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味九侃by萨苏-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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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赛程的关系,决赛前一天,张慧有点儿过于兴奋,她自己心里知道,可是控制不了,正这时候,胡领来了(可能他也有经验吧)。听了这个,就对她说,打个比赛算什么,你胡领当年真刀真枪干老毛子,那才叫紧张呢。张慧说,他这个故事讲过好几遍了,但是每次讲都加新东西,所以大伙儿很愿意听。
就这么着,稳定了张慧的情绪,也给了她向我们卖关子的机会。后来,我有机会到他们队里去,胡领的尊容让我想起大肚子蝈蝈,可真不能想象当年过五关斩六将的雄姿。
中国的体育界,和军事有先天的渊源。因为第一届体委主任,就是贺龙元帅。胡领自己没有机会和贺老总打交道,但是从他的教练得到过贺龙的一些故事,贺对摔跤关心不是太多,但是喜欢玩枪,摔跤队和射击队相邻,见面机会不少。生活中的贺龙,全无“贺胡子”的剽悍,怎么形容好呢?至少有两点,第一,风度翩翩,照片上的贺龙,衣着总是特别合体。贺龙手很巧,他的衣服都经自己手改过的,这一点很少有人知道——后来围棋选手沈果孙也能自己做裁缝,陈毅遂戏称他为“沈胡子”。第二,爱开玩笑,二方面军一位将军和四方面军的许和尚许世友较量,失利。他为老部下抱不平,就带这位将军到摔跤队请教,得了绝招真传。一次会后,那位将军突然袭击许和尚,把许扔到了桌子底下,然后上了贺龙的车就跑,是摔跤队一段不变的笑话。
体育和军事的具体合作,第一次是1960年全国饥荒,国务院直接组织射击队和24军摩托化团合作,到内蒙古去打黄羊,供应北京居民。六十岁左右的北京人不少还记得当年内蒙黄羊的味道。胡领他们这次是1968年的冬天。
那时候中国和苏联交恶,刚刚升入省队的胡领,和另外两位队友一起,忽然被秘密选送到了现在内蒙古呼伦贝尔盟的扎兰屯,开始了短暂的军事训练。
扎兰屯,在大兴安岭以西,原沙俄东清铁道员工的休假地,风景优美,人口不多,是中国军队当时应付满洲里方面苏军入侵的主要基地之一。这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张学良部曾在此和入侵苏军进行过一场激战,双方各出动军队达十余万,梁忠甲死守扎兰屯三个月,最后兵败被俘,史称“中东路事件”。苏炳文抗日,也是从争夺扎兰屯开始。它南面不远的成吉思汗,60年代暗藏着中国当年机动性最好的一个装甲军。(某以为,它的目的恐怕并非防御,而是一旦东北有事,就直逼后贝加尔的西伯利亚大铁路。苏联在珍宝岛不敢大干,也和担心这条大动脉的安全,投鼠忌器有关)
胡领他们是在一个叫做“秀水”的地方受训,紧邻美丽的雅鲁河。地方不错,伙食更好,可是不允许和外界接触。那时候参军是很光荣的,但胡领他们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入伍,又发军装,参加训练,可又不学打枪,还不让说出自己的经历,更不许打听别人的来历。说是不许打听,胡领自己可是看出来,除了队长、分队长,这些“兵”,个个都是“练家子”,总共有四十多人。
训了几天,有了点儿“兵”的模样,就有人把胡领“请”到了政治部。胡领记得,那里有一座很漂亮的吊桥,应该是俄国人的作品。到了那里,他才知道,自己将被编入一个特别的边防巡逻队,目的,就是打人。
决战珍宝岛一(2)
打老毛子。
决战珍宝岛二(1)
原来,在黑龙江东北边境上的珍宝岛,当时两国巡逻队正屡屡发生冲突,那时双方还没到动枪的地步,摩擦开始是在口头上,因为语言各异,而且根本不听对方的观点,外国报章称为“聋子的战争”,倒也十分贴切。后来苏联人就不讲理了,每人带一根大棒,见人就打,十分野蛮。中方一来猝不及防,二来没有命令不敢还手,一下子吃了大亏,不但人被打,连枪也被抢去十余支。
报告上来,沈阳军区炸了锅,丢人,还丢枪,怎么交待啊。说起来,动枪咱们不怕,中国士兵的军事素养当时是很出色的,但是动打,咱们的人身体素质就吃亏了。苏联兵普遍在一米八以上,营养极好,“像黑瞎子一样”,咱们的人普遍矮10公分,体重就更不行了。就算一次打赢了,难保以后再吃亏。军区决定不打则已,一打就要让苏联人好好吃个苦头,长长记性。告诉下面部队,依然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巡逻队的人员要经常更换,然后和体委联系,就把胡领他们调到了扎兰屯。
说起珍宝岛,确实“自古以来是中国的神圣领土”,地势平坦,没有居民,军事价值并不突出。那么,为什么会起争端呢?近来看了苏联的文章,才明白,这和大马哈鱼还有些关系。确切地说,苏联人是见财起意。
原来乌苏里江在珍宝岛东西各有一条江流,东北方,是习惯的主航道,水深流急,西南方,和我国本土遥遥相望,枯水期甚至可以徒涉,双方如果以主航道分界,当然珍宝岛属于中国。问题是江里的大马哈鱼不听话,这些宝贵的经济鱼类,传统的洄游路线却在珍宝岛西南侧,假如中国在这里设劫一网打尽,后面的俄国人就只有喝西北风。大马哈鱼的鱼籽是俄罗斯名产“鱼籽酱”的原料,(里海的部分被苏联过度捕捞,现在已经产量锐减),故俄对此垂涎三尺,硬要将主航道画到西南方,这样就形成了双方斗争的焦点。中国人把问题上升到了国家体面,真正寸步不让。
我曾经和少数民族朋友在松花江上钓过鱼,凿一个四方的冰窟窿,二尺见方,人站在旁边,放入钓钩,不用鱼竿,经常动动线,就有上钩。可惜那次我们运气不好,二十多斤重的三花五罗,朋友每天收获三四条,那一下午却毫无战绩。他过意不去,就把带来的干鱼和我分享,晒干的大马哈鱼,有七八十厘米长,肉是麦穗的颜色,看上去很有食欲,还有酒,可在冰面上,吃到口里,只有冰冷的感觉,品不出其他味道。辣辣的酒竟然也是只觉得冰凉,也真奇怪了。
话说回来,对胡领这番话,都是个别谈的,表面目的是保密,深层原因是万一有人被俘,也无法招供别人的情况。挑中他的原因是本地出身,业务好(能打?),没有在国际上露过面,而且是党员。其实,这些“兵”天天在一起,相互之间不免好奇,最终还是有不少人原形毕露。原来,他们主要都是东北各运动队的摔跤、柔道、武术运动员,还有一个练举重的(没有拳击,因为那时拳击已经取消了)。基本条件和胡领差不多,也有个别军人,比如胡领的分队长,就是正牌的军官。但他祖上几代都是长白山一个什么拳派的掌门人,所以也被调了进来。小伙子们对这个任务,应该说是既紧张,又好奇,摩拳擦掌。当然,让他们军训一下,是免得让苏联人看穿了。
谈话后不久,他们就坐一辆闷罐子车,到达了黑龙江的鹤岗。然后又分两个队,一队到绥滨,一队到萝北,胡领他们到的是萝北。
如果您看中国气候地图,就会看到中国雄鸡图的鸡冠子部分是深绿色,标明是“寒温带”,那里的气候比东北其他地方更寒冷。所谓小便要用棍子敲是夸张了,但他们上厕所都带一把铁锨,那里老鼠乱窜,以锹压住,用金属的锹面一碰老鼠的舌头,就冻在锹面上了。一次能粘五六个,回去评标兵用。胡领说,运动员在选人的时候都有规律,足球,最好是罗圈腿加上一个乒乓球拍似的脚掌;拳击,要耳朵小而脖子短;摔跤的呢,要手大;体操也要手大,但是个子要小。萝北那里根本没有他合适的手套,在零下30度的低温下这简直是要命的。
决战珍宝岛二(2)
边防军们很快就发现了。边防军的热忱和他们的忠诚一样令人钦佩,从萝北去虎林看地形,两个战士就在左右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衣襟里暖着。后来,从哈尔滨特意给摔跤手们订购了大号的军用手套。
乌苏里江方面不安定,黑龙江沿岸也一日数惊。到达当天,刚刚睡下,就听到警报四起,还有人打信号弹,战士们翻身而起,冲出营房,立刻按照指挥紧张而有序地进入阵地。胡领他们匆匆穿上衣服,也随着往外冲,还真有些紧张,队里有个当过兵的就说,别怕,演习。大家才有些镇定,跟着爬到雪地里,只感到寒冷刺骨。对面苏军的探照灯直指封冻的江面,急促地晃来晃去。
这时,地面却微微震动,传来格拉格拉、轰隆轰隆的声音,大家都是一惊——中国军队在一线没有坦克,而这声音居然来自后面,难道真是老毛子过江,已经迂回到我们后面去了?胡领说当时最恨的就是怎么没给他们发一支枪,这样手无寸铁不是让人家打活靶吗?
还好,半个小时以后就宣布演习结束,返回营房。在回营房的路上,有人看见一大溜铁家伙,仔细一看,原来是东北建设兵团的拖拉机,那“坦克”的声势,就是它们的杰作——吓唬敌人也就罢了,也吓坏了自己人。
适应了几天,天天打对练,还有一次突然安排侦察连对他们来了个袭击。胡领说,从功夫上论,咱中国侦察兵武艺不算高,但是下手“贼”狠,简单实用,最狠的是招招往“断子绝孙”的地方招呼,“净犯规”。选手们开始有点儿畏首畏尾,一交手好几个队员都吃了亏,但是后边就没侦察兵好果子吃了。为什么呢?练武术的从哪里开始?从挨打开始!先要练好挨打,才练习攻击。所以运动员们没有一个倒下,相反,对方的攻击引起了他们的斗志,那个长白山拳派的掌门师兄首先得手,一个弹腿把侦察兵的头儿踢到了雪堆里,接着大家各显其能,马上就翻了上风。两分钟以后,上边赶紧宣布演习结束——他们看见有个武术队员抄起了一把铁锨……
几天后他们就去了虎林屯,被安排去见一位杨参谋,他们未来的巡逻队长,在一个大沙盘上,给他们讲怎样打。边防军的沙盘都有两个,一真一假,只有指挥官知道哪个是真的。这是吸取和印度作战的经验教训。印军第七旅逃跑的时候连作战沙盘都被中方缴获,顺藤摸瓜,从其防线中部撕开一个大缺口,是我军取胜的一个重要原因。中国人可没有阿三那样笨。
杨参谋的要求主要有三点,第一,绝对听指挥,我让打才能打,让撤马上走;第二,不能打死人,外伤重一点不要紧,有枪就带回来;第三,撤退的时候不要跑错方向,“跑过了江按叛国处理”——杨参谋如是说。至于怎么打,你是练空手道还是猴拳,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而且,杨参谋还告诉他们,不要担心安全,西岸江边埋伏了一个排的神枪手,苏联人敢开枪,我就叫他一个也回不去。
没轮上神枪手显功夫。
决战珍宝岛三(1)
第二天就是巡逻了,去二十个人,还有十个是真正的边防战士。狼多肉少,因为当时巡逻惯例是不携带武器(避免苏联人抢夺)没让几个练器械的武术队员上,小伙子们急得嗷嗷叫,几乎要拿杨参谋练手,说不用家伙也一样,用家伙岛上不是有的是树棵子吗?最终还是没有批准。胡领比较幸运,算上了名单。当然少不了写决心书,讲话鼓舞士气这些程序。
上了冰面,穿过封冻的南侧支流,巡逻队就登上了珍宝岛。这些天,中国巡逻队上了岛都很谨慎,巡逻路线基本是沿着江边,尽量避免和苏联人直接冲突,也便于撤离。今天呢,按照惯例是苏联人也巡逻的日子,我们的巡逻路线却向东推了一大段,和苏联人的路线重合了。
穿着军装行进在自己国家的边防线上,可以使平凡的人产生神圣的感觉。胡领当时很年轻,想到要和“帝国主义”大杀一场,说心里简直像火烧的一样,看看周围的人,零下三十度里个个脸色通红,说明心里也很激动。但是大家都不说话,杨参谋领头,区队长压后,都是不出声地往前走,大家觉得“度日如年”——苏联人怎么还不来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小丘后面突然钻出来一群高大的苏联士兵来,为首的是个瘸子,人人手里都提着一根大棒子。有资料说这个瘸子是苏联的伊万上尉,后来死于珍宝岛保卫战。这一点有待证实。
胡领他们的确知道这个臭名昭著的瘸子,不过好像他的瘸和中国边防军没有关系。他不是苏联普通军官,而是克格勃。当时封冻的时候冰上没有国界线,有中国边民,特别是不熟悉当地情况的知青不小心走过国界,便会被苏联军队捕去,负责审讯的就是这个瘸子,他心狠手辣,只要被捕的人不承认自己是叛逃,不肯为克格勃效力,就一定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