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网络2009.5-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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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泽说:“你这小子要进城呵。进城也好,省得再受彭小娟那个三八婆的气。”
张杰脸一红,说:“其实这件事情也不能怪彭小 娟,我,我,我……”
“我什么我!”刘泽抢过话头说,“就算你走了,我们也和她不共戴天,继续与她作对。”
张杰默想了一阵,说:“还是不要这样吧,真的不要这样。你们还当我是兄弟就听我的。”
周末,彭小娟就听陈校长的话回了一趟家。出了事,家便是一个坚实的岸。她是外地人,母亲长年患有风湿病,父亲是个老民办教师,去年退休了。父亲告诫她说,小娟,六合中学的娃娃听话吧?现在的书难教,一定要注意方法,多学习,千万别体罚学生。昨天电视里又说了吉林省一个老师体罚学生还被判了刑呢。彭小娟真想大哭一场。张杰那件事已把她折磨得心都裂了。父亲说,小娟呵,你的脸色咋这般难看?没患什么病吧,这么大了要会照顾自己哟。彭小娟忍住在眼眶里打转转的泪从父亲身边掠过。她本来是想跟父亲说说学校里的事儿的,陈校长也与她谈了这个意思。这么大的事儿不告诉家里怎么行呢?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弱女子能有多大能耐。
但她终于没有勇气跟父母说明那事,自己都是参加工作的大人了,还怎么忍心给家里添麻烦。星期天下午,她又怏怏地回到了学校。打开自己那间小屋,屋里的情景让她惊呆了:窗户上的钢筋已被弯成个“bi”形,屋子里一片凌乱。备课本、教材、资料散了一地,床单上印上了五六个清晰的鞋印。挂在铁丝上的衣服也都丢在地上。至于她的钱物餐票等倒是分文未动。再一转身,便看到了门片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女人像,画得很夸张滑稽,裸体。彭小娟的蕾丝乳罩被那个画像戴着了,且位置恰当,丝毫不差,并且里 面还塞了两团卫生纸……肚脐处插着一支飞镖,上有一张纸条:彭小娟,你当心点!完全是仿着江湖侠客的作法。
彭小娟一屁股跌坐在床上,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流,在家里没来得及流的泪这会儿全流出来了。
杨敏老师说:“小娟,别破坏了现场,请陈校长来看看,这还了得!”陈兵像个警察一样查看了现场,那门上的女人像和乳罩让他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这些家伙,真他妈的臭bi!”
陈兵安慰了彭小娟一顿,打电话让后勤主任将窗户钢筋弄直加固。陈兵说:“彭老师,快收拾屋子吧,尤其是要把那副‘眼镜’取下来。”彭小娟一愣:“什么眼镜?”陈兵笑着指指门上的乳罩子说:“就是它呀。”彭小娟脸上迅速升起一片绯红,才发觉到好像是自己的隐私挂在那儿展览。杨敏扑哧一声笑起来:“陈校长好幽默呵!”陈兵说:“笑一笑,烦恼少嘛。彭老师你说是不是?”彭小娟也就笑了起来。陈兵见气氛生动了许多,正想再找个笑话乐一下子,腰间的手机便唱起了国歌铃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陈兵一听,说:“有个什么贾记者来了,我得去招呼招呼。”
贾记者已经坐在校长办公室有些不耐烦了,不停地抽烟,不停地看表。记者是大忙人,如今天下有那么多的不平事要他们去打抱不平自然是日理万机。陈兵抱歉地说,对不起,让您久等了。贾大记者弹了几弹烟灰,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刚坐定,贾记者就发话了:“我是人民日报社的,姓贾,听说了你们中学体罚学生打聋耳朵的事儿,来采访一下。现在呵,家长都懂法律,社会对老师的期望值也高。你先谈谈情况,再把那个肇事的老师找来谈一谈。”
陈兵一听是人民日报社的,心里一惊,我的天!怎么惊动了这么大的圣驾。前几天也来了一个什么记者,是省法制报社的,牛气得很,水泼不进,硬说要把这事儿捅出去,后来镇政府出面打了个红包,送了两条“芙蓉王”烟,并且请他在桐木水库休闲山庄耍了两个妹子,这才松口放一马。不知这个人民日报社的贾大记者又是哪路神仙。
陈兵恭敬地双手接过名片,只见那上面写着是人民日报社(海外版)记者贾仁。便说:“那个体罚了学生的彭老师回家去了还没来,这样吧,已到晚饭时间了,千事万事吃饭是大事,我 们先到饭店去吧,边吃边谈工作。”贾记者看看表说:“也好,就这样吧。”吃了,喝了,又在发廊里洗了个头按了个摩,在宾馆里开了间房,贾大记者和同来的情妇呼呼地入睡了。
听说又来了新闻记者采访,彭小娟心里更加不安起来。记者们虽说硬骨头不敢碰,但软豆腐还是喜欢钻的,尤其是一 些真真假假弄不清来路的记者。牛段中学的那一巴掌索赔32万就是新闻媒体炒起来的。经记者们一阵鼓与呼,她彭小娟一耳光又该是多少万呢?现在张杰的家长只要求四万元了难,记者们一撑腰,只怕要上涨到20万呢。
七
张得时已直接找到学校来了,坐在办公室,说要见那个彭小娟。彭小娟吓得躲开了,课也没去上。刘瑛子则带着张杰拿着病历单坐到了岳东县教育局办公室。同去的还有一个大记者,名片上印着××晚报社主任编辑、记者、作家。如今当官的的确有点儿怕记者,记者一嚷,就不利于稳定这个政治大局,直接危及乌纱帽。李局长说,你们先回去,事情正在处理之中嘛。那个体罚学生的彭小娟老师局里已作出了记大过处分,三年不得评优晋级,处分通报已发放到了全县各乡镇中小学。相关事项我们也正在督促学校与当事人尽快处理。
局长、副局长、纪检书记一个个打电话给陈兵,陈兵的头都要炸了。彭小娟也魂不守舍。吃晚饭的时候,几个年轻老师就聚在一起帮彭小娟老师出主意。体育老师肖凌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身高一米八,以前在一个偏僻小学教点杂课,学生成绩好得出奇。原因是娃娃们十分畏惧他,他说“你们给老子读”,娃娃们就一个个声嘶力竭地读,他说“你们给老子背”,娃娃们就一课课一字不漏地背。陈兵发现了他的特殊才能,就把他要到了六合中学。六合中学的调皮学生不怕校长,不怕班主任,但是怕肖凌。他们叫肖凌不叫肖老师,而是亲热地叫“凌哥”。
肖凌对彭小娟说,我看要解决这场事,非请刘乘风不可,好多烂事都是请他了的难,只是……
彭小娟说,肖凌,别再吞吞吐吐的啦,我的头都快要炸了,就算是病急乱投医,也试一试吧。陈校长也给弄得焦头烂额了,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自个儿了断这事。你帮我去联系联系。
肖凌沉吟了一会儿,说:“好吧。试试看。先请他吃顿饭。前年他在广东犯了事,还是我那在部队里当团长的堂哥帮的忙,也许他会买这个面子的。”
这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张得时和刘瑛子端坐在大门口商讨下一步棋怎么走。张得时的意见是再减一万,搞个三万块钱算了。刘瑛子也表示同意,夫妻俩基本上达成了共识。这让他们很高兴,沉浸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里,花花绿绿的票子在眼睛前打着架,好一阵眼花缭乱。这时,一辆黑色面包车就悄无声息地停到了他家的大门口。接着,从车上下来了三四个年轻人,径直朝他家走来,招呼也没打。为首的那个约摸二十七八岁,瘦瘦高高,一脸病容,但小眼睛里却透着精亮精亮的光。
张得时正想动问,为首的那年轻人就细声细气地自我介绍了,语话非常简洁:
我是刘乘风。
彭小娟老师是我的女朋友。
那件事今天就在这里了结。
再哆嗦我就把你儿子的两只耳朵全剁下来。
张得时夫妇顿时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乘风这个名字简直是如雷贯耳。六合镇在广东打工的人只怕有六七千人,刘瑛子在广东漂荡闯荡浪荡放荡时,就曾对这个名字敬畏得五体投地。
张杰正在屋里 看电视,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就跑出来看个新鲜,脑袋刚在门口一晃,左耳边那颗两三厘米长、像一截微型阴茎似的粉红色肉痣就撞入了刘乘风的小眼睛里。刘乘风拿一个指头点着他十分清晰地说:别跑,小鬼,你就是那个张杰?嘿,老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一看到刘乘风,张杰已吓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仿佛刘乘风那巨大的巴掌又凌空飞了过来……
当晚,刘乘风把摁着张得时和刘瑛子两人鲜红拇指印的保证书交给彭小娟时,彭小娟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连连地说着谢谢谢谢,幸福得快要昏倒。他妈的,这场恶梦总算做完了。
“刘大哥,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彭小娟还在絮絮地说着,刘乘风却已飘然而去,像一位远古的大侠。大侠自古至今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办完那件事后,刘乘风就在彭小娟的眼里消失了,消失了大半个学期,消失得让彭小娟生出了夹杂着无限感激的牵挂。刘乘风瘦瘦高高的,面容清秀,简直就像是一个文弱的书生,按比例来说那双眼睛是小了一点,但此刻在彭小娟的眼里却是小得恰到好处,小得让人心旷神怡。他说话言简意赅,他行事干脆利落,他知恩必报,行侠仗义。彭小娟说,男人做到像刘乘风这样子也就不枉了。相知的女同事就笑她,说你该没有爱上那个黑老大吧?你可千万别犯傻呀!彭小娟低头不语,她的内心深处正滋长着一种神奇的浪漫。黄昏的时候,彭小娟常常独自一人到小镇上散步,天天如此,坚持不懈,她期待着一次不同寻常的邂逅。刘乘风就在这个六合镇上把持着一家赌场,但是他远不止这一家业务,所以在六合镇是神出鬼没的,不是贴心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行踪。他也许就在你的鼻子底下,可你就是看不到他。有一次,彭小娟上完课后把刘泽叫到自己的房间里,问道:“刘泽,刘乘风是你叔叔是么?”
“是的。我叔叔可牛啦,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毕业了就去跟我叔叔。”刘泽自豪地说。
“嗯,你叔叔是个人物哩。他现在一般都在哪里?”彭小娟问道。
“这个……我也不晓得,上个星期好像到上海那边去了。”
“哦——”
“你认识我叔叔?你问他干吗?”刘泽疑惑地望着她说。
“没,没什么,随便问,问……”彭小娟慌忙把脸偏了过去。刘泽看见两朵绯红飘上了她的脸颊,像二月的桃花一样美丽。
以后上课,彭小娟就感觉刘泽不怎么讨厌与胡来了,哪怕违犯了纪律也能宽囿他,甚至觉得他逐渐可爱起来。
转眼就到期末了,这天正好是彭小娟24岁的生日,不过她谁都没告诉,没有蜡烛没有蛋糕没有生日歌也没有相依相偎的男朋友。夜幕低垂,月明星稀,24岁的彭小娟出神地望着窗外,眼前飘过隐隐的愁怅,但这愁怅仿佛是别人的,和自己不甚相干。突然,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飘然而至,彭小娟惊喜地叫了一声:“刘大哥——”
进屋。让座。沏茶。道谢。彭小娟的心里有一面小鼓在咚咚地敲。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刘乘风弹了一根烟幽幽地吸着,修长的手指作兰花状托着茶杯。彭小娟站在身边,像一位不知所措的侍女。刘乘风的神秘莫测让这个女孩子惊心动魄。刘乘风说话了,哪怕是见了彭小娟这么年轻漂亮又有文化的女人,刘乘风的话语依然是那么简洁:
脱了。
彭小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什么?刘、刘大哥……”顿时,脑海里一片模糊。
脱。
精简到了一个字。
彭小娟终于清醒过来,硕大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滚出眼眶,惊恐地连退两步,手不由自主地直打哆嗦,总是找不着扣子……
刘乘风压着满面泪痕的彭小娟说:再没有人敢欺侮你了。我记起来了。上次了难的那个小混混其实老子见过。在胖子网吧。老子扇了他几耳光。
“张杰,什么时候?”彭小娟一惊。
好像是中秋节吧。他妈的。他耍流氓。摸一个小女孩的胸脯。
彭小娟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彭小娟停止了哭泣,像一具僵尸一样仰了下去,任由刘乘风的进入。
八
新的学期又开始了,六合中学的老师们进入了下一个循环。但开学五六天了,彭小娟还没有来学校报到。她没办调动,也没办留职停薪手续,打她的手机却说是空号。
教导处李主任把彭小娟的课程表交给校长陈兵,轻声问道:“陈校,彭老师怕是不会来了吧?”
陈兵有些感伤地说:“也许会来的。等等吧,再等等吧……”
(选自岳阳新闻网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