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11期-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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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克鬼鬼地一笑,放心吧,我还没到嫁不出去的地步。
一个星期后李沃果然收到了房克的电话。房克在那头说,她男朋友相信了她的移情别恋。他痛心疾首。他决定和他的情敌展开一场决斗,如果自己失败,他拱手退出。
李沃有些懵懵懂懂了。他问房克,怎么决斗?
房克说,他说用男人的方式。
房克男朋友所说的男人的决斗设在后海。简单地说,他们不需要刀枪,而是在后海里进行游泳比赛,他们同时跳下去,坚持长者为胜。最后房克的男朋友说,是男爷们儿的就接受挑战吧!
李沃看了一眼对方,发现此人其相貌不扬。敦实的个头一点也不起眼,惟一能让人注意的也就是他头上扎着的很像绵羊尾巴的黄毛小辫子,小辫子见李沃没反应,撇了一下嘴说,怎么,不是男爷们儿了吧?
李沃禁不住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后海。又看了一眼。他想这个小辫子会玩儿花花招儿。他突然想起小辫子说话的口音了,不错,小辫子是湖北人。是的。尽管他撇着京味十足的普通话,可他无法过滤掉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乡土气息。李沃笑了一下。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这小子聪明绝顶哪。湖北佬不是说是男爷们儿的就跳下去吗?他想他比起这个小湖北佬来说,自己怎么也算得上个男爷们儿了,所以,他推了湖北佬一把,那意思是男爷们儿,跳呀!
李沃跳了下去。一跳下去他马上后悔了。他突然想起了现在的时令,现在不才出正月奔二月吗?春寒料峭呀!这刚进二月的水那样刺骨,那不是水,简直就是千万把磨尖的钢锥,同一时间扎进了他的骨头里。过了一会儿,除了寒冷刺骨之外,他还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了。他觉得四肢并用也快托不起自己的身体了。入水前,他想有他小时候在姥姥家门前的池塘里练的狗刨垫着底儿,后海也不在话下。可自己现在发现,人过三十之后,不仅睾酮水平在大量流失,而且随之而去的还有体力。更何况父亲说翻过年自己已经是三十六岁的人了呢。想着想着他就想出了幽自己一默。他想九头鸟就是九头鸟,岂是你李沃能赶上的?想着想着他就想看看那个比拼“男爷们儿”的湖北佬在后海里是什么样子。一看他才恍然大悟,那个小辫子压根就没下水,此刻正站在岸上抱着肩膀看自己一人在水里忙乎呢。他想骂一句:小辫子、湖北佬、九头鸟,你他妈的不是男爷们儿!可他没听到自己的骂声出去,只听到自己像一个被人投进水里的空酒瓶子,一路咕咚咕咚沉了下去。
小辫子不是个东西。他跟李沃约好同时下水,可当李沃推他一把跳下去后,他丝毫没下水的意思,这只是他策划好的圈套。
要说,也正好在小辫子不是个东西上,要不然就完了。人不说登高望远吗?一点没错!小辫子站在岸上远远看见了李沃折腾一阵子后,像只空酒瓶子咕咚咕咚冒着泡儿沉了下去。小辫子纳闷了一会儿,片刻工夫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他像只想踩水(交配)的公鸡,两只手掌拍打着屁股嚷了起来,救命,救命,快救命呐……
李沃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里。当时小辫子鬼哭狼嚎的呼救声唤来了两个休假的武警,两武警扎下水后把李沃从水里拽了出来。之后小辫子打了120,又给房克打去了电话,他说我他妈的认栽了。
李沃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陆汐儿。他想说点什么,可又咽了下去。陆汐儿先开口了。她说,医生说再迟两分钟的话,你就没命了。
李沃动了动嘴唇说,能救人出水火,值。
陆汐儿一下子火了,歇斯底里地喊,李沃,你要爱她就娶她吧,说不定你还撞上了个处女呢!然后,头也不回地甩门出去了。
十二
在陆汐儿的记忆中,她的情绪大概就是从撞见李沃和房克躺在同一张床上那刻起,开始变得起伏不定了。当她从大理兴冲冲地赶回来时,眼前的一幕的确让她大吃一惊。尽管通过李沃事后的解释她能感觉到那纯粹是件酒后的意外,但是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一事实的存在。尤其和李沃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眼前会不自觉地浮现那晚的一幕。
后来她决定了离开。当她一个人回到久违的自己的住处,从皮箱里把从李沃柜子里带回来的衣服,重又一件件取出挂回到自己的柜子里时,有一种说不清的苍凉感。那夜,她用牙齿咬着被角大哭了一场,然后在床上辗转一夜,直到天亮。再后来,她接到了那个房克打来的电话,说李沃因她溺水住院了。当她听到住院两个字时,她怔了老半天,然后一路赶到了李沃所在的病房,可他却说出了那样一句话,还说了值字。这再次让陆汐儿无法接受。
李沃出院后的第二天,陆汐儿就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李沃说,我想和你谈一谈。
陆汐儿说,在什么地方。
李沃说,不行到我这儿吧。
陆汐儿当即表示了反对。她说,我不想去一个别的女人呆过的地方。说过之后陆汐儿就后悔了。她感觉这话一出就让人觉得自己特不自信,特没有心胸,甚至还有点儿吃醋的狭隘。
李沃却能理解她的狭隘。李沃说,好吧,我去你那里。
靠近北京西客站的陆汐儿租来的房子,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地方。那个小区夜景很好,很安静,隐约传来的列车轰轰隆隆的声音似乎打扰不了小区的安静,反而平添了一丝祥和。他们一起感受着这份祥和。
他们一起感受着这份祥和,然后开始了交谈。
然后开始了交谈。李沃说,总感觉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陆汐儿说,我们还是分开一段吧,我们都应该冷静下来。
李沃说,我们在一起的四个月,不是相处的很好吗?
陆汐儿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摇头咽下了。陆汐儿用手轻摸了一下自己爱过的男人的脸颊,幽幽地说,还是让我们分开一段吧。
这时,又隐约传来了火车的轰鸣声。
时间过得飞快。四月初的一天,和李沃已分开两个月的陆汐儿突然接到个国际长途,那是朴三匝的一个朋友从烽烟四起的巴格达街头打来的。
那个男人用蹩脚的中文告诉她,朴三匝被美英联军发射的导弹击伤入院了。
轰地一声,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在了那里。一瞬,她急急地问那个男人,朴三匝怎么和美英联军扯在了一起?
那个男人说,美英联军发动伊拉克战争后,朴三匝和一国际和平组织的成员一起到了巴格达的反战一线,在充当人体盾牌保卫巴格达的萨达姆医院时,被美英联军发射的巡航导弹弹片击伤左腿,现正在接受抢救。
陆汐儿烦乱地说,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那男人说,很不好。
陆汐儿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儿,好像在自言自语似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那男人后来说,朴三匝想你,史无前例地想你。
听到这里,陆汐儿的眼圈儿湿润了,泪水汹涌而至。
她冷静下来后,很快决定了去伊拉克。临行前夜,她自作主张在一家星级酒店订了一个房间,然后拨通了李沃的电话。那一夜,他们两个在宾馆过了一夜。这再一次让李沃感到了有些可怕的宿命。他又想起了和乔叶在宾馆里那挥之不去的最后一夜,他想,今天夜里,难道上演的也只是和陆汐儿的最后告别吗?
十三
陆汐儿走了。乘坐北京首都机场起飞的波音747飞机,再没有回来,就像她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是对的。陆汐儿走后不久,初夏的一天,李沃接到王梁从河阳打来的电话,王梁说,乔叶死了。死于SARS。
王梁说,本来乔叶完全可以躲过这一劫的。可她没有。
王梁说,乔叶所在派出所接到上级指示,一本辖区曾在广州打工的青年可能感染了SARS病毒,要求该所立即行动,对其强行隔离。
王梁说,乔叶当即下达了命令,她让所有干警原地待命,自己去了那个青年的家。有人当场提出异议,说那太危险。乔叶只说了一句话,我是所长!
接到王梁的电话时,李沃所在的小区也正在隔离中。在李沃的记忆里,这一年SARS像无孔不入的恶魔,随时都在吞噬人的生命。李沃得知这一噩耗,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静静地站在自己客厅的大玻璃窗前,眺望着远处的一个电视发射塔,直到天黑。
北京完全解除封锁已是几个月后的事了。解除封锁的第二天,李沃就匆匆赶回了河阳。他直奔乔叶的墓地。
乔叶被安葬在依山傍水的河阳革命烈士陵园。那天李沃独自在乔叶的墓旁整整坐了一个下午。树荫匝地。他看着乔叶的坟墓,心里空荡荡的安静。
从河阳回到北京后,李沃拒绝了房克提出的和他发展关系的要求。当时房克坦言,说他俩一起去香山进行避孕药策划营销方案前,她就已经被李沃的外表和才华深深吸引,这当然也包括后来和男友的分手。年轻总是美丽的,说实话,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有点男孩子性格的姑娘,近距离看也是个美人胚子,算得上恋爱的首选,可他还是婉言拒绝了。
他给房克讲了有关螳螂的故事。他说相爱后的雄螳螂时刻都在等待着被雌螳螂吞噬进肚子里,只有那样才能得到爱的延续。李沃说他也像那只雄性螳螂。
此后的时间里,他多次去陆汐儿所在的公司询问她的消息,他们每次的回答却异口同声:她早已辞职了。这中间,李沃还常常去陆汐儿住过的房子附近走走,因为那套房子已被别人租去,现在只能在房子前的空地上站一会儿,抽支烟,然后再静静地离开。
时间就像河水一样平静地流下去。只是秋天再次降临的一天傍晚,李沃在乘坐地铁时,被旁边一个坐姿优雅的女人吸引住了眼球。她当时正埋头看一份报纸。看了老半天她的侧影,他还是摇了摇头。尽管她们有点像,但毕竟不是想要见的那个人。
出了地铁口,他有些伤感起来,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说出了此去的目的地。红色的出租车一路驶近了前海南沿那个名叫“唐朝”的酒吧。夜色已经朦胧。远远望去,霓虹闪烁的“唐朝”招牌就像鱼跃龙门般地欢畅。李沃没有让车停下,而是任凭它滑过那个此时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同样的季节,同样的地方,却是如此的物是人非。回忆就像一张撕碎的老照片,愈是用心拼凑,愈是显得伤痕累累;他看见窗外的“唐朝”正离自己渐行渐远。
回不到从前
■ 王 石
一
沈大为就坐在课堂的木框窗户旁边。窗户面对的是一栋民居瓦房的斜坡,斜坡上是被风刮来的碎小片纸和破烂的小布条。瓦房上方,是大马路上的电线杆,两条颤动的电线,把远处的龟山和龟山上的天空拦腰切断。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一阵阵微风吹得斜瓦上的碎纸片儿轻轻地舞蹈。颤动的电线上挂着一个破风筝,几根被扯断的线头,像老人的长胡子似的在微风中飘动。刚刚过去的那个长长的暑假,沈大为在龟山上认识了一个来采药的有着很长白胡子的老人,他跟老人学了不少东西。每天,他花半个小时走到龟山上去见白胡子老人。老人喜欢他,说他单纯,他也喜欢老人,觉着老人什么都会。他爹妈都说跟老人学点东西好,荒年饿不倒手艺人嘛。爹妈支持,他整天都跟老人待在山上。现在开学了,下午没课时,他就跑到龟山上去找白胡子老人玩。
沈大为看着窗外,脑子里有些想入非非。这时,老师点了他的名字。原来是老师正在询问各位同学长大后的理想。老师说我们现在进入了二年级,同学们虽然生在旧社会,但是在新社会里进了学堂,同学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要有远大的理想。在暑假后上学的第一天,老师让同学们谈谈自己长大后理想是做什么。
同学们的回答不是工程师就是文学家,最差的也是开蒸汽机火车。只有沈大为,他的回答是:普通老百姓。老百姓还不说,还加上一个普通。同学们听了哈哈大笑。
虽然有点惊讶,老师却并没有按惯例问他为什么,也许是他这样想并不让老师感到意外。老师记住的,永远是成绩最好和最调皮的学生,像沈大为这样一般化的学生,不可能受到老师的关注。
这是读小学的事了。
从读小学直至临近五十岁,一生过了一大半,他一直都是一个不受关注的人。如今,在他供职的这个大厂内,他就是那种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工人。
他在的这个大厂,近些年几经改革仍无起色,新来的厂长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