。 

  贾平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没有表情。38床的表现令他不知如何应对,新病员的到来,让这个多嘴多舌的老年人产生了谈话的欲望。想必,他是一个乐观的人,在倒睫毛患者面前,他因病情的严重而有尊严;与青光眼患者比较,他又以病情的可治而觉幸运。贾平是新来的,“眼底出血”这种病,38床未曾见识过。 

  现在,病房里只剩下贾平和37床,安静得有些过分。贾平打量了一番病房景观:四张同向排放的床,四个床头柜,四把白油漆剥落的椅子,床头柜上没有鲜花,床底下没有探病者送的水果补品,没有房内卫生间,没有电视机,没有……傍晚的阳光气息奄奄地从窗外透进来,房里的所有物件,仿佛都得了抑郁症,沉闷地呆立于暗淡的空间。毕竟是普通病房,境况煞是萧条。 

  贾平摸出手机,按下单位办公室电话,他住院了,需要告假。接听音刚响了两下,贾平又愤愤地合上了手机盖,他生气了,他实在是有些生气了。已经下午四点多,在正常上班日里,他这个副处长缺席了几乎一整天,居然没有人找他?那么多工作等着他指示,那么多文件等着他签字,难道,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吗?他倒要看看,究竟什么时候,他们才会想起他。 

  贾平颇为失落地靠在床头,眼球里的一丝丝疼痛,通过神经传输到头颅,头颅随之产生阵阵裂痛。怪不得这些天老头痛,原来是眼底出血造成的。贾平这么想着,看了一眼依然沉默或者沉睡的37床。这个据说快要瞎了的人,纹丝不动地躺着,一只苍白的瘦手伸出白被单,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头,床头支架上,输液瓶里液位的缓慢下降,表示这具躯体还存活着,并且正在接受治疗。 

  贾平把玩着手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平日里,哪有这么空闲、这么安静的时候?仿佛真的住进了监狱,原本生龙活虎、左右逢源、上蹿下跳、呕心沥血的生活忽然被剥夺,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还没有完全陷入绝望的悲痛,只是有些茫然,茫然的忧伤。 

  晚餐前,贾平悄悄换上自己的衣服,溜回了家。这一晚,他没有在医院吃饭,也没有睡在病房里。 

  二 

  早上七点,贾平回到病房,三位病友已开始了这个白天的生活,连37床也像一张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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