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览群书2004年第10期-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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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沟桥事变”后,抗战军兴。熊大缜目睹国土沦丧、民族危亡,决心携笔从戎、以身许国。此时,适逢冀中抗日根据地急需一批知识分子和技术人员去支援抗战,熊遂毅然前往。到达冀中之后,熊大缜即展开工作,因其出色的工作能力和组织能力,受到冀中军区吕正操司令员的赏识重用。不久之后,他被提升为军区供给部部长,并着手筹建技术研究社,以开展烈性炸药、地雷和雷管以及无线电等研制工作。当熊大缜辞别恩师奔赴冀中前线时,叶企孙曾“约有十余天,神思郁郁,心绪茫然,每日只能静坐室中,读些英文小说,自求镇定下来。”后来当他在平津听说熊领导的技术研究社面临一些实际困难时,曾一度准备亲赴冀中,与吕正操、熊大缜及根据地军民并肩作战,由于弟子们的劝阻才没有成行。而事实上,叶先生留在乎津做了大量的秘密抗日工作,他所起的作用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当时技术研究社研制炸药所需的技术原料无法在冀中得到解决,叶先生得知情况后,当即设法筹集款项并购买所需的军用物资运往冀中,为当地抗日事业解了燃眉之急。之后,他又数次组织学生和科技人员前往冀中支援抗战。平津城里,到处都是日寇,在某种程度上,叶先生在乎津从事秘密抗日工作所冒的风险,比亲赴冀中的风险更大。他在当时那种险恶环境下所表现出的置个人安危于度外的大智大勇尤其令人感佩。正如他的学生孙鲁所评价的那样:“叶企孙先生虽然有着慎行、冷静、超然于政治之外的品性,但是在民族生死存亡之际,当祖国需要忠勇之士的时候,他站出来了!这一行动又一次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强烈的民族责任感和与祖国山河生死维系的赤诚!”1938年11月,叶先生赴昆明西南联大,翌年,在昆明《今日评论》杂志上以“唐士”为笔名发表《河北省内的抗战概况》,文中以深挚的爱国情怀和战略眼光纵论河北的抗战大势,并热情呼吁科技人员去冀中前线支援抗战。然而,叶先生又哪里知道,此时远在千里之外抗战前线的心爱弟子熊大缜,却已经遭遇不测而罹难了。
熊大缜在冀中根据地创办技术研究社,成绩斐然,受到晋察冀军区聂荣臻司令员的嘉奖和接见。怎奈风云莫测、世事难料,一场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灾难降临了。当时的晋察冀军区锄奸部未经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批准,擅自秘密逮捕了熊大缜,在押送途中竟用乱石将其砸死I此案还株连从平津来冀中参加抗战的知识分子近百人,他们一律被当作钻人革命队伍的汉奸特务而受到逮捕关押和严刑审讯。此时,甚至冀中军区司令员吕正操将军也受到怀疑,吕虽然清楚熊大缜的惨死和这些知识分子受到的迫害完全是一场冤案,然而他本人也是自身难保。这真是一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悲剧!
来到西南联大后,叶企孙几经周折才得知熊大缜已被捕,但并不知详情,更不知熊已经牺牲,于是多方打听熊的下落,还来到重庆,希望通过重庆八路军办事处营救熊大缜,他甚至还通过陶孟和向周恩来述说此事。当叶企孙终于得知熊已被害的消息后,他继续多方吁请,为熊喊冤雪冤,要求为熊平反。这为他在“文革”中蒙受冤屈埋下了伏笔。“文革”初期,吕正操将军受到审查,所谓的“熊大缜特务案”,又被重新提出并进一步调查。又因熊大缜是叶企孙的学生,从军后和叶企孙颇多联络,受到叶企孙的协助;更关键的一点是,叶先生曾通过熊大缜,希望促成吕正操部与鹿钟麟将军(时任河北省主席)所部的联合,两军携手抗日。这都成了他的罪状!连普通国民党员都不是的叶先生,竟被诬为是国民党CC系(中统)在清华的核心人物,说熊大缜是受他的派遣到冀中军区开展敌特活动。在连续八次提审讯问叶先生、并且多次派人“内查外调”之后,因为查无实据,专案组只得冠之以“中统特务嫌疑”的“莫须有”罪名,将其释放,但仍对其实行隔离审查。
在梦魇一般的漫漫长夜中,叶企孙忍受着炼狱的苦难和煎熬,忍受着阴谋家和群氓施加于他的暴虐和残忍,精神和肉体上均遭受严重摧残。身陷囹圄期间,叶企孙曾八次受到连续提审,被迫写过多次“笔供”,在其中一份书面交代中,他写道:“……熊之被镇压,吾认为他是确有应得之罪。”呜呼痛哉!当心爱的弟子被无端谋害、惨遭虐杀三十年后,身为慈父和恩师的叶先生却要忍心说出这等违心之语,尤其这是出自叶先生这样一位真诚厚道、仁爱深挚的长者之口,真是字字血泪,其中饱含着多少的辛酸、悲愤和无奈,读之令人潸然泪下。
但是,无论受到多大委屈,他总是默默忍受,从不向别人诉说。在病中,他与看望他的老友谈论着中国的物理学和科学史教育,念兹在兹,无非国家的科学与教育事业。惟有一次,他曾把南朝史学家范晔《狱中与诸侄书》中的一段话指给前来探望他的挚友看:
吾狂衅覆灭,岂复可官,汝等皆当以罪人弃之。然吾平生行己任怀,应犹
可寻。至于不能,意中所解,汝等或不悉知。
二十七年前的一个寒冷冬夜,叶企孙背着中统特务的罪名,含冤去世。十年后,中共河j匕省委终于在1986年发出《关于熊大缜问题的平反决定》,同年,清华学生致信吕正操将军,要求为叶企孙平反。1987年,叶企孙的平反文件正式公布,是年2月26日,《人民日报》刊出“深切怀念叶企孙教授”一文,正式表示恢复叶企孙先生的名誉。
1992年,海内外127位知名学者联名向清华大学呼吁为叶企孙建立铜像,1995年在清华大学举行了隆重的铜像落成仪式。同年,中央电视台根据叶企孙及其学生们在抗战时期的抗战救国事迹摄制完成专题片《又是满山红》,并举行首映式。此时,距离叶先生辞世已近二十年了。逝者往矣,惟留一阕贤士悲歌,一出时代悲剧。
春蚕到死丝方尽
■ 王志冲
我翻译季尔·布雷乔夫的科幻作品已有十多种。每当为译本写序,作者名字旨次出现时我往往习惯地注明:(1934~),可这次在为《外星地球村》写序时,我心青沉重地写下:(1934~2003)
增添的阿拉伯数字,无情地确认了一个人生命的总结、一位异国挚友生命的终结。
1987年,我着手翻译季尔·布雷乔夫的一部少儿科幻作品。原版书是在上海图书馆发现的,书中搏动着童心、闪烁着童趣,令我惊喜。于是,给作者去函。1988年2月10日,季尔·布雷乔夫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您是一位如此坚强的上海人,得知您在翻译我的书,我感到欢悦……”
从此,书来信往,传递着跨国友谊。
他佳作问世,常常在第一时间赠我,甚至成书之前就寄来打印稿。我偶有拙著,也兴冲冲寄去。
会面的愿望,双方心中都在增强。我年少即重残,虽借助于创作译作,进灵霄殿、登灵鹫山,乘时间机、游外星球,仿佛不受时空约束,自由潇洒得很,实际上却是靠异模怪样的手摇车代步,并逐渐几乎足不出户,远赴莫斯科是难以实现的奢望。他则再三表示,要来中国,到北京登长城,去西安看兵马俑,并一定赶至上海和我相见。
我和爱人郑懿商量着该请远方的朋友吃些什么有中国特色、上海特色的菜点,准备一些什么既有意义又携带方便的礼品。红烧狮子头、南翔小笼、大闸蟹?文房四宝、丝绸料子、集邮册?
然而,他的中国之旅,久久未能成行。
《独闯金三角》和《大战微型人》这两部书的拙译本,由上海科学普及出版社作为“当代外国科幻名著”系列的开首两本推出了,责编李重民刚把崭新的样书寄往莫斯科……对,正是李先生于2003年9月14日来电称:“据说季尔·布雷乔夫已逝世。”我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慌忙打开电脑,查看俄罗斯的相关网站。岂料噩耗竟然得到证实——
'05.09.03'布雷乔夫专页:俄罗斯著名的幻想小说作家季尔·布雷乔夫(伊戈尔,福谢沃洛多维奇·莫热依科)已于今晨逝世,追悼会定于9月9日星期二上午11时……
一幅熟悉肖像,不,已在右下角添加粗浓的黑色斜边,成了遗容。
我心狂跳,眼湿润。
那两种新译本尚在邮寄途中,到不了作家的手里、眼前了。
屈指算来,通信十六载,可谓有缘。想不到欢叙的夙愿化为泡影,成了永难弥补的憾事。
接连数日,我工作无法集中心思,一再取出照片凝视,耳畔似隐隐响起他曾在长途电话中传来,并不苍老的声音。
应该写一篇悼念文字,作为朋友,作为译者,都应该写。然而,几次握笔又放下,心又狂跳,眼又湿润,不得不服用保心丸。是因为过于哀伤,还是年近七旬,感情脆弱了?
难以落笔成文,脑海中则浮现往事,虽点点滴滴,却分外清晰。
十余年中,我有时随信附去一些微不足道的礼品,季尔·布雷乔夫差不多每次都投桃报李。记得有一次,他居然送我自己珍藏了六七十年的上海明信片,使我这“老上海”十分惊讶。约十年前,得知苏联将解体时出版的三卷本《奥斯特洛夫斯基文集》,内有数万字附录,首次披露了当初《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成书时被删节的大量文字。其中有一节,描写保尔这个“少年老干部”,面对列宁新经济政策,如何由思想上抵触、进而行动上对抗,尔后大闹一番,最终认识错误,重新归队。这个内容,不单丰富了人物性格,更重要的是证明了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无意把主人公保尔·柯察金无限拔高,让他成为“高大全”的偶像。我渴望获得这套集子。季尔·布雷乔夫得悉,立即打电话向俄罗斯国立尼·阿奥斯特洛夫斯基“自强”中心人文博物馆馆长转达了我的需要,得到对方热情的允诺后,又高兴地写信通知我静候佳音。许多日子过去,没有下文。我也不好意思催问。时隔年余,他得知我尚未获得这部文集,便丢下手头工作,径直找上门去。博物馆馆长赫拉布罗维茨卡娅·加林娜·伊万诺芙娜无奈地坦言了馆方的难处。季尔·布雷乔夫感喟之余,慨然相助,接过三卷本,赶紧去邮局寄来。他在信中不仅委婉地转告,馆方由于“邮寄不便”耽搁了,还自责粗心,关心不够。这分豪爽,这种仗义,真使我不知说什么才好。自然,对于经费十分拮据的馆方,我也完全理解。不久,拙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面世,依据的便是这套原著,短短数年,印数达二十万册,季尔·布雷乔夫的帮助令我难忘。
当初,季尔·布雷乔夫喜得千金,由孩子的外公取名阿丽萨。这是个地道而不常用的俄罗斯名字。俄国末代皇后亚历山德拉·费多罗芙娜(1872~1918),原名即阿丽萨·格森·达尔姆什塔特茨卡娅。孩子长到5岁,季尔·布雷乔夫写了一组科幻小说,共七个短篇,总题目为《出不了事的小女孩》,讲给孩子听。作品随即发表于1965年第11期的《冒险世界》,大受欢迎,又转载又出单行本又收人多种集子。作者欲罢不能,继续创作,写了四十年,六十多部。其中一部分形成“阿丽萨系列”,小主人公全是阿丽萨,不过年龄升格,成了12至14岁的未来世界少女。不少作品还流传于欧美。这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英译本阿丽萨被译为“阿丽思”,令有些人颇有微词,怀疑这位俄罗斯作家袭用了英国著名童话作家刘·卡洛尔的名著《阿丽思漫游奇境记》中主人公的名字。季尔·布雷乔夫告诉我,早知如此,用比较大众化的名字如“玛莎”之类的,就不致于引起误会了。
善良、聪慧、活泼、勇敢的阿丽萨在俄罗斯国内知名度极高。当代小朋友在书店里挑中描写阿丽萨历险的作品,爸爸或妈妈往往会在一旁高兴地说:“这也是我小时候爱看的书。”1996年6月5日,季尔·布雷乔夫写信对我说:“我有了一件喜事——少儿读者认定我是本国的优秀作家。这种评选活动一年一度,在俄罗斯中心儿童图书馆进行。该活动不允许成人插手,由孩子们自己决定一切。”字里行间充溢着其时已六十二岁的老作家孩童般的喜悦之情。
季尔·布雷乔夫为人谦逊,很少谈及生平与成就。因而我也只写过很少的文字,在《文学报》等处向中国读者介绍。
现在必须勉力写一写了。
季尔·布雷乔夫,原名伊戈尔·福谢沃洛多维奇·莫热依科,是俄罗斯当代著名的学者型作家。他拥有博士学位、教授职称和院士头衔,并曾荣获苏联国家文学艺术奖。
季尔·布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