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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霜与火-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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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交给了母亲,赶紧收获这昙花一现的紫色的、蓝色的、黄色的果实,把它们塞进他腰部系着的一只皮袋里。母亲
摘下露水晶莹的新叶,放在西穆的舌上。

    他的感官这时特别灵敏,求知欲旺盛。他懂得了爱情、结婚、风俗、愤怒、怜悯、气愤、自私、各种复杂的感
情、现实和反映。从一件事联想到另一件事。葱绿的植物在他眼前象万花筒一样旋转,使他应接不暇,在这个世界
上,由于缺少时间给你作解释,你就不由得自己去思考领会。食物吃到肚里的饱胀感觉使他对自己的体质、精力、
运动有了了解。象一只雏鸟刚从壳中孵化出来一样,他就马上成为一个完整的,什么都能领悟的单独存在。遗传和
心灵感应充实了每一个人的头脑,而每一个人的头脑又充实了他的头脑。他为他自己的能力感到高兴。

    他们父母子女一起走着,到处闻着香味,看着小鸟在悬崖之间飞来飞去,好象投来扔去的石子一样,做父亲的
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记得吗?”

    记得什么?西穆躺在摇篮里。他们一共只活了七天,要记忆什么还不容易?

    做丈夫的和妻子的互相看了一眼。

    “难道这只是三天以前?”妻子说,全身哆嗦,闭起眼睛来想。“我不能相信。这么不公道。”她哽咽着说,
抹了一下脸,咬着干枯的嘴唇。风吹吻着她的灰发,“现在轮到我哭了。一个钟头之前是你!”

    “一个钟头等于半辈子。”

    “来吧,”炱鹫煞虻母觳病!叭迷勖强锤龉唬馐窃勖亲詈笠淮瘟恕!?

    “太阳在几分钟之内就要升起,”老头儿说。“咱们该回去了。”

    “再呆一分钟,”女的央求道。

    “太阳会赶上咱们的。”

    “让它赶上咱们好了!”

    “你不是那样想的吧?”

    “我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女的哭道。

    太阳升得很快。山谷里的葱绿马上给烤糊了。炙人的热风在悬崖上吹过。远处阳光迫射着悬崖,裂开了石面,
欲崩而未扇的大石块这时就松动起来,象剥皮似的掉了下来。

    “小黑!”父亲叫道。那女孩子嘴里答应着,在山谷里暖热的地面上蹦跳过来,披的一头黑发仿佛抱在后面的
一面旗子。

    她跑了过来,手里尽是绿色的果实。

    太阳在天际烧起了一道烈火,空气热得发出呼呼的啸声。

    洞穴人吃了一惊,一边叫喊,一边抱起孩子,带着大包小包的果实和青草,回到他们的洞穴深处去。不一会儿,
山谷就闻无一人,只有一个不知是谁遗忘了的小孩。他在平地远处跑着,但体力不够,还没有跑过一半的山谷,炎
热的阳光已从悬崖上直射下来。

    花朵烧成了灰烬,青草象被火烧伤的蛇一样缩回到岩石缝里。花籽在热风中吹刮,最后落到岩石缝里,到今天
晚上日落时分再生长开花,然后又结籽死去。

    西穆的父亲瞧着那在山谷底里孤身奔跑的孩子。他和他妻子,还有小黑和西穆已安然无事地回到了洞口。

    “他来不及的,”父亲说:“别看他,老婆子。看了不好受。”

    他们转过身去。只有西穆没有,他的眼睛瞥见了远处金属的闪光。他的心怦怦地跳起来,他的眼睛一片模糊。
远处,在一个低低的山顶上有一个从宇宙空间飞来的金属种籽,闪烁着炫目的光芒!这仿佛是他在娘胎里做的一个
梦终于实现了似的!一个金属做的宇宙空间飞船,完好无损地停在一个山顶上!这就是他的前途!这就是他的求生
存的希望!这就是几天以后他长大了——这种想法真奇怪——以后要去的地方!

    太阳光象火山熔浆一样投到山谷中来。

    逃跑的小孩子失声喊叫,阳光把他烧成一把火,叫声中断了。

    西穆的母亲突然老了,她在地道里吃力地走着,中途停了下来,伸起手,把昨天晚上结的两根最后冰柱掰了下
来,递了一根给她丈夫,自己留下一根。“咱们一起来喝最后的一杯酒。为了你,为了孩子。”

    “为了你,”他向她点头道。“为了孩子。”他们举起了冰柱。冰块在他们干渴的嘴里溶化了。

    三

    整整一天,太阳光始终炙烤着山谷。西穆无法看到。但是他的父母脑海里的生动图象足以证明这自昼烈火是怎
么一回事。光线射进来象水银一样,炙烤着洞穴,但没有照射得很深。它把洞穴照亮了,里面又温暖又舒服。

    西穆尽量想使他父母保持年轻。但是不管他心中和想象中怎么努力,他们在他面前已经变得侵尸一样。他的父
亲越来越老。西穆不禁恐惧地想,我很快也就要变成这样了。

    西穆不断地成长着。他感觉到体内的消化运动。他不断地给喂着吃的。不断地吞着、咽着。他开始找到了语言
来形容他看到的各种景象和事情。其中之一就是爱。这不是个抽象的概念,而是一个过程,一下喘息,一种晨间空
气的香味,一阵心跳,搂抱他的胳膊,他的母亲俯视的脸。他看到了这些过程,于是他在俯视的脸的背后开始寻找,
在她的脑海中找到了可以马上使用的一个字儿。他的嗓门开始要说话。生命在推着他,赶着他奔向湮灭。

    他感觉到指甲在长,细胞在调整,头发在繁密,筋骨在发展,脑部柔软的灰白质的皱纹在加深。他的脑子在生
下来的时候象一块冰一样光滑,纯洁无暇,但瞬息之间,好象给石块砸了一下似的,马上有了斑斑的裂痕,那是无
数思想和发现所造成的蜂隙。

    他的姊姊小黑同其他暖房里的孩子一样跑来跑去,不断地在吃着。他的母亲守在他旁边哆嗦着,她没有胃口吃
东西,她的合上难劬λ闹芫∈侵逦啤?

    “日落了,”他的父亲最后说。

    白昼过去了。光线黯淡下来,外面起了风。

    他的母亲站了起来。“我要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再看一眼……。”她呆呆地注视着,全身哆嗦。

    他的父亲眼睛紧闭,他靠墙躺着。

    “我起不来,”他语不成声。“我起不来。”

    “小黑!”母亲喊了一声,女孩子跑着过来。“给你,”她把西穆递给了女儿。“把好西穆,小黑,喂他吃的,
照顾好他。”她最后一次亲了一下西穆。

    小黑一言不发,抱紧了西穆,她的绿色的大眼睛眼泪晶莹。

    “去吧,”母亲说。“在日落时候带他出去。你们去玩吧。

    找吃的,一边吃,一边玩。“

    小黑头也不回就走了。西穆在她的怀抱里挣扎,他的悲哀的眼睛不能置信地国过头来看一眼。他哭了起来,嘴
里说出了生下来的第句话:“为什么……?”

    他瞧见她母亲头一抬。“孩子说了话!”

    “是啊,”他父亲说。“你听到了他说的是什么吗?”

    “我听到了,”母亲消们地说。

    西穆最后看到的他父母的活着的形象是他母亲四肢乏力,摇摇晃晃地慢慢走到她已经无声的丈夫身旁躺了下来。
这是他最后一眼看到他父母的动作。

    四黑夜来了,又过去了,接着开始了下一天。

    在夜里死去的人的尸体都送到一座小山顶上去埋葬。送葬的队伍很长,因为死人很多。

    小黑走在送葬的行列里,一只手牵着刚会走路的西穆。就在天亮之前一小时,西穆刚学会走路。

    在冰山顶上,西穆又一次看到了远处一颗大种籽一样的金属做的东西。别人都没有看它,也没有提到它。为什
么?是不是有什么缘故?它是不是一种幻觉?他们为什么不跑到它那里去?礼拜它?想法登上去,飞到宇宙空间去?

    送葬的悼词都说了。尸体给放到了地上,一会儿以后,太阳光就会把它们火化掉。

    送葬的行列这时就转过头来,跑下山,急于要享受几分钟的自由时间,在甜蜜的空气中跑啊,玩啊,笑啊。

    小黑和西穆象小鸟一样蝶蝶不休,在岩石缝里找果实吃,交换生命的知识。他生下来刚第二天,她刚第三天。
他们总是给生命的流星速度追赶着。

    他的生命又有一章揭开在他面前。

    五十个年轻人从悬崖上跑下来,粗大的手中握着尖石做的匕首。他们大声喊叫着,奔向远处一片黑黑的小悬崖。

    “打仗!”

    这个念头在西穆的脑海中出现,使他吃了一惊,十分恐慌。这些人是跑到别人居住的黑色小悬崖中去打仗,杀
人的。

    但这是为什么?不打仗,不杀人,生命不是已经够短促的吗?

    他从极远的地方听到了厮杀的声音,不觉脊梁骨凉了大半截。“为什么,小黑,为什么?”

    小黑也不知道。也许到明天他们就会明白了。至于现在,要紧的还是找吃的维持生命。小黑那样子仿佛是一只
蝎子,粉红色的舌尖老是在舔着,老是想吃东西。

    脸色苍自的孩子们在他们周围跑着。一个甲壳虫一样的男孩子在岩石上乱闯乱跑,他把西穆推开,把他手中的
一只特别甜美的红果抢了去,那是西穆从一块岩石下面采来的。

    西移还没有站住脚跟,那孩子已迫不及待地把那果子吃了。西乱∫」位地冲了过去,两人扭在一起,跌了下去,
在地上翻滚着,还是小黑使劲把哭闹着的两个人拉开。

    西穆流了血。象一个神一样,他站在一旁说:“不应该是这样。孩子们不应该是这样。这不对!”

    小黑把那个闯祸的小孩赶开。“走吧!”她叫道。“你叫什么名字,坏孩子?”

    “奇昂!”那孩子笑着叫道。“奇昂,奇昂,奇昂!”

    西穆使尽了他幼小的无邪的脸上的全部狠劲,盯着他看。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他的仇敌。仿佛他早就料到,在等待着这个吵架场面和仇敌似的。他已经懂得了山
崩、冷、热、生命的短促,但这些都是属于地方、场面的事情——属于无思想性质的无声的、过度的表现,其唯一
推动力量是地心吸力和阳光辐射。而现在,在这个顽劣的奇昂身上,他看到了一个有思想的敌人!

    奇昂跳了开去,走远之后回过头来挑衅道:“明天我就长大了可以来宰你!”

    他在一块岩石后面不见了。

    别的孩子都笑着从西穆身旁跑过去。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在这么短促的生命中怎么会有时间形成友敌呢?不
管友敌,都根本没有时间听,是不是?

    小黑猜透了他内心的思想,把他拉走。他们一边寻找吃的,她一边在他耳边厉声轻语:“抢吃的就成了仇敌,
送花草就成了朋友。仇敌也是因为意见和想法的不同。你刚才在五秒钟里面就造成了一个终生的仇敌。生命太短促,
结怨也得快。‘她笑道,这句讽刺的话出诸于她这么年轻的人之口,听起来是很奇怪的,真可说是少年老成。”你
一定要拚命保护自己。别的人,有的很迷信,会要杀死你。他付相信杀人者可以从被杀的人那里吸收生命力,因此
可以多活一天。你明白吗?

    只要有人相信这种念头,你就处于危险之中。“

    但是西穆没有在听。在一大群纤弱的女孩子——明天她们就会长高,变得文静一些,后天就会苗条起来,大后
天就会找丈夫结婚——中,西穆瞥见了一个头发是紫蓝色的小女孩。

    她跑了过去,从西穆身旁擦过,两人的身子碰了一下。她的眼睛象银子一样晶莹,她看了西穆一眼。他这时知
道,他已找到了一个朋友,一个爱人,一个妻子,一个一星期以后会同他一起躺在死人堆上让阳光把他们烧成枯骨
的人。

    只有这么一瞥,但这一瞥在一瞬间把他们结合在一起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在她后面叫道。

    “莱特!”她笑着回首。

    “我叫西穆,”他困惑地回答。

    “西穆!”她重复一遍,继续跑开去。“我会记得的!”

    小黑推一推他。“喂,吃吧,”她对心不在焉的弟弟说。“你不吃,就长不大,就没法去逮她。”

    奇昂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他在旁边跑过去说,“莱特!”

    他学着他们的腔调,心怀恶意地跳着说:“莱特!我也会记得莱特的!”

    小黑站在那里,身材苗条,一头黑发象乌云一样,她摇着脑袋悲哀地说:“我看到了你的未来,小西穆。为了
得到这个莱特,你不久就需要武器了。现在,快走吧——太阳升起来了!”

    他们跑回到了洞穴里。

    五他的四分之一的生命已经消逝了。孩提时期已经过去。

    他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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