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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长江文艺 2005年第04期-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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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九枫十分真诚:“我能诊治好你头上的癞痢。”
  阿彩脸一红,身子一扭顺手给出一个耳光。
  “你若是再敢这样说,我就将你打成三瓣嘴。”
  阿彩做梦也没想到杭九枫会还一个耳光给自己。
  杭九枫力气十足,一下子就将阿彩打苕了。
  “又不是得了杨梅疮,别人看不见。癞痢的丑是明摆着的,长都长了,就不要怕别人说!”杭九枫还手后,阿彩拿起煤油灯,挥了一下到底却没有砸下来。杭九枫接着说:“是癞痢就是癞痢,别人说不说我不管,就是割了舌头,我也要说到底。你应该为有人这样真心待你而高兴。告诉你吧,是我第一个看到你头上长了癞痢。我报了信后,雪茄才第二个晓得。你不要为这事恨我,相反,你应该感谢我。假如雪茄不明不白地钻进洞房拉着你上了花床,将你脱得像是剥了皮的狗,这时候才发现身下睡着一个癞痢婆,对你来说,那才是该出血的地方不出血,不该出血的地方血流成河,要多惨有多惨。你若是想通了要感谢,我暂时也不想要别的,就喜欢叫你癞痢婆。以后我叫癞痢婆你不要生气就行!”见阿彩不做声了,杭九枫继续说:“现在该说正事。杭家是靠硝狗皮起家的,这种看家本领哪一代也不能丢。头一回学硝狗皮时,家里人就对我说,天下手艺都是相通的,只要学得好,就会一通百通。用硝狗皮的手艺诊治癞痢,是我自己悟出来的。在天门口,我和你比起雪茄来更像命中注定。等我将你头上的癞痢诊治好了,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过日子。你父呀,当初花了那么多心血,吃了那么多苦,暗暗地为你选了一个婆家,还要拉上我们杭家当垫背的,这是一次大大的阴差阳错,老天爷看不过去,才又让你我好到一起。”
  见杭九枫说到自己的父亲,阿彩的兴趣突然浓了许多。
  杭九枫却不再往下说了,咬紧牙关除了癞痢没有别的话。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和雪茄的想法大不一样。那家伙只会逃。我是个勇敢的人。我不会逃,我要替你着想。谁叫你不是雪家的女人呢?你若是雪家女人我也少好多事,用不着额外费那么大劲,将人脑筋想得像猪头,将人的心事挖得空空的像只破葫芦。”
  杭九枫打开随身带来的那只布袋,从中拎出两张狗皮。
  一张狗皮已经硝过,另一张狗皮还保留着剥离时的样子。
  阿彩伸出手来仔细抚摸着那张已经硝过的狗皮。狗皮真的硝得很好,铺开来正好可以躺下一个人,随手叠几下,再揉一揉便成了一小团,可以毫不显眼地塞进衣袖里。杭九枫将狗皮打开,团成一团,然后再打开,当着阿彩的面,一边抖成原来的大小,一边说狗皮硝成这种样子,还有一般人想像不到的用处。杭九枫让阿彩猜,阿彩哪里猜得着。杭九枫颇为得意地说,别人硝的狗皮只能穿在外面,他硝的狗皮可以穿在最里面,那种贴肉的感觉让男人感到有女人的脸蛋、乳房和屁股在身上搓来搓去,女人则以为心上的那个男人在忽紧忽松地搂着自己。杭九枫认为从帮她戒鸦片时开始,自己就是阿彩的半个新郎,也就是半个丈夫,二人之间,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样的话都可以听。他让阿彩再次将狗皮团起来,塞进衣袖里,对于想偷情的女人这是最好最方便的床,遇到情郎哥哥了,将硝过的狗皮随手往地上一铺,那些爱硌人的石子就没有了尖角,爱扎人的野草就没有了刺芽,十冬腊月,地上结了冰,也敢光着身子躺下去,放心大胆地快活。杭九枫要阿彩留下这张狗皮,现在说以后会用得着,她当然不信,可他敢打包票,用不了多久,阿彩一定会带着这张狗皮出门。
  
  在打开第二张狗皮之前,杭九枫要阿彩拿面镜子在手上。没有硝过的狗皮背面,粘着许多带血的狗肉。阿彩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广西人个个爱吃狗肉,他们将狗肉看得十分金贵,同杀猪一样,杀狗时只褪毛不剥皮,别处的人剥起狗皮来,像绣花一样细致利索好看,广西人总也不肯学。阿彩不爱看的样子让杭九枫笑得很舒服。杭九枫晓得广西人与狗有种别样的亲近。广西人不剥狗皮,也就没有硝狗皮的。杭九枫将剥下来的狗皮强行塞给阿彩看,还要她说背面的样子就像头上的癞痢。阿彩既不想看,也不想说,却又拗不过杭九枫。杭九枫抓住她的肩膀,硬是将她的头与狗皮背面紧挨到一起。阿彩威胁说她要叫人了。杭九枫一点不怕,是阿彩打开后门请他进来的,并且只是商量怎样治癞痢,又没有抢她的东西,脱她的裤子,都是日月行天,光明正大的事。再说这一带人人都明白杭家男人喜欢哪个女人时,那个女人一定也会心甘情愿。杭家男人不会强迫任何女人,也只喜欢心甘情愿的女人。杭九枫劝阿彩看一看,不仅要说像,还要说狗皮上也长了癞痢,这样一来癞痢就会跑到狗皮上去了。阿彩被杭九枫的话说得心动了,抬起眼皮对着镜子一看,去掉头巾后,自己的样子果然比狗皮背面好不到哪儿去。
  阿彩用几颗糯米牙咬着嘴唇,冲着镜子说:“像。”
  杭九枫依然不肯放过:“这样不行,你得说出癞痢来。”
  阿彩几乎哭起来,她不得不说:“癞痢长到狗皮上了!”
  杭九枫用手拍了一下阿彩的头:“我说的这些道理,你若是全懂了肯定会更高兴的。”
  阿彩说:“我懂了。你打算用硝狗皮的办法,来硝——”
  杭九枫催着问:“莫只是硝呀硝的,要说硝什么!”
  阿彩又在咬牙:“我让你来还能硝什么哩,癞痢呗!”
  杭九枫摇摇头:“你这是没有全懂我的好意。为什么我白天不来?为什么我不从大门进来?为什么我要避开雪家人直接找你?这样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圆你我的夫妻梦。”
  阿彩扑哧一笑:“你若是这样想,不如趁早找条母狗。”
  杭九枫也笑了:“听你这样说,好像狗是什么贱东西。才不是!最贱的是人。譬如男人喜欢上女人了就想抱着她一起快活。快活就快活,钥匙钻锁眼,蛔虫钻屁眼,和脸上头上有何关系?就因为底下的东西难得一见,上面的东西一天到晚总在眼前晃来晃去,搞得男人心里想的和身上做的都颠倒了。女人也是这样,不同的只是上了床,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我不会行蛮,我说个办法,你看行不行。硝狗皮是要一步一步地慢慢来,诊治好你头上的癞痢,也得慢慢来。若不是雪茄不要你,你们做起夫妻来一定是三下五除二,就像杀狗一样快捷。我哩本来也可以这样。我看得出来,你嘴上不答应,心里却像猫在抓。为了练好看家本领,这几年我杀过太多的狗,我不喜欢女人在怀里像要死的狗那样又蹦又跳。我要你像猫一样,不仅乖,还会贴在怀里哼哼叽叽地叫。你若是答应的话,今晚我先用芒硝化水,将这些癞痢泡起来,同时我也只是摸摸你的脸,最多再摸摸脸下面的脖子。”
  阿彩忍不住问:“你今年多大了?”
  杭九枫说:“你莫担心,杭家有规矩,男人有没有长大年龄无所谓,一看男人的那条根长结实没有,二看根上的两个坨长圆了没有,只要行了,就可以自己找女人。我晓得你还是含苞待放的黄花女,我哩也是有过坐怀不乱经历的童子男。从八岁时见到你,我就死了心,非你不娶,所以,我才愿意为你守身如玉。”
  阿彩有些感动:“你带了芒硝来吗?”
  杭九枫从布袋里拿出一只纸包,让阿彩弄些热水来。阿彩走到紫阳阁,让早先支开的丫鬟,送来一些热水。杭九枫将芒硝倒在热水里,搅了几下,眼看着那些药粉在水里均匀散开,他将腿向前伸了伸,吩咐阿彩趴在上面。阿彩忸怩了一阵,脸上忽然挂起一层妩媚,将春风般软软的身子缠在杭九枫的大腿上。杭九枫掬起一些芒硝水,冲着阿彩的头顶缓缓地浇去。芒硝水在高低不平的癞痢上小作盘桓,化作阵雨尽数回落到脸盆里。杭九枫不厌其烦地将芒硝水掬起来,浇下去。历经数百遍往复循环,才将自己的大腿从阿彩腰下抽走,让她变换姿势,将头泡进芒硝水中。阿彩的腰很细,做起来一点也不难。为此,杭九枫少不了一遍遍地羡慕。杭九枫没有夸奖阿彩蹶得老高的屁股,不是他不晓得阿彩的屁股长得出色,是因为他得说话算数,今日只能摸摸阿彩的头。说是不夸还是夸了。杭九枫说,阿彩的屁股非常耀眼,就像陈瞎子说书用的鼓,架在大厅广众面前,并被那惟独的一盏灯照着。阿彩的头被芒硝水浇过了,泡过了。杭九枫又让她找来一只小板凳,隔着脸盆坐在自己身前。杭九枫将巴掌浸得水淋淋的,细细密密、轻轻重重地拍打着所有长着癞痢的地方。刚开始拍打,那些癞痢全是硬的,慢慢地就变软了。隔上一阵,杭九枫就会叫阿彩摸摸自己的头顶。杭九枫一边拍打一边说,硝狗皮时也是这样,第一关工夫最重要,一旦成了半生不熟的夹生饭就难办了,硬吃下去就算不拉肚子也会臭屁连天。像阿彩的乳房一样硬赳赳的不行,一定要将所有癞痢弄得像喂过奶的女人乳房那样软。说归说,杭九枫的手一直没离开阿彩的头顶。拍拍打打这一关完了,杭九枫将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手巾放到芒硝水里浸湿,包在阿彩的头上,并吩咐,未来三天里,只要手巾变得半干不湿的,就要将它重新泡一泡,再放回头上。说话时,杭九枫的手开始在阿彩脸上轻轻地抚来抚去。阿彩将睫毛垂得低低的,不去看杭九枫的眼睛。杭九枫的手有些发抖,拂在阿彩的脸上,痒在阿彩的心里。抚到动情时,杭九枫小声地叫了起来。
  阿彩有些怕,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该走了!”
  杭九枫说:“我还没有摸你的脖子哩!”
  阿彩只好让他摸了自己的脖子。杭九枫的手顺着高高的旗袍领子插进去很深,眼看就要摸到了乳根了,忽然将手抽回来,并且着意强调,自己说话算数。杭九枫要阿彩记住,下一次,她还是不用解开半根纱,只要让他摸摸腰就行。
  阿彩说:“莫做梦,今日是我心软,我不会上钩了。”
  阿彩这样说话让杭九枫笑得很开心。
  
  五
  
  第二次,杭九枫来时,雪家刚刚吃过团圆饭。
  雪家没有赶大早吃团圆饭,这与大家心里盼着雪茄回来团聚无关。依照向来的风俗,团圆饭是必须赶早的,越是吃得早,来年发财的机会就越多。自从成了天门口的富人,雪家就将吃团圆饭的时间改在傍晚。雪家人对外说,这样做了就等于多给别人一些财路。傍晚的风很大,镇内镇外不断有零星的鞭炮炸响。吃完团圆饭,有家有室的佣人和雇工,全都赶着回去了。留下来的人里,杨桃和当厨娘的王娘娘是无家可归,阿彩房里的丫鬟则是有卖身契规定,逢年过节也不能回家。雪家人照例一起去听陈瞎子的说书。前厅的天井边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雪。因为席间雪大奶说了不少想念雪茄的话,阿彩更不想再见杭九枫了。她在前厅西边的紫阳阁里同丫鬟下了一盘棋,一向优势很大的她竟然输得很惨。一旁观战的王娘娘捂着嘴笑,阿彩也不生气,站起来让她俩对着下。一盘棋没看完,阿彩就转了身,灯笼也没拿,一个人出西边月门,穿过前厅,再进东边月门,沿着回廊摸黑走到位于前厅东边的白雀园深处,试探着将后门打开一道缝。
  北风还在外面盘旋,一只粗壮的脚便抢先插了进来。
  阿彩着急地说:“你不能再进我的屋,会出事的。”
  “你以为想出事就能出事!”杭九枫像撕开她的上衣一样将门分向两边。
  阿彩没有力气重新合上后门,眼看着杭九枫一身雪花地闯进来,只好说:“今日是年三十,你不许沾我的边。”
  杭九枫将身上的雪花生气地甩在阿彩脸上,嘴里还恶狠狠地骂:“臭癞痢婆,再不听我的,癞痢就会长上你的乳房。”
  杭九枫不由分说的样子,让阿彩无法对抗下去。
  
  挨过骂的阿彩顿时乖了不少。有上一次的经验,不管杭九枫是洗是揉,还是又拍又打,她都觉得舒服,身上的皮肉骨头变成弹过的棉花,没有管束的胃气一股一股地嗝了出来。杭九枫闻到气味后忍不住问雪家的年饭都有哪些好吃的。阿彩扳着手指一口气数出三十样,还有六样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杭九枫有些小看。“这是读书人的虚荣心在作怪。我家的日子一向过得不错,也只做十二道菜。吃和穿不一样,吃的东西必须实在,像穿衣服那样,将饭菜弄成花花朵朵有什么用,吃到肚子里还能拉出春兰秋菊吗?说句不好听的话,雪家这样做,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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