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春秋200906-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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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里,是不能运转的……说自由主义无力医治在内战中挣扎、主权正受到威胁的中国的疾病还不够,应该说这些疾病的严重性使自由主义根本无法在中国生根。”('美'费正清编:《剑桥中华民国史》上卷,杨品泉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第879页。)因此,有研究者断言,虽然“有些人私下仍然珍惜着一些未经精确界定的自由思想与价值;但是,自由主义——如果把它当作一个自觉的运动来看——简直可说在中国已经死灭。因此,我们可以根据甚佳的理由指出:自由主义在中国并无前途。的确,在五四时代初期盛行的脆弱的自由主义的理想,早已被来自左派与右派的势力所摧毁。”(林毓生:《中国传统的创造性转化》,北京:三联书店1988年,第161页。)但是,自由主义历史也证明,自由主义就是一面镜子——它能存在的环境,必然是言论自由的社会、和平发展的世界、经济繁荣的时代。
(责任编辑 徐庆全)
“文革”前的中学生思想教育·马昌海
“文革”初期的一些中学生,为什么成了政治及人身迫害的一种工具?为什么越过了人类文明的底线?作家王小波的一位曾任北京市工读学校校长的世伯,“文革”前曾在学校大讲“二十四孝”之“卧冰求鱼”,听的学生毛骨悚然。结果在“文革”中,学生们强迫这位校长赤身趴在冰面上,留下了终身病痛。王小波说,这是他“自己吃了自己的屎”。“幸运的是他还未讲过‘割股疗亲’、‘郭巨埋子’,因而幸免于被刀片割肢和活埋”。
年仅14岁,原本没有打人资格的陈凯歌,在从众心态的驱使下,为了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是“自己人”,为了摆脱孤独的恐惧感,于是打了人。他打的第一个人正是自己在批斗会上的父亲,却博得了众人的喝彩!作家老鬼在其自传体小说中也真诚坦率地描述了自己对家庭、对两个姐姐特别是对其母亲杨沫(《青春之歌》的作者)残忍粗暴的造反行为。这些家庭亲情悲剧对家庭本体价值的伤害,构成了我们民族当代创伤性记忆的一个主题。“文革”的极度政治化将对家庭本体价值的伤害推向极致,使被整对象的家庭受到深及心灵的政治株连。家庭出身被政治符号化,其对子女的影响作用被放大、固化。当一个家庭的政治标签被无限放大之后,家庭的其它功能也就模糊、淡化了。只要你家里有了政治运动的对象,无论家庭解体与否,你的家庭就会被污名化,其家庭成员,配偶和子女就要被迫与其划清界限。这就意味着要割断家庭成员心灵深处的情感联系,家庭关系完全异化。划清界限的具体标准是:一是要揭发其罪行;二是视之为仇雠,上纲上线批判。在那个愚昧、荒唐、悲惨的年代里,兄弟阋墙、夫妻反目的亲情悲剧比比皆是。
韦君宜先生说:那些已经成名的知青作家们,“他们都写出了自己如何受苦,却没有一个写出自己十六七岁时,是怎样变成了反对一切、仇恨文化、以打砸抢为光荣的?一代青年是怎样自愿变成无知的?所有这些老的、中的、少的所受到的一切委屈,都归之于‘四人帮’,这够了吗?我看还是不够”(见《黄河》1998年第5期)。一些红卫兵不仅打校长、老师,打社会上的“牛鬼蛇神”,还打自己的同学,而且下手十分狠毒。有的红卫兵还专门到各机关、学校、科研院所、企事业单位和居民住宅区去轮番打人,甚至跑到郊区农村去殴打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等“四类分子”。陈凯歌回忆:“这种对人的肉体的直接冲撞、拷打、侮辱、虐待乃至杀害,使我在20年后犹自震惊而且百思不得其解。”当打人和暴行成为一种时尚、一种标志、一种光荣、一种仪式、一种特权的时候,这些打人施暴者从小所受的是一种什么教育,难道还不应该彻底反思吗?
这一代“老三届”(1966年一1968年)中学生是从建国到“文革”这17年教育成败得失的具体体现者。在他们身上,这种教育中积极进取的一面,与盲从、狂热、偏执、狭隘的一面,都表现得非常鲜明,并在“文革”中以夸大、扭曲的形式充分表现出来。
“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是当时的教育方针。这是一种典型的政治化革命化的教育。经过建国以后十几年的实践,这种教育已日渐系统和完备。它包括经常的大量的政治学习,多种多样的诸如听报告、上团课、参观、忆苦思甜、下乡劳动、参加军训等活动形式。还有许多歌唱党和毛主席,赞颂革命和建设的文学、音乐、电影、戏剧、美术等文艺作品。青年学生从小就受到革命和建设者英雄事迹的感染和熏陶,像英雄那样的生活,为伟大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而献身是那个时代的最强音。在如此浓烈的政治气氛下,青年学生们普遍具有神圣的使命感和政治参与意识。这种教育还特别注重培养青少年的集体主义精神。国家是大集体,青年学生所在的学校、班级,少先队的中队、小队,团支部、团小组,都是小集体。在这种教育下,不仅个人利益要服从集体利益,甚至个人的爱好兴趣,也要服从于集体的纪律。于是,万事依靠集体、服从集体,唯恐被集体所不容,甚至时时担心被集体所抛弃,就成为这代人至今仍然具有的鲜明特征。
“文革”前青年学生的头脑中普遍存在的“革命崇拜”包含了极其丰富的内涵:①它确定了共同的理想和奋斗目标。②强烈的政治参与意识。③鄙视人权、人性和个性自由,个人必须绝对服从整体利益。④颂扬暴力,鄙视温和与妥协。⑤党和毛主席就是革命的象征。⑥毛泽东思想(包括毛泽东晚年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就是绝对真理。⑦普遍缺乏民主与法制的观念。
“文革”前各类学校的首要任务都是强调政治思想教育的。1962年,毛泽东在中共八届二中全会上发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号召以后,对资产阶级“人性论”的批判也就从文艺界延伸到教育领域。1963年10月,《人民教育》杂志发起了对“母爱教育”的批判,强调要对学生进行阶级斗争观念的灌输,指出阶级的爱、革命的爱和对领袖的爱绝对要高于亲情和师生、同学之间的爱,并且把人性爱的教育扭曲成了仇恨教育。一年之后,《人民教育》围绕这次“母爱教育”的讨论发表综述:“同伟大的无产阶级的爱比较起来,母爱只是渺小的,而绝不是什么伟大的。”在这样的一种教育氛围中,十几岁的中学生们开始形成日后红卫兵缺乏人性的情感模式:无情被视为革命的坚定性,野蛮被看作革命者应有的勇敢。当这样一种情感和道德观念形成之后,他们便怀着对革命的渴望和“砸烂旧世界”的豪情壮志,顺理成章地走向了“文革”造反的前列。义和团的农民是因为无知而被清朝皇室所利用,红卫兵则恰恰是因为受了教育而造反。
为什么“文革”初期“出窝黄蜂的第一群是青年学生”?罗点点写的《红色家族档案》(见《当代》1998年第4…5期或南海出版社1999年版)描述“文革”前对中学生的思想训练,革命理想高于生命价值和个人尊严、高于个人自由及个人权利的人生观教育,使中学生们“像吃错了药一样上瘾”。这本回忆录与《少年凯歌》(陈凯歌: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6)都特别描绘了一些女中学生的凶悍残暴,还有“文革”中的种种扼杀人性、回归兽性的暴行。“文革”使人性中最卑劣、最丑恶的一面恶性膨胀。无情地践踏、摧残人的自尊、良知、诚信、道义等处身立世的原则,甚至以折磨人为乐趣而获得快感。这种“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行径,似乎是从斯大林的“肃反”扩大化移植而来,其实还包含了中国特色的“国粹”(流氓无产者习气)。
顾准先生在20世纪五十年代就已经指出: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已成了一种宗教现象。这种现象在“文革”中达到顶峰。一些红卫兵的胡作非为,与这种个人迷信有着密切的关联,这一代人的忠诚实际上是一种盲从,是在缺乏先进观念和相关知识的前提下,丧失了正常的思考和判断力的结果。罗点点觉得:“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到大,最陌生的情感就是怀疑。”如果当年有人告诉我们:知识分子的灵魂就是独立思考,是怀疑和批判精神,这肯定会被当作大逆不道。推行盲从教育,使每个人忘掉个人的自由和权利,这首先是歌颂领袖的绝对正确,同时也是要求人们彻底忘掉和抹杀自我,绝对顺从。这种对党和毛泽东的忠诚和服从以及强烈的集体意识,是这一代青年人满怀崇高的理想主义并满腔热情地投入“文革”,成为冲锋陷阵急先锋的思想政治基础,也是他们而后被大批送往农村插队时,仍然能够听从召唤并服从安排的原因。总之,对于“文革”中红卫兵由于狂热、愚昧而对整个国家民族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各方面所造成的严重的不可弥补的损害,“文革”前的17年教育是难辞其咎的。“文革”之初红卫兵的出现并非突然,他们正是“文革”前17年教育的结果。也只有这样的教育才能结出这样的果子。这种教育使被教育者存在着严重的人格缺陷,对领袖的盲目崇拜,使他们将领袖的话作为判断是非善恶的唯一标准。除此之外,还盲从群体,盲从“形势”,由盲从发展而来的,就是“文革”时的狂热。他们整天高喊着大批判,却缺乏最基本的是非判断能力,对流行的理论和口号缺乏批判精神(少数思想探索者除外),他们所使用的批判标准只是毛主席语录而不是实践。他们用简单的、一元化的标准来衡量一切:“不是无产阶级的,就是资产阶级的,而二者之间没有中间道路可走”;他们批判过“不好不坏、浑浑噩噩”的“中间人物”文学理论;在他们的心目中,不是同志,就是敌人;达不到同志这个标准的,即便是他的师长、同学、亲友甚至亲生父母,也是敌人,由此便发展出了他们的偏执。对待坏人坏事,对待一切“封资修”的东西,这种教育只教他们去仇恨、去打倒。于是他们认为:只要是对敌人,无论怎样残忍都不过分,甚至唯恐自己不够残忍。他们以为不残忍就是对敌人恨得不够,就是缺乏阶级感情的表现,就是对革命和伟大领袖的不忠。
由于先天教育的缺陷,这一代青年人的国学基础薄弱,批判封建主义使他们不懂传统文化,不知道民族精神的家园在何方;他们对西学一知半解,批判西方资本主义割断了他们与西方文化和现代文明的联系,使他们难以融入世界文明的海洋;批判“现代修正主义”又割断了他们与世界工人运动与马克思主义的联系,使他们只能教条地理解“老三篇”、“老五篇”、“毛主席语录”,形成了斯大林主义的政治文化心理和民粹主义的道德伦理心态。不懂得人类优秀文化的红卫兵们,怎么可能会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科学的批判怀疑精神?盲从产生的原因是知识和精神的匮乏,这不仅仅是一代人的缺陷。教育本身是具有连续性的,这一代人的缺陷,正是上一代人教育的结果。结果是作为教育者的老师们首先尝到了这种教育的苦果。红卫兵们肆无忌惮地打、砸、抢、烧,捣毁一切与“革命”不相容的文物、书籍,毫不留情地揪斗自己的长辈和老师,批判自己过去亲密的伙伴和同学,却不在意对他人所造成的伤害。他们讳言“爱”字,只能热爱党和毛主席,还有同志之间的阶级友爱,这是绝对高于亲情和友情的。至于同情、怜悯、温存、宽容大度以至有些人所说的“理解万岁”,则一概视之为“小资产阶级情调”而属于被人唾弃之列。
从1964年毛泽东提出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五条标准来看,“接班人”并不是指一般的“革命青年”,而是指从中央委员到支部书记的各级领导干部。有权或有条件搞“一言堂”的也只能是领导干部,普通老百姓恐怕只可能对自己的子女搞“家长制”,还不一定能奏效。虽然各行各业都有接班的问题,但在“文革”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接班”这两个字却是指政治上的接班,也就是被提拔当干部,这几乎成了一部分人的专利:先进典型可以出自于不同的家庭,而革命接班人却几乎只能从出身于“红五类”(工人、贫农、下中农、革命干部、革命军人)家庭的青年中选拔。
对青年学生进行革命化思想的教育,强调青年要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中成长”,在提出“接班人”教育后达到了高潮,培养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